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出了一轮,透了衫,便是有一阵没一阵地寒,连带着人也昏昏沉沉。顾泠澜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大概有些烧,很职业习惯地在心底列着明天要用的药,这样琢磨着,疼痛倒没那么磨人。突然眼前一阵刺眼的白,他忽惊了一下,一只手便贴上他的额。
顾泠澜眨了几下眼才适应了灯光,抬了头看眼前人反倒有些迷茫:“呃,冉兔子?”
冉雪瞧着那人一脸无辜,有些来火,胆子也肥了,冲着顾泠澜就吼:“顾学长!你就不会吱一声啊?”一边吼一边把顾泠澜拖起来,然后翻着抽屉找药,嘴上倒没停,“搞什么呢这是,都说了我留这儿照应、照应,你有事不唤我照应个毛线啊!真要这样我还不如回去睡,啧要不是我听见,你真要忍到天亮不成?有意义么这是?”
“吵到你了?”顾泠澜放低了声,冉雪竟听出了歉意。
“啧,不是这意思!”冉雪真无奈了。
冉雪翻出药瓶,照着说明书一罐罐地开,红红蓝蓝的药片儿一小堆。看着那些药,她心里挺不是味儿……言学长说的真没错,顾学长整一自讨苦吃的主儿,这痛也不吭声的,非把自己拖出一身毛病,图啥呢?心里五味陈杂,手上动作倒没慢,转了身去倒开水,兑了凉水递过去。
顾泠澜伸手去接杯子,大概头晕即视感不好,角度偏了一些。那水杯在他指尖滑了一下,脱了手哐当一声碎在了地上。声音在晚上有些刺耳,顾泠澜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
冉雪也愣了愣,一手还拿着药,就这么对着顾泠澜的目光。到末了只好叹口气服输……对着那副模样,心里再大的火也燃不起来。
顾泠澜愣了有一会才放下手,低着眉眼恬淡得很。白炽灯光落在他发梢,晃晃悠悠地在那张苍白却精致的脸上勾勒着一圈圈阴影。那样子,别说冲他发脾气,光看着就觉得心头一扯一扯的疼。
“抱歉,手滑了。”顾泠澜就这样抿了下嘴,低着声道歉,平日里的精明强悍被剥落,露出的这一面,冉雪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人明明一副软弱的模样,可话里却还透出强硬的意思……他顾泠澜,谁也不靠。
谁要信了这人外表谁傻瓜!冉雪在心底狠狠念了一句,转了身再倒了杯水,结结实实地塞进顾泠澜手中,然后把药递上。初春时候空气里还渗着凉,冉雪穿着件单衣忙活了半天,手也是冻的。可那不经意的肌肤相触让冉雪皱了眉,敢情顾学长的手比自己还凉?
顾泠澜没所谓,也不多看一眼,直接把手中的那些胶囊药片拿水冲下喉咙。眯了眼就要躺回去,要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药有多速效。冉雪看得发恼,一把拽过顾泠澜的手握了握,顺势探了一下被子,果不其然没多少温度,于是不满地咬了下唇。
“呐,冉兔子……”顾泠澜瞧了冉雪的脸色,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不用忙了,没事。”这话最让人火,冉雪是典型的遇弱则强,要放平时,再借她个胆儿也不敢这么瞪着顾泠澜。可那人偏一点不在乎,还是清浅的口气:“天冷,别着凉。”
话说得缓和,其中的关心轻易能听出。冉雪错愕了一下,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抿着唇揣摩了一下,没回出味来,摇摇头不再去想。伸手贴在顾泠澜的额,有些烫,但万幸不严重。
“我说顾学长,你放点儿心思在自己身上行不行?”冉雪嘴上利,动作却放得轻缓,有些生疏地按着顾泠澜的眉心,“头疼么?”
顾泠澜怔愣着,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一句“别过来”怎么都没说出口。冉雪的手有点凉,贴着发烫的额很舒服,他稍微敛了眼,抿着唇不说话,一时也没觉出自己竟然贪恋这温柔的凉意。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带着些鼻音,似委屈似撒娇,一出声顾泠澜自己也惊住了。
冉雪抬头,看着那人略略迷茫的神色,咬了下唇。是,心软了、心酸了、心疼了,她冉雪能指着天发誓,她活这么大,真没想过这么个温柔精明、到哪里都能一枝独秀的人有一天会在自己面前示弱,哪怕是无意识的。
“顾学长,你这样,才叫人放不下啊。”冉雪放下手,叹了一句没觉出自己这话一语双关,转身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握在手里把手捂热了,再过去暖顾泠澜发凉的手。
顾泠澜垂了眼任冉雪抓着他的手暖着,这只兔子平常规规矩矩从不逾界半步,多挑逗一句便飞了满脸的霞,今晚却自自然然地把她自个过去划下的界全给破了。他顾泠澜心里要没什么也就作罢,可偏偏早就乱了心。那条界划得太深,以至于多迈了一步,就这么陷下去了。
你承认吧,已经赔进去了。顾泠澜略微苦笑了一下,低低地说了一句:“放不下,就别放吧。”
这话含糊在嘴里没说出来,冉雪听了声,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抬了头眨了眨眼:“什么?”
这只兔子真不算太漂亮,就是清清秀秀的很耐看,只是眉眼间是灵动的清明通透,看着能让人心里一动。这样的姑娘现在是真少见,现在的人都想着一夜飞上枝头成凤凰,可瞧着冉雪的眼,就知道这丫头识得分寸,知道什么心思不该有。
“没什么。”顾泠澜似笑了下,轻轻浅浅地答了句。
“啧,顾学长!你……呃?”冉雪扬了眉,一副恼了的口气,结果掐在了末尾自动消了音,整个肩背甚至连尾椎骨都发僵,满脸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