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迫近之时,封王爷终于不敌病变,轰然倒在早朝当场。世子妃与小王妃日夜伺候于王爷个人寝殿宣礼殿外,王后则整日吃斋念佛,丰国朝廷出现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王爷病了20日之后,陷入昏迷,王后在痛哭晕倒之后,住进了大殿后面新建的佛堂。
除夕前夜,世子妃与小王妃奉命回府,王爷的殿中只留下世子与小王爷守候。佩剑的侍卫统统奉命守候宫外,连汶泰也被迫出来。两位女眷出门时,两位王子入门,和风突然心中一紧,她明白,政权交接的关键时候到了。顾不得其他,她碎步跑着拉住世子,附在他耳旁轻声说:“我在家里等你。”
凤止在旁,世子僵硬着,面无表情,紧张得忘记点头。
至大年初三,宫中一片静寂,连汶泰守于宫外都探不得半点消息,平日里进进出出的杂役宫人们,只到了门口,便接过大量采购货物匆匆进去,9个宫门几乎不再打开。
正月初一,王室没有举行祭天大礼,百官居然无一人过问。每日他们依然于早朝时间去宫门口,兜一圈各自回去。徐庭正将情况汇报世子妃时,她端着杯子的手开始发颤。
一连三日,各地上表新年贺词,其中三封很是奇怪,盖着黑色印章,却连汶泰也不清楚是哪个地方过来的信。夜半,召集了世子的一文一武两位师傅,世子府20门人及朝廷相关官员,世子妃着淡紫宫服,朝众人颔首之后,掏出三封信,问:“哪位可识得此印鉴?”
信于一片安静中传了一圈回上座,世子妃稍微思量,便当众拆了信,上书:南州边陲守军3000正月初8抵邺城。世子妃脸色刷白,将信揣于怀中,冷冷道:“看来世子在南州招惹了不仅一位池夫人啊。”
此时,再慌也不能让这些人看出来,她只得临时对付了。
众人皆配合她,垂首不语。紧张不安的气氛在午夜蔓延,连呼吸都失去节奏,世子妃端不住杯子,索性将手拢于宽大的宫袖中,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言不发,她等着有人开口。
“世子妃,无论如何,我们得等世子回府细说,”揣摩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是世子左傅丙乙真人,他19年前被王爷自西山请来教世子武功。
世子妃点头,看向殿卫守统领,金色软甲玄色官府的一品武将,此时手心冒汗,世子妃定定看向他。
“臣,臣有不同意见,”他握了握剑。
“已经三日了,我们再不采取行动,恐世子危险,”他回看向世子妃,眼色中有一丝慌乱。
世子妃要等的,其实就是这句话,因为这是三日来时时刻刻折磨她的问题。堂堂的殿卫守首领却进不得宫,而此人直接受命于世子,他不在宫内,则世子如断一臂。
世子妃起身,徐庭正,汶泰,殿卫守统领,世子右傅及余众起身跪下。她看向左傅为首的其余站立人群,声音威严,划破寒冬压迫的厅堂:“左傅,我命你带领30都城卫即刻动身前往南州,镇南将军目前领了3000精兵,预计于初八抵达邺城。”
左傅额间突然冒汗,他瞬间明白世子妃为何擅作主张了,花甲武士,当庭跪下,朗声道:“请世子妃吩咐。”
世子妃招招手,千伶用沉香木托盘端着两道明黄圣旨,依然是郡主与世子赐婚的久国圣旨,递给左傅。
“老师带着这两道圣旨先去久国驻军营中,告诉箫将军,久国召南郡主与驸马有难,命他调兵到邺州南城门口,不必入城,”她声音清浅,字字震荡。
久国驻军不干涉各封国内政,但是以久国郡主与驸马的身份求救,这就不算干涉他国内政了。不让他们入城,世子妃是怕大神请得来,请不出。久国远征军多次受恩惠于召南郡主,她有信心这救兵搬得动,一旦搬得动,那么即便那3000精兵不听劝阻仍要入得王城,久国2000多人的驻军应当能够抵挡得住。
许是冬族王室血液流淌在身体里,又或许是傅氏将门遗风,世子妃走下厅堂,她拔下左傅佩剑,声音幽冷而威严,转一圈,她看向左傅:“代本宫转告镇南将军,若我夫君遇难,必血洗南州!待得城门破,十岁以下男童划籍为奴,十岁以上女童充为官妓,其余人等,斩立决!”
汶泰抬头看向她,身影单薄却挺拔,低下头,有泪滑过。
左傅领命而去。世子妃看向徐庭正,一挥手,两位暗卫上前:“委屈庭正了。”
徐庭正被当众押下去,鱼龙混杂的人群,世子妃相信定有受惠西州的官员,不得不做戏。汶泰赶往西州,一方面调配这两年蛰伏茶山的死士,一方面联络徐庭正长兄,以南州靠西的10万亩丘陵为诱,命他出兵南州。事成之后,徐庭正押解回西州,削去贵族籍贯。
世子府中另有嘉瑞嘉祥两兄弟,长袖善舞精通辩论,世子妃派他们火速赶往大理,以割让南州城池5座为诱,王室邀约段氏自南部夹攻南州。
右辅王后一族,根在南州,这也是为什么世子南巡居然被索命的重要原因。只有端了他们的老巢,邺城才有救,世子才有救。以前世子妃总劝世子稍安勿躁,可是,如今她却不得不拼个鱼死网破。南州之患不除,世子十条命都不够用。
天亮不到,各人领命而去。小王妃启凤止带着父兄入府,前半夜接到世子妃密令时,她颇有犹豫。但是,小王爷如今也毫无音讯,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他不会伤害王兄,可是,那不代表他们就平安了。
左辅启东乃文官出身,一世风雨皆口舌之逞,未经历过此般剑拔弩张的阵势,不过,毕竟老谋深算,若不是女儿以死相逼,他一定窝在府里,静待尘埃落定。丰国统共也就两位王子,世子若有意外,他反而能做国丈,何失之有?
和风朝凤止感激点头,便亲自倒了杯茶,端至启东手中,轻声道:“和风想来仰慕启大人文笔,不知可否请大人书文一篇以相赠?”
启东转动眼珠,忙打哈哈:“世子妃太看得起微臣了,不敢不敢。”
“不敢写,还是不敢送?”世子妃立于他跟前,无意离开。
“都不敢,都不敢,”启东忙起身作揖。
“当朝第一才子啊,忒小气了!本宫求一文而已,启大人何故如此紧张。莫非,和风不够资格让大人赏文?”世子妃扶起他。
“不不不,不,微臣不够资格写,”启东抬袖擦汗。
“那本宫命你写呢?写是不是写?”和风轻轻招手,啸大啸二进门,一左一右立于凤止兄妹背后,启东抬眼一看,脸色惨白,哆嗦着忙道:“微臣荣幸,微臣不识抬举。”
“来人,抬来王爷御赐的笔墨,本宫亲自为大人研墨,”世子妃边说着,便伸出手,千伶为她卷起衣袖。
凤止与兄长默契下去中院,前院剩下若干清晨自宫门口强行带来的文臣,世子妃闲闲研墨,启东哆嗦着握好笔,千伶将南州送来的密信分发众臣,每个人面如土灰,中间神色各异,啸骑一字排开,立于各人身后。
辰时,啸大接到世子妃口令:“自10位文臣始,逆世子者,当庭诛杀。”
说她疯狂也好,残酷也罢,看着怀纤和凤止手里抱着的怀璟,她们看着她,而她只能看着自己。世子妃无比心寒,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她想,若他已不再人世,我得清了这个朝廷,还这个国家一片安宁;若他活着,我更应当为他清理异党,送他平安入宫主政。
爱与不爱此时是个苍白而多余的想法,与爱恨无关,至死她得扛下这一劫。
启东微颤颤提笔又停下,他恭敬看向世子妃,问:“请问,世子妃可要诗赋?”
“可以啊,文体不限。主题嘛”世子妃轻声说,而后看一眼这丰国朝廷栋梁们,她自己明白,文人更难对付,想一会她道:“讨伐王后谋逆檄文。”
言轻意狠,启东一阵哆嗦,负责教育的尚司突然跳将出来,不等他破口大骂,白光一闪,人头掉地,血溅当场,世子妃依然低头细细研墨,闲闲道:“千伶啊,打扫一下,别影响启大人做文,给各位大人上茶吧。”
启东的门人遍布天下,作为国之文魂,他明白世子妃的意思,他这文一写,便是绝绝对对昭告天下,王后谋逆,而启家也要得罪南州了。
他轻轻放下笔,重重跪下,群臣纷纷效仿,启东哆嗦开口:“王后,王后一向贤惠,不失国母风范,世子妃三思。”
世子妃抬眼,有两位大臣没有跪下,她开口:“司马爱卿如何看?”
礼事阁司马诀清朗声回答:“南州密信清清楚楚写了。镇南将军为王后亲弟弟,不应不知礼节。边陲军队决不可擅自离岗,这是丰国建国以来就有的规矩,否则视为谋逆。”
“谁知道这信是真是假?”跪着的人当中,有人嘟囔。
被砍杀的大臣已被清理干净,凤止牵着怀纤,抱着怀璟自后室走出。和风接过怀璟,轻声问着怀纤:“想父亲么?”
怀纤脆生生回答以哭声,怀璟不知所以,跟着哭,和风抚抚凤止的肩,朝她点头,而后看向那些跪着的人,清冷开口:“不若,你们随我与小王妃,去王宫求见世子和小王爷?”
众人不再出声。除夕前夜,右辅已经挨家打好招呼,王室的事,不得参与,否则九族不保。有那样的狠话,他们也明白了,万万不能跟着世子妃去王宫前要人。
见他们不再说话,世子妃扶起启东,轻声道:“写吧,世子定当护你们周全。”
“世子自己尚且难保”人群中,有人颤悠悠小声回应。
转身的刹那,和风见到凤止闻言颤抖,眼泪自她眼中迸出,世子妃眯着眼,看向众人,突然微微一笑,她道:“那还有他的世子妃在。”
檄文几经修改已是正月初五清晨。世子妃命在场的每一位大臣抄一遍,这样实际上,他们被迫答应效忠世子了。带着这批檄文,千伶去了天牢,交由徐庭正。徐庭正带着自己的属下,乔装一番,分赴各州各地。他骑马刚出城,邺州各城门紧闭,进入宵禁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