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雪儿又打来电话,说李仓浩要请他一起吃饭,最近吃得太多,腰围都粗了一寸,他实在不想再去,何况自己的那份建议还有很多细节很难落实,他想留点儿时间给自己,静静地思考一下。
雪儿一听他这样说就笑了:“我就说我是请不动李大主任的,可是李总非要我约好了张芸姐就给你打电话,说是今天要专程感谢二位……”
自从上月一别,两人一直没有联系,虽然他们都没法忽略心里的阵阵涟漪,但毕竟时过境迁,如今在这样的场合下重逢,总觉得该避嫌。可是雪儿总是像个纯洁的天使,有事没事地给“哥哥”、“姐姐”打个电话,有空的时候再安排大家一起吃个饭,好像很自然似的,自己要是刻意回避,倒好像心里有鬼一样。
想到这儿,李晓春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他先给小燕打电话请了个假,最近总是忙于应酬,要不是小燕的注意力都被那套还没买下来的房子吸引了的话,恐怕家里又有一场恶战了。
一下班,他就自己开车去了他们的老据点——海景花园私家菜,路有点儿远,不过正好让他安静地思考了一下该怎样跟李仓浩说,才能更容易得到他的青睐。
李仓浩跟雪儿早就坐在壁炉旁边烤火边等他。就快到元旦了,李晓春觉得也就是一晃的光景,他在拆迁办主任的位置上已经奔波了半年多,如果真让他选择,他倒真愿意回到他原来的岗位上,整天与图纸打交道。这半年虽然经历了无数他这半辈子都没经历过的任何事,但工作的压力也让他喘不过气来。
还是张芸老早就看出了他性格的弱点:“你就是太没上进心,整天都是安稳、安稳,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不敢尝试哪有机会成功?”
这是十年前他要回滨河考公务员的时候,和张芸的最后一场争执。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吧,两个人又以这样的身份重逢。
“李大哥来了啊,快坐这边来,壁炉旁边暖和!”雪儿看见他,立刻站起来给他让了位子,自己又去拿了一只高脚杯,倒了杯红酒递给李晓春,然后自己歪在李仓浩的沙发扶手上,三个人闲闲地烤火,聊天,好不惬意。
李晓春趁机把更改规划,把梁家老宅保留下来的想法说了出来,李仓浩听得鼻子都快气歪了,只是脸上并不露出一点声色。雪儿掩着嘴嗤嗤地笑着,一边不时地望着门口,希望张芸能早点出现。
远远地听到张芸的车在门口鸣笛,雪儿就立刻跑去迎接,连外衣也没顾得上披。很快两个女人手挽手地进来,两个男人举着酒杯也站了起来,张芸笑道:“还是你们会享受!”
雪儿接过张芸的外套,拉着张芸坐在李晓春旁边的位子:“张芸姐,这里暖和,让你大老远地跑过来,今天咱们可要一醉方休啊!”
“没那么夸张吧,明天还上班呢。”张芸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享受着炉火、美酒和前男友共同营造出的暧昧气氛。
“今天咱们放开了喝怎么样?车都放在这儿,我安排司机,一个个地把你们都送回家,怎么样?”李仓浩凝视着杯里琥珀色的美酒,缓缓地说。
“李总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要这样庆祝?”张芸明显是明知故问。
“哈哈,瞧我们张大主任说的,我的好事还不是你这个红娘给安排的?”李仓浩哈哈大笑起来,“今天我就是特意感谢张大主任的,等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李总这话就客气了,我无非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什么重谢不重谢的,我可担待不起。”张芸微笑着回答,眼角的笑意扫到了李晓春。
李晓春一杯酒还没喝完,脸已经红了,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不一会儿,酒菜都已经上桌,李仓浩让管家开了瓶茅台,说是冬天要喝点儿白的才养生。说着亲自给大家倒上,却并不动筷子,双手端着酒要先敬张芸一杯:“张大主任,以后说不定咱们也是同一家公司的人了,为了今后合作愉快,我先敬你一杯!”
张芸知道今天这是鸿门宴,虽说两家公司合资的事已经进入实质,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虽然双方都对李仓浩用手里的这块地作价折合股份的事没有异议,但双方的股份到底占比多少,这中间可有大学问,双方的心理底线是多少,这可是个天大的商业秘密,今天这顿饭不知道能不能试出李仓浩的底线?
心里想着,张芸的嘴也没闲着,只是她有点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不是找雪儿说点穿衣打扮的事,就是找李晓春聊聊上学时候的趣事, 远兜远转地就是不肯涉及工作上的事。
李仓浩心里雪亮,但是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此刻他的心里也在暗自得意,像一只就要逮着老鼠的猫。
李晓春不知道他们各自的心事,只是心里高兴,加上最近常在酒局上“锻炼”,因此喝起酒来也不像以前那样腼腆,雪儿一直撺掇他们讲大学的那些趣事,说得高兴了,他也会自罚一杯,一时间气氛十分热烈。没几圈下来,一瓶茅台就见了底,“管家”见状,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说不巧得很,今天只这一瓶茅台,要不然再给大家开瓶洋酒吧?
李晓春早就喝高了:“没茅台别喝了,沏壶热茶来吧。”
李仓浩忙说:“今天喝得正高兴呢,哪能不喝了呢?兄弟别替我心疼钱,关键是把咱们的两位大美女招待好!”
雪儿也早就不胜酒力,一听老板这么说,也只得帮衬着:“不喝茅台就喝啤的,我还要和芸姐姐划拳呢!”
管家一听,忙又给大家倒上啤酒。
但是真正喝酒的人都知道,无论酒量多大,都最好不要把几种酒掺着喝,他们从一进门就喝了几杯打底的红酒,再这么白的啤的一阵掺和,张芸突然觉得支撑不住,站起来就往洗手间跑。雪儿其实也喝多了,不过职责在身,也赶紧起身追过去,帮忙照料。
李仓浩见状,叫管家拿了条热毛巾来,却并不直接送去给两位女士,而是直接递给了李晓春:“老弟这护花使者当得可不够意思,还不赶紧看看去?”
李晓春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心里觉得不该如此,脚下却不听使唤,三步两步就凑到了洗手间门口,隔着门问道:“芸,好点了没有?我拿了条热毛巾,你先擦擦脸?”
话音刚落,门就豁然开了,雪儿通红着脸,笑颜如花地接过毛巾,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李晓春在门外干等了半天,才见雪儿搀着张芸走了出来,显然是酒劲上来了,早就找不清楚东南西北。李晓春心疼不已:“哎呀,怎么醉得这么厉害,真不该喝这么多。”
雪儿瞪他一眼:“李大哥,你现在说风凉话啊,赶紧帮忙扶一把呀!”
李晓春这才意识到,张芸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娇小的雪儿身上呢,忙一把扛住张芸的胳膊,把她整个的重量挪到自己身上,扶着她往客厅的沙发走去。
“大哥,楼上有客房呢,咱们扶芸姐姐先上去休息一下呗。”雪儿见李晓春没有反对,当即搀着张芸往楼上走,晓春也只得连扶带抱地拥着张芸绵软的身子往楼上挪。
刚挪到二楼拐角,就听见李仓浩在楼下叫道:“张芸电话!”
李晓春满头大汗地哦了一声,根本腾不出精力来管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雪儿却干脆放下了张芸的右臂,说了句,“我去拿电话”就转身下了楼。
二楼正对楼梯的一间客房正好开着门,里面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李晓春顾不得想那么多,推门进去轻轻抱起张芸,又尽量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不过毕竟跟十年前的情况不同了,也不知道是张芸重了,还是自己的体力不及从前,抑或是自己实在也喝得太多……总之,张芸砰的一声跌在床上,反而醒了几分。
李晓春尴尬地俯视着三厘米之下的那张熟悉的面孔,张芸也用倔强的眼神回望着他,只那么几秒时间,李晓春就迅速地站直了身子,走到门口,没有丝毫的犹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等李晓春再醒来的时候,冬日柔和的太阳光正透过窗上的纱帘照进来,妩媚得很。他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用被子挡着自己的身体,只0。1秒的时间,他就全然清醒了。
张芸也被他突兀的动作惊醒,心里后悔不迭,但女人的矜持让她迅速地冷静下来,只是静静地睁开眼,什么也没说。
“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李晓春尴尬地胡乱套上衣服,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房间,张芸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才说:“不用了,我早上还有个会,来不及了。”
说着,没等李晓春再说话,她已经抱起自己的衣服,一阵风似的躲进了洗手间,穿衣洗漱去了。
她没有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只是迅速地、机械地做着一切,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李晓春进退两难,无奈地叹了口气。扣好衣服,独自下了楼。
在早上迷人的晨光中,私家菜的女主人,也就是传说中的“四太太”正在客厅里那只木雕的大茶桌旁悠然自得地泡着茶,见他下来,只是一笑,问道:“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李晓春忙摇头道:“不用客气,我们马上就走。”
“四太太”依然是眼睛都没抬一下,沉浸在自己的茶香里,半天才悠悠地说:“吧台上有你一封信。”
李晓春的头嗡的一声,这时候来的什么信?莫不是传说中的偷拍之类的?那自己可真就是该死了——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实在是太对不住张芸!
他颤抖着打开桌上的那个牛皮纸大信封,还好,没有什么照片,也没有什么信,只有一本正德拍卖公司的2009年春拍图集,李晓春不禁哑然失笑,不知道自己的这位李大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送送张芸,虽然这显得多余,不过他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但又怕张芸是有意躲着自己,因此立在楼梯旁,不知道自己是该回避还是该等着。
他紧张地卷着手里的图册,突然,他被眼前的一张照片惊呆了,图册的封底正是一个他熟悉的照片,那不就是自己从雪儿手里“盘”来的竹雕笔筒吗?
他展开图册,仔细核对笔筒的每个细节——没错,他确定就是那个正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身上还粘着透明胶带的笔筒!他的眼风往下一扫,当时觉得眼前一黑。只见图片下面清清楚楚地印着:“明代竹雕仕女童子笔筒,高12。5cm,估价:RMB150,000 - 170,000!”
他揉揉眼睛,用指头挨个地又数了一遍数字后面到底跟着多少个零,以为自己眼花,又数一遍,心里才彻底地明白了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