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袋子是个白色的丝球,摸上去又软又黏,大小像一颗樱桃。袋子中央有一圈水平的折痕,这条折纹就是那圆席的边。圆席包住了袋子的下半部,上半部是小狼蛛出来的地方。除了母蜘蛛在产卵后铺的丝以外,再也没有别的遮蔽物了。袋子里除了卵以外,也没有别的东西,
狼蛛妈妈整个早晨都在忙着编织袋子。现在它累了,紧紧抱着它那宝贝小球,静静地休息着,生怕一不留神把宝贝丢了。第二天早晨,我再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把小球挂到身后的丝囊上了。
差不多有三个多星期,它总是拖着那沉重的袋子。不论是趴在矮墙上,还是遭到危险退入地洞,或是在地面上散步,它从来不肯放下那个宝贝的小袋。如果有什么意外的事情,使这个小袋子脱离它的怀抱,它会立刻疯狂地扑上去,紧紧地抱住它,并准备反击那抢它宝贝的敌人。接着很快地把小球挂到丝囊上,带着它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夏天将要结束的那几天,每天早晨,当太阳把土地烤得很热的时候,狼蛛就要带着它的小球从洞底爬到洞口,然后静静地趴着。初夏的时候,它们也常常在太阳高挂的时候爬到洞口,沐浴着阳光小睡。不过现在它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另外一个目的。以前狼蛛爬到洞口晒太阳是为了自己,它躺在矮墙上,前半身伸出洞外,后半身藏在洞里,让太阳光照到眼睛上,而身体仍在黑暗中;现在它带着小球,晒太阳的姿势刚好相反,前半身在洞里,后半身在洞外。它用后腿把装着卵的白球举到洞口,轻轻地转动着,让小球每一部分都能受到阳光的沐浴。这样足足晒上半天,直到太阳落山。它的耐心实在令人感动。而且它不是一天两天这样做,而是三四个星期天天这样做,把它的卵放在太阳底下,直接利用这个天然的孵化箱。
九月初的时候,小狼蛛准备出壳了。这时小球会沿着折痕裂开。
这些小狼蛛出来后,就爬到母亲的背上,紧紧地挤着,大约有二百多只,像一块树皮包在狼蛛妈妈身上。至于那个袋子,在孵化工作结束后,就从丝囊上脱落,被抛在一边成了垃圾。
这些小狼蛛都很乖,它们不乱动,也不会为了自己把别人推开。它们只是静静地趴着。它们在干什么呢?它们是让母亲背着它们到处去逛。而它们的母亲,不管是在洞底沉思,还是爬出洞外去晒太阳,总是背着一大堆孩子一起跑,它从不会把这件沉重的外衣甩掉,直到好季节来临。
背着小狼蛛出去是很危险的,这些小东西常常会被路上的草碰落到地上。这时,狼蛛妈妈并不去帮助它们,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那些落地的小东西,在沙地上爬了一会儿,不久就都攀住了母亲身体的一部分,有的在这边攀住了一只脚,有的在那边攀住一只脚。好在它们的母亲有不少脚,而且撑得很开,在地面上摆出一个圆。小狼蛛们就沿着这些柱子往上爬,不一会儿,又像原来那样聚在母亲背上了,没有一只会漏掉。
在狼蛛妈妈背着小狼蛛的七个月里,它究竟喂不喂它们吃东西呢?起初我以为一定是要喂的,所以我特别留心,想看看它怎样把食物分给那么多的孩子。可是,我看到的却是这样的情形:当母亲吃东西的时候,小蛛们并不下来吃,连一点要分享美餐的意思都没有。它们的母亲也不客气,没给它的孩子留下任何食物。母亲在那儿吃着,孩子们在那儿张望着。确切地说,它们似乎根本不知道“吃东西”这个概念。在母亲狼吞虎咽的时候,它们安安静静地呆在那儿,一点儿也没有馋的样子。
它们靠什么维持生命呢?你或许猜想,不会是从母亲的皮肤上吸取养料的吧?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据我观察,它们从来没有把嘴巴贴在母亲的身上吮吸,而狼蛛妈妈也并没有瘦削和衰老,它还和以前一样神采奕奕,而且似乎比以前更胖了。原来,是卵为小狼蛛提供了足够的养料,为它们的体质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而且它们在后来一段时间里也不再长大,它们在离开母亲的背之前,和刚刚出生时完全一样大,因此不再需要吸收养料。
三月底的时候,母蛛常常蹲在洞口的矮墙上。这是小蛛们与母亲告别的时候了,做母亲的仿佛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里,它们决定在那天最热的一段时间里分离。小蛛们三五成群地爬下母亲的身体。看上去丝毫没有依依惜别之情,它们在地上爬了一会儿后,便用惊人的速度顺着附近的草茎爬了上去。在草茎上面,它们快活地纺着丝,搓着疏松的绳子。它们的腿不住地往空中伸展,它们还想往上爬,孩子长大了,一心想走四方闯天下,离家越远越好。
一阵风吹来,草茎触到一根树枝上。它们立刻爬了上去,一直爬到树枝的梢上。在那里,它们又放出丝来,攀在周围的枝条上,搭成吊桥。它们就在吊桥上来来去去,忙碌奔波着,看它们的样子似乎还不满足。
它们找到了一个更高的树枝,立刻又迫不及待地爬了上去,一直到达细枝的梢上。在那儿,它们又乐此不疲地放出丝,搭成吊桥。不过这次的丝很长很细,几乎是飘拂在空中的,轻轻吹口气就能把它吹得剧烈抖动起来,所以那些小狼蛛在微风中好像在空中跳舞一般。这种丝我们平时很难看见,除非刚好有阳光照在丝上,才能隐隐约约看到。
一阵微风把丝吹断了,断了的一头在空中飘扬着。再看这些小狼蛛,它们吊在丝上荡来荡去,等着风停。如果风大的话,可能把它们吹得很远很远,到一片新天地里安家。
就这样,这个庞大的大家庭解体了,小狼蛛纷纷被飘浮的丝带到各个地方,原来背着一群孩子的狼蛛妈妈,变成了孤老太婆。一下子失去那么多孩子,它看来并不悲痛,背上没有沉重的负担了,它轻松了不少,反而显得年轻了。不久以后,它就要做祖母,以后还要做曾祖母,因为一只狼蛛可以活上好几年呢。
从这一家狼蛛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小狼蛛在离开母亲脊背的同时,有一种本能很快就失去了,而且永远地失去了,那就是攀高的本能。它们的母亲不知道孩子有这样的本事,孩子们自己也会彻底忘却。它们到了新地方,当了几天流浪儿之后,便要开始挖洞了。这时候,它们中间谁也没有冲动再爬上一棵草梗的顶端。但它们确实曾那样迅速、那样轻松地爬到高处,在它生命的转折点上,它曾是一个满怀激情、技能绝佳的攀登大师。我们现在知道了这种本能在它生存中的意义:在很高的地方,它可以攀一根长长的丝,那根长丝在空中飘荡着,风能使它们飘荡到远方去,借以开拓种群新的生存领地。
有趣的迷宫蛛
我接触迷宫蛛的机会很多,对它也很感兴趣,于是进行了一番研究,我觉得还是很有收获的,相信这也会引起你的兴致。
那是七月的一个清晨,太阳还没热到灼人皮肤的时候,我去树林里拜访迷宫蛛。刚进树林不久,我就发现许多悬挂得很高的丝质“建筑物”,丝线上还串着一串串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好像是什么罕见的稀奇珠宝,这就是迷宫蛛的杰作。你如果看到这个美丽的“灯架”,也会感到无比神奇,惊叹蜘蛛迷宫是个奇观!
经过太阳半小时的照射,魔幻般的珍珠随着露水一起蒸发了。现在可以来专心观察迷宫蛛的杰作了。在那丛蔷薇花的上方张着的网,大概有一块手帕那么大,四周有许多线使它攀附到旁边的矮树丛中,使它在空中固定住,这张网看起来犹如一层又轻又软的纱。
网的四圈是平的,渐渐向中央凹,到了最中间的地方就变成一根管子,大约有八九英寸长,一直通到茂密的叶丛深处。
迷宫蛛就在管子的进口处,对着我坐着,它显得非常平静、毫不惊慌。它的身体是灰色的,胸部有两条很阔的黑带,腹部有两条细带,排列着白色和褐色相间的斑点。它的尾部有一种“双尾”,这在普通蜘蛛中是很少见的。我猜想管子底部,一定有一个小房间,那是迷宫蛛的休息室。可事实上那里并没有什么小房间,只有一个像门一样的东西,一直是开着的,迷宫蛛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迅速逃走。
上面那个网用许多丝线牵挂到附近的树枝上,有长的,也有短的;有垂直的,也有倾斜的;有紧张的,也有松弛的;有笔直的,也有弯曲的,杂乱地交叉在一起。这确实可以算是一个迷宫,虫子只要进去,就无法逃脱它的束缚。
迷宫蛛不像别的蜘蛛那样用黏性的网作为陷阱,它的丝是没有黏性的,它的网妙就妙在它的迷乱。你看那只小蝗虫,它刚刚在网上落脚,便由于网的摇曳不定,根本设法让自己站稳,一下子陷了下去。它开始不停地挣扎,可是越挣扎陷得越深,好像掉进了无底深渊一样。迷宫蛛静候在管底张望着,看着这倒霉的家伙垂死挣扎,它知道,这个猎物马上会落到网的中央,成为它的盘中美餐。
果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它不慌不忙地扑到猎物上,慢慢地一口一口吮吸着它的血,一副得意洋洋、十分享受的样子。至于那蝗虫,在迷宫蛛咬它第一口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迷宫蛛的毒液使它即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