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初年,宋室南迁,金兵在北宋故地烧杀劫掠,其中一队金兵行军至荒郊野岭,见树木葱茏之中有一座尼姑庵,领兵的金将大喜,遂带领众兵入寺。寺内只有数名女尼,女住持双手合十,向金将拜倒:“此乃佛门清净之地,我等乃潜心修佛之人,将军莫伤我寺内众弟子,贫尼愿献出寺内所有财物以及几名女子供将军享用。”
说罢,两个女尼领了几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出来,都没有落发,想必是逃难的宋人,被父母卖与尼姑庵的。
金将大笑,并未领情,纵兵淫乐,金将独坐几案之后,一边饮酒一边看着麾下兵士作恶。未落发的几个民女中,有一个年纪极小的,大概只有五六岁,金兵虽然凶恶,却也未曾碰她。她缩到几案之下,蜷成一团。金将家中有一小女,与此女年岁相近,心生恻隐,便对女孩沉声道:“过来!”
小女孩似乎有些害怕,抱着双膝不肯动。
金将脸色一沉:“还不快过来!”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从几案下爬了出来,来到他的身边,只是不敢看他,低着头扯自己的衣角。她家中似乎甚为贫困,衣服上有好几个补丁。
“你叫什么?”
小女孩嗫嚅道:“梅花。”
“你叫梅花?”金将沉吟片刻,“正好本将女儿缺一个丫鬟,跟本将回去如何?”
小女孩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将军也有妻女,可知淫人妻女者,妻女必被人淫,若今日在寺内受辱的是将军的妻女又如何?”
金将大怒:“大胆!”
“忠言逆耳。”梅花望着他,眸中有光华流转,金将拿剑,本欲将其砍杀,却见面前所站的,竟是自己的小女儿,大惊失色:“阿朵儿,你怎么在这里?”
殿内正在淫乐的士兵也见身下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妻女姐妹,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匆忙放开。放开后那些女子又变回原本的模样,他们又要侵扰,那些女子又变成了自己的妻女模样,一时间众兵士手足无措,有人道:“莫非是观音显灵?”
众人纷纷附和,以为在这寺内行凶,触犯了神灵,忙跪倒在观音像前,祈求原谅。金将长剑指向梅花:“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梅花淡淡道:“将军杀孽太重,将来必入阿鼻地狱,若今日能回头是岸,积下阴德,或许能有所转圜。”
金将怒目圆睁,小女孩不再理他,转身钻回几案底下,缩成一团。金将转头看了看满殿哭泣的女尼和一众不断磕头求饶的兵士,沉吟良久,将长剑收回鞘中,大喝一声:“都给我起来!”
军令如山,众士兵起身列队,金将冷着脸说:“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若谁走漏半点儿风声,莫怪军法无情!”
他回头看了看几案下的小女孩,高声道:“撤兵!”
暮春晌午,山林幽静,天空中云朵自卷自舒,小小的寺庙竟如同世外桃源,外面的纷争与战火似乎与这里毫不相干。女住持带着一名衣着华美的年轻少妇走进内院:“女施主今日可在厢房内歇息,待明日一早动身,傍晚时分就能到达燕子渡,乘船过江了。”
“有劳师太。”少妇脸上浮着笑容,“数月前两位官家(即皇帝)被金兵劫持北上,我夫君南渡,原本以为他已客死异乡,今生再无见面的机会,哪知他竟在临安城置办产业,站稳脚跟,如今派人来接我们母子,真是让人不敢置信,我如今还像在梦中一般。”
“夫人向来与人为善,吃斋念佛,今后必定苦尽甘来,有享不尽的大富贵。”女住持低头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男孩,男孩不过十二三岁,生得十分漂亮。“小公子天庭饱满,骨骼清奇,将来必定是大富大贵,位极人臣。”
男孩不理她,只顾玩着手里的金算盘。
少妇抬起头,见院落里有一个小女孩,绑着两个丫髻,拿着一把比她还要高上半截的扫帚扫地,满地的落叶,她扫得极为认真,阳光洒在她凌乱的头发和破旧的衣衫上,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那边那位孩子是……”
“她叫梅花,父母都饿死了,叔叔本来想把她卖给妓院,好在婶婶还有点儿良心,将她卖给庵里,再过几日就要落发了。”
“小小年纪,真是难为她了。”少妇动了恻隐之心,“正好我儿子缺个丫头,不如我将她买下来吧。”
“能被夫人看中,自然是她的福分,只是这孩子长得不漂亮,怕服侍不了小少爷。”
“丫鬟而已,要那么漂亮干什么?要真太漂亮了,我还怕把我儿子给带坏了呢。”少妇朝那女孩道,“梅花,你过来。”
梅花拿着扫帚跑过来,规规矩矩地向她道了个万福,少妇仔细看她,虽然她五官普通,但肌肤白皙,倒有一分惹人怜爱的清秀,遂点头道:“是个懂规矩的孩子,多大了?”
“五岁。”
“你愿意进我府里做丫鬟吗?”
梅花看了看那个玩算盘的公子说:“我听住持的。”
“这是你的造化,亦是机缘,我哪有不放人的道理呢?”女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夫人,待会儿贫尼带您到账房去,交换了卖身契,梅花就是您的了。”
“既然进了我家门,就不能再叫梅花了,便改名‘芸奴’吧。”
女住持点头道:“还不快叩谢女施主。”芸奴跪地磕了几个响头,女住持道:“你带小公子去厢房。夫人,请跟我来。”两人往账房去了,芸奴放下扫帚,羞答答地说:“公子请跟奴婢来。”
“哼,丑八怪。”小公子不屑地说,“等到了家里,你还是去院子里扫地去,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芸奴低着头,轻咬下唇道:“是。”小公子又哼了一声,也不理她,依旧玩着金算盘。芸奴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在他头上抓了一下,他侧过脸来问:“你干什么?”
“您头上有只虫子。”小公子大惊,用力拍打着脑袋:“什么?有虫子?哪里?在哪里?”
“奴婢已经帮您拍掉了。”
小公子松了口气:“幸好。”顿了顿,又色厉内荏地对她说:“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不然我让娘打你三十板子!”
芸奴点了点头,谁也没有发现,她藏在身后的右手抓了一只殊形诡状的怪物,足有半尺来长,被她用力一捏,便化为黑色的薄雾消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