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仓浩也不例外,他压根也没有想过要保护小杨兰的安危。他知道,他是个开发商,只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政府不会为难他的。但杨兰是公务员,她有她的职责,有些事,我李仓浩做得,你杨兰就是做不得,这是天意,你也别怪我无情!
李仓浩的供词让杨兰彻底崩溃了,自己怎么偷偷探听了消息报告给他让他几次逃脱厄运;还有自己悄悄告诉他的那些,陈彩萍安插她在“新城建设指挥部”的真实目的;还有自己明知道陈彩萍私下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不得不帮着她跑腿办事……全都说了,这个男人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小杨兰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时候,江珊早已经整理好了手头的工作,安排了一个时间,请儿子回来共度周末。
儿子刚去北京念大学,妈妈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邀请自己回来度周末,还真有点不同寻常。不过自己真是挺想家的,第一次离家,父母也想自己呗。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在家吃了顿饭,江珊可是好久都没有自己下厨房了,虽然以前手艺不错,不过当了副市长之后,就没时间下厨了,倒是以前不会做饭的丈夫,当起了“家庭煮夫”,手艺渐长。这顿晚饭也是夫妻两人少有的双剑合璧,两人各自烧了自己的拿手菜,又互相给对方打下手,还真没想到,老夫老妻的又找到了初恋的感觉。
第二天,在江珊的提议下,一家人又去了郊区的农家乐,儿子好几年前就说想去农家乐玩玩采摘。现在儿子已经大了,怕是对这个都没有兴趣了,可是江珊心里一直记得这件自己答应了儿子却不曾兑现的事。
儿子想去的精灵谷自然风景区,地处长城之北的塞外地界,是一个原始的花岗岩幽谷。自然风光奇特优美:悬崖峭壁、溪流深潭;小鱼成群、山花烂漫;一步一景,而且地势平坦,这让久未出行的一家人很是兴奋。来这旅游还有两大特点:一是象形石惟妙惟肖,二是“灵泉”水非常稀罕。四华里行程集中分布有多个“象形石”,儿子很兴奋,一直念叨着早就该来,江珊追不上孩子灵动的步伐,虽然很想多跟儿子照几张相,但是转念一想,今天就是为了圆孩子一个心愿,还是别扫了孩子的兴。
将近午饭时分,一家人来到“灵泉”,这是一处花岗岩深层矿泉,常年保持10度左右低温,水量不断,非常甘甜。儿子提议:“妈,咱们就在这里露营吧,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公园的草地上,吃点东西,打打牌那才最有意思呢!”
江珊的确记得,儿子小的时候,一家人的确经常去公园,买点儿简单的食物,带条床单,一家人或坐或躺,好不轻松惬意。可是等孩子上学以后,就几乎没有再这样一家人出来过了。
江珊看着儿子席地而坐,兴致很高,老公忙着从行囊中拿出各种食品,再看看他们背后的风景……真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卷啊,最美的生活一直都在身边,可是自己却几乎忘了。
“妈,晚上咱不吃面包了,咱们去吃农家饭!我想吃他们的大锅炖肉,还有那个包谷面的贴饼子!”
老公也附和道:“你看,咱们家这儿子还挺会享受,不过这出来一下也真对,呼吸的是比城市空气不知道好多少倍的富氧空气,让人感觉心情都焕然一新啊!”
说着,老公递给她一块抹好了沙拉酱的面包,这么多年,丈夫都是这样细心地照顾自己,可是自己却曾经无数次暗地里拿他跟陈彩萍的那个有钱老公作比较……人啊,真是奇怪的动物!
景区里不但可野营露宿,还可以溪边垂钓,自采野果。儿子随便吃了几口,就跑进树丛里摘野果子去了,江珊和老公一起收拾了东西,一人挽着一个包,肩并肩地缓缓走着。这里没有城市的繁华,没有城市的喧嚣,看不到满街的霓虹灯,听不到恼人的电子音乐,满心满眼,看到的只是山只是水,只是满天的悠悠白云。这样亲近自然,的确能够放松心情,让江珊暂时忘记城市带给她的种种压力。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了白河银滩,这是一个洁净的白河湾,水面宽阔,沙滩近千米,景色非常美丽。一群年轻人正在打沙滩排球,江珊感叹道:“年轻就是好!”
丈夫笑道:“你也不老啊,怎么发出这样的感慨?”
“儿子都上大学了,还有什么不老的?”
“心不老,人就不老,你看你,年轻漂亮,身材又好,我跟你走一块儿,都担心被人以为我是老牛吃嫩草!”
“你少开我玩笑!我、我知道自己老了!”江珊感叹一句,心里那丝阴影又张牙舞爪地爬了出来。
老公想转移这个话题,让老婆高兴起来,突然想起了早晨看到的报道,于是说道:“你看早晨的新闻了没有,说到那个陈彩萍的事。她这样的女人可真大胆,我看她应该算是‘最无能的贪污犯’了,犯了那么大的案子,可贪念这么大,经验居然这么差,弄来的房子和钱都不会漂白,全装在了保险柜,纪委一查,想抵赖都不行……”
江珊惊恐地看了丈夫一眼,以为自己的心事已经被老公看穿了,可是一看老公全然无知的样子,知道他这只是跟自己闲聊呢,正好随便应了一声。心想,当初毕业的时候,要是自己也跟丈夫一样,选择留校任教的话,自己的人生轨迹该是多么不同?如果走了那样的一条路,自己如今也该是个教授,又养出了一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人生本来应该很完美了,可是这突然冒出来的陈彩萍,真是害人不浅啊!
江珊作好了一切准备,但是她并没有主动找有关机构去自首,虽然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在她心里还是在祈祷着奇迹的发生。因为虽然她收过陈彩萍的钱,但是自己毕竟没有参与过陈彩萍的案子,也没有帮陈彩萍任何一个“忙”,也许这场廉政风暴的战火烧不到自己家门口吧?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无情,她是陈彩萍最早“咬”出来的人。这就是女人的奇怪之处,虽然给江珊的好处最少,也没托她办过事,可是陈彩萍最想整垮的就是整天目中无人的江珊,因为无论自己赚多少钱,只要站在这个女人身边,陈彩萍就会觉得自惭形秽,无形中就矮了半截。
拿着这份供词,纪检书记杨再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一向孤高自傲、洁身自好的女市长,简直就像官场里的小龙女,陈彩萍咬吴市长一口都比咬出江珊更可信一点儿。
他怀疑这是陈彩萍扔出来的烟雾弹,因此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派出了两队人马,兵分几路去核实陈彩萍说出来的情况。可无论是北京的那些消费凭据,还是在迪拜的购物记录,以及跟去的几个开发商的供词,都印证了陈彩萍的说法,杨书记长叹一声,决定这事要找吴市长先通个气。
据他所知,江珊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就一直在吴市长手下工作。伴随着90年代的到来,滨河被压抑许久的商业气息仿佛一夜间都迸发出来了,大街小巷到处是跟随潮流的年轻人,学生们都在腰上别着walkman,耳朵上戴着耳塞,也不知道是听英语呢还是在听歌。那些捏着嗓子,拿着大哥大说广东腔的商人像雨后春笋一样地冒了出来,到处都是。吴市长就是在那一年,被提拔为外经贸局的第一副局长,同时兼任滨河进出口公司筹备组组长。
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年代,那时候外贸局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执行国家计划,即将国内的农产品出口,然后再进口冰箱、汽车、机床等中国急需的工业制成品。那时候,老吴敢开风气之先河,带领着外贸局的工作人员们开始向中亚国家输出境内国有企业制造的积压产品,并大量收购工业原料,仅此一项,就为外贸局赢得数百万美元的利润。进入21世纪以来,滨河的出口额由5000万美元上升到16亿美元,跟着老吴的几个人,个个都是滨河的明星级别的人物。尤其是江珊,不但工作能力强,而且作为女性领导者,在清一色的男性官员中间,她的存在,本身就能在很大程度上起到润滑剂的作用,如今这一竿子打下去,无论如何都会是影响深远的啊!
随着调查的深入,杨书记发现利用掌管黄金地段土地征用和审批权的职务便利,截留、私吞征地款,只是陈彩萍敛财的其中一种手段而已,这种手段她用得并不是太多,她70%以上的非法收入都来源于非法骗取动迁补偿。
办案人员在搜查陈彩萍的办公室时,发现了很多他人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这些证件都是陈彩萍通过土地经营中心,以办理手续需要身份证明材料为由,直接从当事人手中骗取的,最终成为她的作案工具。
她采取假补偿的方式,利用手中这些身份证直接从土地经营中心骗取动迁补偿款,而实际上身份证的主人毫不知情。除了以个人的名义外,她居然还利用集体的名义骗取动迁补偿款,2005年她便以某村的名义,直接骗取了50余万的补偿款。
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仅仅2005年3月,陈彩萍单单冒用12个人的名义,利用假补偿的方式,便从土地经营中心共骗取补偿款1000余万元。
利用假补偿和侵占他人的补偿房的手段,身为国土局长的陈彩萍拥有多达22套的房产,光是房屋市值就达到上千万元,其中豪华装修和昂贵家电还未算在其内。
当李仓浩看到杨书记出示的这些数字之后,吓得背后直冒冷汗,幸亏自己答应给陈彩萍的几套房子最终都没有兑现,要不然像这样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落在这样大的案子里,自己恐怕就没有当初那么幸运了。
“哎!”李仓浩长叹一声,照他猜测,虽然目前陈彩萍只“咬”出了两位上级领导,但是如果她被判处死刑,还不知道会不会来个鱼死网破,将更多的“人物”拉下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