参加艺博会的这几天,叶晓枫没向桂姨他们提那幅画的事,他问小宋是否知道私下交易这一系列环节。小宋摇头说:“我们搞艺术的人,哪里弄得清楚商人的算盘,他们脑袋运转的速度,比计算机还快。”
“如果我直接向桂姨他们挑明,不能这样干呢?”叶晓枫想要听听小宋的意见。
“你以为换个投资推广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记得我在艺术村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有钱有势的人没几个好东西,主动权都掌握在他们手上。”小宋望着叶晓枫的眼睛,说,“我看你还是装傻不点破为妙,你看马局长和那台巴子的关系,就知道这中间每一个人都是惹不起的。”
和小宋之间的对话并没消除叶晓枫的顾虑,保持沉默只能代表他默许这场交易的合理性。但跟无聪、桂姨他们比起来,他太微不足道了,在他逐步取得成功的同时,他们便如虱子一样吸附在他皮肤上,用针管一样的探头吮吸着他的血液。然而正如小宋说的那样,现在的他已经找不到后退的理由,他和无聪签下的合同束缚住他,马局长那伙人也是惹不起的,更重要的是,一旦他从故事书中隐退而出,读者们很快就会遗忘他这个主人翁;在当代艺术家层出不穷的今天,藏家和观者们并非只能选择他一人,更何况他和疯子、刀疤脸之间的角逐才刚刚拉开序幕。
从北京回到昙城之后,新一轮的备战工作又开始了。无聪制定了一系列作战方案,除了通过报刊,电视等媒体轮番轰炸以外,还让叶晓枫换一身行头,说这样才符合一个大艺术家的身份。同年一月,叶晓枫和灵羽去汽车城选了一辆银灰色“捷豹”,车头上那只腾空跃起的豹子,让叶晓枫想到向上腾飞的感觉。当然买车的钱是会从他画中扣除的,无聪提前给他支付了卖画的款项。
第二年春天,离拍卖会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无聪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开会,磋商给叶晓枫作品定价的事宜。这次参拍,除了台商已经认购的那幅画之外,还有《模式·移动的墙砖》系列中的一幅。无聪以为这次拍卖一定会让叶晓枫的画破纪录,去年秋拍会上,叶晓枫的“山海经系列”中的其中两幅,又在其他画商手中转手拍到一百六十多万,这个值得高兴的消息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增添了信心。
“我想把《模式·移动的墙砖》定到五十万,你们看呢?”无聪笑着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会不会太低了?去年春拍会就上了百万。”谭秋农说。
“呵呵,绝对不低。我心里有数。”无聪朝桂姨会心一笑,桂姨点头同意。
这次会议的进程比叶晓枫想象中要快得多。不过半天的时间,给《模式·移动的墙砖》定价的工作就完成了。其结果和无聪开始说的一样。接下来的半个月,叶晓枫和无聪等人的工作便是陪马局长,拍卖行的何总等人喝酒,而预展的那两天里,叶晓枫也如期望中那样看到疯子和刀疤脸的画。
疯子这次参拍的依然是油画,主题没变,不过色彩更加放纵大胆,只用了大面积的红蓝两种颜色。单从技巧上看,疯子还是有所精进的,看来他在张罗表演的同时,没忘记勤修内功。而刀疤脸这边,参拍的画只有一幅,《濒死》系列作品之一,据说他的画被画商代理之后,也拍过将近百万的纪录。画商想靠这次拍卖会,树立刀疤脸在当代艺术家中的地位。
正式参拍的前一天,叶晓枫的兴奋到达了顶峰。过了今天晚上,就知道他们三人的画谁高谁低了。在第一次和疯子的较量中,叶晓枫虽然占领了荆州,却失去了更多的土地,而刀疤脸的参战,也让局势变得松动,无法估测起来。
正式上拍前的这天晚上,叶晓枫接到疯子打来的电话。疯子问他休息没有,有空的话,他想约他出来玩。
“老弟,我已经到昙城了。趁拍卖还没开始,咱们是不是该聚一聚?”疯子在电话里说。
“已经上床休息了。等拍卖完了再说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叶晓枫一边说,一边让灵羽把音量调小。
“呵呵,老弟啊,你还是那么小气。就算你不想见我,刀疤脸总该见见吧。不管拍卖会结果如何,私底下,大家还是朋友的。”
“刀疤脸也跟你在一起?”
“他现在就在我旁边坐着,要不要你跟他说两句,验明一下真身?”
“不用啰唆,我这就过来。”
二十分钟以后,叶晓枫开着捷豹车,来到“和稼轩”桑拿城。他和疯子、刀疤脸在大池里泡了一会儿,把浴巾围在腰间,去蒸室里蒸。疯子趴在桑拿房的长椅上,说:“哥几个好好放松一回,等会儿出去,我再叫几个小姐过来玩。”见叶晓枫满脸鄙夷,疯子又说,“老弟啊,别装了,咱们虽说都是艺术家,不过把衣服一扒光,也是饮食男女,谁不是赤裸裸地来,光着屁股蛋子去?”
“疯子,等会儿修修脚就行了。折腾一晚上,明天包准腰酸背疼,腿肚子直打摆子。”刀疤脸说。
“还是刀疤兄耿直,怕累就直说嘛,我就不喜欢你老弟装蒜!”疯子说着,翻身下来,把毛巾重新系好,出去修脚了。
当天晚上,三人都没提明天拍卖会的事情。疯子一边让人修脚,一边看电视,刀疤脸则在另一处请人按摩。即便大家没提明天的事,叶晓枫却依然感觉到大家其实在暗中较量。疯子之所以请他们出来玩,无非是想炫耀他新买的房产和六轮驱动的越野车。刀疤脸虽然没炫耀自己的资产,却在有意无意中,提到了某艺术评论家对他作品作出的评价。叶晓枫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思忖这场硬仗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演变成了心理战,而决定他们命运的依然是那个小小的木槌,以及藏家们牌号上标明的数字。
第二天上午九点,拍卖会如期举行。这次拍卖会分传统书画和当代艺术这两场,传统书画定在上午,从拍卖图册上看,有四百余幅作品。当代艺术那场拍卖,作品数量只有上午那场的三分之一,但从画册上标的底价来看,其总价值却比传统书画高出若干倍。
下午两点,叶晓枫不顾无聪和桂姨他们的劝阻,依然以特殊嘉宾的身份走到红线以外的位置上坐下。为了避免被人认出,他还特地给自己配了副平光眼镜。他要直面这场战役的整个过程,而非坐在军事指挥室里听汇报。等到叶晓枫找到座位,安顿下来的那一刻,他的鼻尖上也凝满了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