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的性教育正式地结束了。父亲已经履行了他做父亲的责任。在说这些之前,他无疑已经担忧了好几个月。他此后再没有和我提起类似有关性行为的话题。
其他的孩子,尤其是有哥哥的孩子,他们很乐意提供这方面的细节。在《花花公子顾问》、《阁楼论坛》和那本赤裸大胆的《快乐阻街女郎》(它花光了我和汤米所有的钱,描述了很多多姿多彩的故事,其中包括与一个德国牧羊人的一次难忘的遭遇)的帮助下,我通过慢慢地拼合这些性知识的螺母和螺钉,懂得了那些部分是如何结合,以及为什么要结合。这一切都是大自然为了保证人类持续繁衍而采取的一种方式。
让我疑惑的是,如果性是如此正常和必要,它为什么又让人不好意思呢。如果上帝是万物的创造者,他不会犯错误、做错事,那么为什么神父、修女、我的父母、汤米的父母还有其他我认识的大人们都把上帝的创造视为是难于启齿的、尴尬的事?这毫无道理。我的母亲可以看着盛开的玫瑰花丛说:“瞧,强尼,这玫瑰是上帝创造的。没有任何别的理由可以解释如此完美的事物了。”但是当提到膨胀的阴茎、润滑的阴道,以及可以令男女废寝忘食的强烈的交配欲望时,上帝的完美杰作似乎有点,呃,不太完美。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圣母不需要经历这些的原因。
那年的大斋节,父母劝我们每个孩子放弃某种特别的东西,对我们来说不容易放弃的东西,以此来纪念基督为拯救人们的灵魂而被钉在十字架上所作出的真正艰难和值得敬佩的牺牲。大斋节从深冬开始,起始于我最喜欢的圣日之一,圣灰星期三。节日期间,我们在额头抹上乌黑的几道,看上去就像年轻的消防队员,然后整天这样走来走去。节日持续六个星期直到复活节,目的就是给人们思考的时间。父母让我们在那段时间仔细想想,并找出有意义的事情。例如,放弃菠菜奶油沙司并不算多大的牺牲,放弃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同样也算不上什么牺牲。也就是说,你不能放弃一样你可以用其他来替代的东西,比如,你不能放弃柠檬酥皮派,用苹果派或者南瓜派来替代。同样,在做善事时,无论如何你不能许诺做一些你应该做的事情,如清理垃圾或完成作业。你不能发誓每天早上刷牙。它必须是一次真正的牺牲,许诺的应该是你要付出努力才能办到的事情,是经过激烈的斗争才能完成的事情。
我想了又想才想出大斋节要做的最好的牺牲是什么。对于一个刚刚找到那种特殊快乐——一个人锁在浴室里独享《大众摄影》或是《快乐阻街女郎》的十二岁男孩来说,这将是一种终极挑战。
我要放弃最近使我最享受的事情。它曾经是一种快乐的源泉,同时又让我深感内疚,因为我知道这是一种罪恶。而基本上我每天,有时甚至是每小时都在犯。
我的这种牺牲既不是一个笑话也不是说着玩的,是非常严肃的。在我父母卧室的书柜上,我发现了一本关于人类性行为的天主教入门书。我读了所有关于手淫(或如书中所称的“自我污染”)的部分。手淫是一种罪孽,让人颓废,是人类肉体的一种弱点。它向欲望投降,也是一种自私的行为,因为每次手淫时,它都没有按照上帝的旨意,和神圣的子宫分享神圣的精子。我郑重说明,我已经做好充分准备,愿意和任何向我摇摆的子宫分享我的“军械库”里所有神圣的精子。我渴望分享它们。但是我也不会过于妄想以至于装成这种事情很快发生的样子,即使它有可能发生。
我和汤米现在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是卡伦·麦克金尼,一位金发女郎。即使在冬天,她的鼻子上似乎也有晒斑。我的女朋友叫芭比·巴洛,当她微笑时,她那明亮的、棕色的大眼睛总是闪闪发光,带格子的校服里面是少女的酥胸。唯一的问题是,卡伦和芭比丝毫没有感觉到她们是我们的女朋友。我们在操场上推推搡搡,戏谑地和她们开玩笑,假装我们多少有些讨厌她们。但是,每天下午,在海滩上,我和汤米吸着烟,会滔滔不绝地讲她们的许多优点,以及假设如果我们曾经鼓足勇气告诉她们我们喜欢她们,我们会和我们的女神在做什么呢?
不,我并不太担心书上讲的我的罪孽中有关自私的那部分。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快乐地分享我的精子。同时,我想精囊会产生更多的精子。尽管每次射完精都要忏悔,但是我还是频繁地手淫。我感觉自己因为手淫而备受道德的谴责。我满脑子都装着肮脏的手淫行为,上帝决不会来拯救我的思想了。我确信我在犯可怕的错误,是对上帝的严重的亵渎。这只会增加我的罪过,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的是我会下地狱。当父母问我决定在大斋节时放弃什么的时候,我告诉他们这是秘密。他们总是尊重子女的隐私,这次也不例外。他们没再问。“只要你尽全力,”父亲说,“如果你那样做,并且内心深处知道自己会尽量做到最好,那也正是我们想了解的,而且对于我们来说那样就够好的了。”
顺利地度过了大斋节的头一天。期待于戒掉手淫坏习惯的计划,我前一夜疯狂地进行了手淫。在节日的第一天,只有很少肮脏的念头闪过。第二天就不太顺利了。当芭比·巴洛爬单杠时,我瞥见了她的内裤——如此接近,又如此遥不可及——在后来和汤米讲述那些细节时,我越发躁动不安,满脑袋都是芭比·巴洛粉红色的内裤。第三天,从学校放学回到家,我无法抑制荷尔蒙分泌的欲望。圣子、圣神和圣灵请赐予我力量。我真的很想实现诺言。但甚至他们都无法给我诸如必要的克制力。离我六个星期的禁欲誓言不到三十六个小时,我屈从了我的意愿。我感到很羞愧。我发誓这只是一时失误,并在床上方的日历上用X作出手淫的标志,表明我的堕落。我发誓不会让历史重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标出了一个又一个的X。我的日历到处都是X标记,记录了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并提供了我罪恶的秘密生活的一张可耻的路线图。
“你的大斋节决心进行得怎么样?”父亲这几个星期都在问。
“我正在尝试。”我轻松地说。我希望父亲可以对此作出乐观的解读。
“这就是我们要问的,儿子。”他回答,并没有往下说什么。
复活节的前一周,被称为圣周。对于我们这个信仰天主教的家族来说,这一周是一年中最神圣并且最重要的时间,它的地位甚至要高于圣诞节。之所以纪念这一周,是因为耶稣为我们的背叛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每个周日望弥撒的时候,我们都要念诵这些词:“耶稣饱受本丢彼拉多的折磨之苦。他的躯体被钉在十字架上,死亡并被掩埋。他屈尊于地狱,但正如《圣经》的预言所示,他在第三天复活,升入天堂,坐在了天主的右手边。在圣周,不一定每一天人们都要做这些祷告活动,但是我的家族却要严格按照习俗庆祝这个节日。庆祝活动要从复活节前一个周日的棕榈主日开始。大约两千年前的那一天,耶稣和他的信徒们到达耶路撒冷,在专注于一周的宗教活动后,迎来了周日的复活节。这一天让所有的天主教徒都相信耶稣升入了天堂。从棕榈主日到复活节这一周之间的周四即领圣体日,耶稣和他的信徒们举行最后的晚宴。而周五即耶稣受难日①是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那一
① 耶稣受难日,英文为Good Friday。
天。这一天的名字总让人感觉名不副实,因为上帝的独生子在这一天被钉上了十字架。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妈妈认为,我们的家庭应该像一千六百年前的贵族那样来庆祝领圣体日,即准备传统的犹太人的逾越节晚餐。妈妈对犹太教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它不是天主教,而那就意味着它不算是真正的信仰。但是妈妈知道,耶稣是犹太人,并且在地球上的最后一顿晚餐就是为了庆祝逾越节。既然这顿晚餐耶稣喜欢,那么我们这些芸芸众生当然也得喜欢。
在我们这一片街区,因为人们对天主教无比虔诚,都具备做梵蒂冈的官方哨站的资格了。在这片区域,有一些信仰新教的家族。另外是在修道院对面的卡巴西奈尔一家。他们家刚好和我们住在同一条大街的街尾。据我所知,他们是方圆几里之内唯一的犹太家族。妈妈和卡巴西奈尔太太虽是邻居,但是关于她们的信仰却少有交流。她们彼此都认为有些事情还是有所保留,不要提及为好。
但是准备逾越节晚餐的事情打破了这个禁忌。妈妈想要把这个节日准备妥当,并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卡巴西奈尔太太。而对方也因为能够在我妈妈的逾越节晚餐上帮忙感到无比的高兴。这两个一拍即合的女人可以在电话里聊数小时,妈妈几乎疯狂地写下逾越节的注意事项和卡巴西奈尔的家族料理秘方,包括逾越节薄饼汤,由苹果和坚果调成的一种逾越节酱。自然而然地,她们聊的越多,对彼此所信仰的宗教就越了解,所谓的神秘感也就越来越少。
有一天的晚餐时间,妈妈宣布我们要在即将到来的领圣体日举行逾越节晚餐。听到这个消息我无比的激动。我禁不住尖叫起来:“我们有酒喝了!我们有酒喝了!”卡巴西奈尔家有一个和我同
岁的男孩。我告诉他,当一个祭童的好处是可以偷喝到祭祀的美酒。而他则告诉我摩根大卫和马尼舍维茨葡萄酒的诱人醇香。
逾越节终于来临。妈妈把我们都叫到桌子旁边。我们发现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稀奇古怪的食物。爸爸在长形桌的主座落座。而我作为家里的幼子,有幸地以发问来开始仪式。
“爸爸,今晚的这一切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我感觉妈妈已经给我传来了让我闭嘴的信号,而我也小心翼翼地避开我那些哥哥们的目光。我知道他们一直在伺机报复。因为我总是能够让他们在本该严肃的时刻大笑不止。
爸爸顿了顿,理了理思路后,开始给我们念他借来的一本逾越节手册。这本犹太教的祷告读本里,讲述了以色列人民如何在埃及通过斗争摆脱奴役的故事。爸爸解释道,我们所吃的这种叫无酵饼,是为了纪念犹太人的先祖忙于斗争,时间匆忙,而没有时间让他们的饼发酵。我们沾盐水吃香芹菜和苦菜则是为了纪念先祖的磨难和泪水。我的嘴里填满了那些像木头屑一样的干饼,眼睛则因为苦菜的味道呛得眼泪直流。经过对比,我认为在戒斋期每个周五吃的天主教式的炸鱼条已经没那么难吃了。
不仅如此。我们所吃的水煮蛋,代表春天和复活。苹果混合酱是为了纪念犹太先祖们作为奴隶修建金字塔时所用的灰泥。我不得不承认妈妈做出来的苹果酱也犹如混凝土那样坚不可摧了。饮酒成为当晚的一个高潮,虽然葡萄酒的味道让我想起了葡萄糖咳嗽糖浆。当即我就下了一个结论,天主教徒在饮圣餐酒的能力上绝对更胜一筹。
“要小口地啜饮,不要大口地吞咽。”我的爸爸告诫道。他当然不知道,我作为一名祭童,这些酒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吃过这些菜后,妈妈又端上来一盘烤羊后腿。这道食物是为了纪念第一位在逾越节牺牲的先祖。“嘿,这听起来和我们天主教的羔羊有同样的含义!”我说道。我开始明白天主教徒和犹太教徒不再是我以前所认为的那样不同。除此之外,今天的逾越节晚餐还触动我产生了另外一些想法。而这些想法肯定不是妈妈借这个节日所想要传达的。当我的爸妈想要把天主教和犹太教的传统结合在一起,我坐在那里,这些想法就这样突然地窜到我的脑海中。世界上不止有一种真理,也不止有一个被天主选中的民族。或许不是我们家族,也不是卡巴西奈尔家族,也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天堂不专属于哪个特定的宗教,也不单单服务于哪个宗教。天主不会那么不公平。这个世界上或者存在着一个“我爱人人”的天主,或者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天主。
无论妈妈举办逾越节晚宴的初衷是什么,她现在至少为一个鸿沟架起了桥梁。自此后很多年,她和卡巴西奈尔太太都是最为亲密的朋友。而逾越节则成为我们家族每年都要举行的活动。
如果一年之中有那么一天能够让最最懒惰的天主教徒也来到教堂,那就是复活节。教堂内的祈祷区被挤得水泄不通,神父也不得不增加额外的弥撒来应对这种拥挤的局面。每个祭童都被安排了硬性任务。我的任务是帮助神父完成11点钟的弥撒。那种场面真可谓是人山人海。每个长凳上都挤满了人。就连教堂的侧边和后面的墙都挤满了一层层的人。唱诗席被挤得水泄不通。被玻璃包裹着的婴儿房,也挤满了妈妈们和啼哭的婴儿。许多白色的百合花成排地摆放在圣坛上,使得整个教堂都满溢着让人喘不上气来的、几乎让人失去知觉的香味。所有的妈妈们都带着自己的女儿们盛装出行,那摆动着的新裙子在春天的空气中掀起了一股让人兴奋的气息。我感觉一场盛大空前的摇滚音乐会正在举办,我则是舞台上的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