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千漠自言自语:明后天会忙得挂掉,不能更了,周五更)
成堂凛看着她,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说:“稍等”便转身出去。
他没有破解这毒的药,他确信寻常大夫也不会有这药,除了深居王宫的南州医使,估计也没人能配解药。他能做的,只是找来能缓一缓病情的药。
成堂凛刚出门,一阵掌风袭来,红衣白边的,却是啸骑十六卫的老三。
和风听得门外的打斗声,拉起木一,她喘着气,像是一口气没上来便要去了。木一也听到了门外的打斗声,正要出去,被和风拉住,她俯下身,听得和风幽幽说道:“世子要我的命。你听话,快回久国。”
木一呆了,一坐到床沿,她不明白,只盯着和风,眼泪像断了线。
和风盯着帐顶,又像什么也没看,只是单纯地、努力地睁着眼睛,她怎么能不明白?封王爷尚且健在,王后怎敢动世子妃?那送汤的女官,嘴里明明说的是:“王爷与王后”,所以这药,不是王后赐的,是丰王爷。而王爷能这么做,势必得到儿子的默许,否则父子反目,得不偿失。在成堂凛返回之前,她还没有明白,当她听了了成堂凛说啸骑十六卫的人在保护莫夫人,她就明白了。
临走前夜,丰世子说:“你,照顾好自己。”
他说:“世子妃,嫁给我不是你的错,我明白。”
他说:“你不要恨我。”
他显然猜到了父亲会借王后之手对和风下手,他担心王后借机顺便伤了莫夫人和孩子,所以,隔壁的竹苑留下了暗卫;所以暗卫要现身,示意成堂凛不要管闲事;成堂凛显然没有接受暗卫的劝阻,所以,现在外面打起来了。
虽然说不出话来了,和风开始担心,恐怕连木一也走不了了,就这么有气无力地思考着,身上麻麻的感觉,由嘴唇开始扩散,她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她闭上了眼睛,苍白如纸,安静如睡。木一深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
门外的打斗声音没有了,木一吹灭了烛火,便要出门去。
成堂凛推门而入,没有说话,直奔床头,来不及扶起世子妃,只塞了一粒药丸,一摁咽部,药丸下咽,他转身拉着木一出去。
刚才啸三现身是想保护他,趁现在什么也没做,想让他离开后院。一旦他真的出手相救并且真的就下了世子妃,等世子回来,成堂凛估计后果难堪了。
木一要去找小王爷,成堂凛想,死马当做活马医,小王爷不问政事不理朝堂,说不定他愿意帮一把。如果小王爷救得了世子妃,他想,他就带着这两个女人,趁世子未来得及返回,赶紧逃到久国去。
木一不懂武功,只能任由成堂凛抱着她飞身上了守卫森严的小王爷府。
成堂凛的武功固然不错,不过,读书人出身,他还没有高到能将丰毕寒从寝殿拎出来的地步。抹黑到了院内,两人大眼瞪小眼,失了方向。
木一的人生,第一次明白,原来人与人之间,明明这么近,感觉却可以那么远。她知道丰毕寒就在这院中,但是大小的院落,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当然,她从来就没有知道过。
成堂凛的考虑更多一些,想了想又带着木一折了回去。他们知道世子妃不是风寒,但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知道,否则往后真没有退路了,还不如现在带上这两个女人赶紧北上,看能否寻到一丝生机。他愿意跟木一来这一趟,多少有点成全木一的意思。
一个人的生命能有多大的韧性,平时是看不出来的,此刻在时醒时晕中,和风倒是无比清醒了,有些本能的东西,被刺激到狠了,就会从沉睡中苏醒,她想,不,她决定,自己得活下去。她的人生,还不算已经开始,如何能就这么结束?
这种决定一旦下了,人的潜能也被激发,和风努力保持清醒,等待木一他们返回。现在的她,脑海里,没有南宫穆,亦没有丰毕岑;没有过往,没有未来,只有自己。她听着自己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她觉得天地清明,一切都值得一搏。
成堂凛携木一踏入屋中,皆吃了一惊。梳妆台旁,和风穿着紫色宫袍,颜色比世子的衣服浅一些,上面绣了白色蝴蝶,她为自己梳起了王公贵妇的挽髻,苍白的脸上,淡淡地打上了胭脂,眉间一点金黄。她的双手置于宽大的衣袖中,她坐着在等两位返回。
和风已经处于半清醒状态,她伸出右手,手中两卷明黄绣龙圣旨,两人当即跪下,她悠悠道:“成堂凛,带我入宫见封王爷。”
久国皇帝御赐两道圣旨在手,成堂凛心中升起浓浓的敬畏,这位女子,如当晚她抚琴一样,苍劲有力当中隐现点点阴柔。
辰时不到,身着久国郡主宫服的和风,见到了封王爷,此刻他们是平等了。一位久国御赐郡主,一位久国御赐封国国主,和风圣旨在握,微微施礼便自行跪坐于软垫之上。
封王爷从未想过,此生要单独面对这位儿媳妇,此时他的眼中阴晴不定,大殿上只剩下遥遥相对的两人。
“王爷,儿臣身患风寒,不便行礼,敬请恕罪,”和风的声音太虚了,声音有些沙哑,封王爷听不清,便自行下了王座,走下殿前台阶两步,经历过一世风雨的人,怎会被一个小女娃唬倒,他爽朗一笑,原本病仄仄的一个人,居然有丝看热闹的兴奋,却没说话。
“儿臣之父,14岁西征成名,戎马半生之后,被贬到了和城,当了边陲守关大将,而后,被满门抄斩,只留下我一滴血脉,”和风跪不住了,拖着垫子,艰难地到了大柱旁,倚着坐下。
“你是傅叶农的女儿?”封王爷自台阶走下,声音阴沉,他在和风的对面,立了一会,转过身,坐在了檀木椅上,居高临下看着几乎跌落地上的人。
“是的,”和风轻轻回答,圣旨塞入衣袖中,已经没有必要用了,只要封王爷认得傅叶农这个名字,她就知道自己能活下去了。
“我被那些敬仰父亲的江湖人士救了;而后被太妃举荐南下嫁给世子,”和风幽幽喘着气,定定看着封王爷,久国只有一位大半年前因她而死的太妃,那位太妃原是江湖中人,因为爱上了先皇才入的宫,是位传奇的女子,上了年纪的朝廷中人,不会有人不知道她,当然,和风琢磨很久才把她认识了,可惜,人却为她而去。她接着说:“我想啊,追随父亲的那些人,希望我过得好,所以来了丰国之后,我真没有见到他们了。”
其实,她在久国皇城也没有见过那些为父亲奔走的人,或者说,那些人几乎不知道她的存在;陪她葬父的几位侠士,以为她投奔父亲的友人过得很好,再无人问津她。但是,这话她敢说,封王爷不敢不信。要不是朝堂上和江湖上不断有人在努力,傅叶农怎可能平反?
一番时断时续的对话中,天已大亮,盛夏的骄阳,早早爬满天空,和风倚着柱子,道:“耽误王爷早朝了,儿臣替王爷作画如何?”
封王爷略惊,没有作声,却命人端来纸墨。
几乎耗尽了她的生命,和风画了一幅邺州城区防守图,而后在世子府和小王爷府圈了两圈,幽幽道:“世子势单力薄啊,本来,儿臣还想,自己一定好好协助他,将来平西州,定南州,通东北方商贸,可惜儿臣福薄。”
封王爷抽走她的画,两人对视着,他心中有被威胁的不痛快,可是,那两个圈,像示威一样,不加掩饰地对着他。
“儿臣一死,也不过是世间少了个女子;儿臣活着,世子能多一份帮衬,王爷呀,其实,儿臣想活着,”和风言语虽轻,意思却是生硬的直白。
最后她叹口气,靠着柱子,看向外面的天空,自言自语:“王爷有两个儿子,我的父亲可只有我一个女儿尚在人间。我去了,傅氏断了血脉,一定有人会惋惜的吧,”
封王爷也看向窗外,许久,他问:“你原本打算怎么协助世子?”
和风闻言轻叹,道:“现在想不起来了,儿臣可能不行了,”声音小了下去,眼睛合上了。
封王爷回头看她,往殿外喊:“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