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尘随小和尚天风来到相府时,刚进院落,扑鼻而来的,便是冲极了的血腥味。
连青尘的眉头略微一皱,他伸手拦下了同样急奔的小和尚。
“慢着!”
“怎么了?”
连青尘皱着眉头,眼下的右相府,一眼望去,连半个人影也见不到。可是,这么浓重的血腥味,又是从哪里飘来的呢?
连青尘慢慢地朝里面走着,手不由地握紧了碧玉箫,而且今天他还带上了那把月笼送他的乌鸣剑。
才刚向院内走了几步,连青尘突然跃起,向前奔去。
只见,不远处,地上躺着一人。心口,斜插着一把利剑。
这把剑,正中此人心脏,从后心穿过,前心处露出血色的剑身。
“道长!”
小和尚天风一眼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道士济云,他紧跟在连青尘身后,迈开步伐跑到了躺在地上早无气息的那人的跟前。
“道长、道长、道长……”
小和尚天风蹲下身子,用力的摇着道士济云。小和尚天风,根本就没有想到,只是一会儿不见的人,竟然直挺挺地躺在了他的眼前。
小和尚天风,自从跟了天满大师任游江湖,也碰到了许多生死之事。但那种生死瞬别,渗入肺腑的痛彻,却还是头一次碰到。
小和尚天风,眼里不由地涌上了泪,他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连青尘。
“连、连公子,道长他、他怎么了……,道长他……”
在小和尚天风的呜咽声中,连青尘的眼睛也不禁有些发湿。
人生无常,可是,这种无常,是任谁也无法接受的。
连青尘低下身,把手轻轻搭在了小和尚天风的肩上,又用力的摁了摁。
连青尘的眼角微挑,一个白不白黑不黑的东西,从道士济云的身上,滑落在地上。
像是一朵花,若不是那发黑的部分,倒可以认为,这是一朵很美的花。
七瓣三蕊,从那半白半黑的花中,可以看得出,这花,原本是纯白的颜色。
纯白色的七瓣三蕊的花,此时,却是半死的样子。从那已经发黑的部分可以知道,这花,正在枯萎。
连青尘用手指轻轻捏起了这朵七瓣三蕊的花,竟然隐隐的有着淡淡的香味。这种味道,让连青尘浑身不禁一震。
本是心中充满着悲伤的连青尘,因这淡香扑进了鼻内,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连青尘又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舒服的感觉,从心底往外冒了出来。
能带来这种沁入心脾的感觉,想来并未会是普通之物!
而在凡世间,又未必会有这种奇特的花朵。
既然不是人间之物,那它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朵奇异的花,应是在道士济云死后被放在身上的。
风里除了淡淡了血腥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味道。有些刺鼻,又有些不同与以往地其它气息。
这气息,似乎又有些熟悉。
连青尘朝慢慢朝四下望去,眼角扫过每一个能看到的角落。地上的血还未干透,看来人还未走远。
若说是行凶的人还未走远,倒不如说,那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他在等着连青尘,只等着连青尘的出现。
连青尘突然伸手把蹲在地上的小和尚提起,飞快地向后一跃。身子朝前一探,又向前迈了一步,把小和尚天风完全地挡在了身后。
小和尚天风,从连青尘的肩膀处,看到了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一双吊狐狸眼,长长地咪着。
这个白衣人,根本未朝小和尚天风瞧一眼。他的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望着连青尘。
“连青尘!”
这个白衣人说话的声音也甚好听,凡是听了这样的声音,会觉得这便不是个普通人。小和尚天风,自然也知道此人不是普通人。
小和尚天风虽然学习施御之术时日不久,但他是极有慧根之人。
白衣人身上,发着不同以往所碰到的鬼怪的奇特气息,小和尚天风,不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禅杖。
而他的眼睛,也自是不眨一下地盯着来人。
那人仿佛根本未瞧见小和尚天风一般,依然只是望着连青尘。
“连青尘,不识得在下了吗?”
连青尘深深地吐了口气,把手中的花朵慢慢揣在怀中,也只用眼睛瞟了瞟这人几下。显然,连青尘的轻视,让他很不舒服。
可如今,一切事情均是对他有利的,他又何必在此时计较这些呢?
他收起了不悦,依然是一脸的温和之气。
“在下秋之,连青尘连大公子,可否记起?”
“从未忘过!”
“哈哈……!”
白衣的秋之,不知因何一阵大笑。最近他总是不自主地很开心,眼看着自己心里最记恨的人,正在一点点的掉进自己的圈套。
心情,总是不由地愉快了起来。
“呵呵,看来你,很喜欢那朵花嘛!”
连青尘不知道秋之想要干什么,若真动起手来,即使有小和尚天风做帮手,自己未必能占得了什么便宜。
看看已躺在地上的济云道长,便知自己眼下的处境是多么的危险。
可是,面对着这样的强敌,也未必没有逃生的可能。毕竟,连青尘的智谋武艺也是顶尖的。
然而,就在连青尘谋划着如何与这只妖狐对战时,却未想到,妖狐秋之,此时此刻并未想与他动手。
秋之他,还不想让连青尘死在这个地方。
连青尘的死地,他早已经想好了。
连青尘,也只有死在那个地方,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眼下,先让这个在世间自己最恨的人,多活上几日。
秋之的这些心思,以及深沉如潭的谋划,连青尘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所以,正当秋之提及那支七瓣三蕊的花朵时,连青尘不禁微愣。而眉头,却不由地皱了皱。他实在猜不出,秋之下一步要做什么。
连青尘没有回应秋之的话,用闪着光的凤眼盯着妖狐秋之。
“呵,在下与你,可算是有缘的!”
“道长,是你杀的?”
对于连青尘的质问,秋之也只是咪着眼睛笑了笑,未曾说是,也未说不是。
连青尘的凤目轻眺,胸脯一上一下,双目瞋怒,盯着站在对面的妖狐。
“那花,名字叫,觞思!”
妖狐秋之未把连青尘的愤怒放在眼里,只是自顾自地说起了话。今天的他,话特别的多,也有了很多的微笑。
与平日里的寡言阴沉的他,着实的不同。
“你不知道吧,月笼很喜欢它!”
妖狐秋之无意地摆着手中的碧玉箫,他很得意地看到连青尘太阳穴上边的青筋,一蹦一跳。今天真是个不错的日子,秋之不禁在心里暗自感叹。
“你还不知道吧,觞思,可不是人间之物!”
听闻秋之言语,连青尘的心不禁往下一沉。他与月笼之间,最难启齿也最不愿想或提的,便是这生死两界事。
连青尘是凡人肉胎,终会老去死去。而月笼,因为生于阴阳界,可于任何时候行于阴阳之间,永生永世的存于世上,容颜不改。
这本是连青尘的痛处,而秋之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字,便戳的连青尘气息渐乱,面色微变,双眼略湿。
对于连青尘顷刻间的变化,妖狐秋之视若无睹,连青尘越是痛苦,他越是开心。而他对月笼的那点心念,在他刚一开口时,连青尘也清楚明了。
连青尘不禁把之前与现下的事,一一想来,看来,这个浑身散发着妖气的叫秋之的,对月笼的用心,可谓是极深。
连青尘心里的难受,又进了一层。
虽然也知道月笼的心思,可是在自己最在乎的事上,自己给不了月笼的,秋之却能给。
连青尘一直希望,能够一直一直伴着月笼渡过余下的日子,月笼是比任何女子都要聪慧,也是比任何女子都要寂寞的。
连青尘想陪着月笼,让她有着普通人的快乐,有着普通人的哀愁,更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但,不管连青尘怎样的努力,总是感觉差那么一点点。
是与月笼相处的时间太短,月笼对自己的信任不够,还是他们之间,真是有着永远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连青尘自己也不清楚,而他也是了解月笼的,月笼也同样是了解他的,可他们却总是差了点什么。
他们之间,不缺乏信任,也不缺乏柔情,更不少什么蜜意。因为连青尘知道,只有他在月笼身边,月笼才会真正的开心,真正的笑着。
现在,连青尘终于也不得不承认,他和月笼缺少的,是平衡。
俩个生于不同世界的人,一个转世轮还,一个永世不老,没有可以平衡两个世界的存在。连青尘永远也无法跨越到月笼的那个世界去,而月笼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这个世界。
连青尘在与月笼相遇相知多年,从未后悔过,即便自己能带给月笼的欢乐是短暂的,那也是能永远留于月笼心底,不可磨去的。
连青尘抬眼看着妖狐秋之,他身上有自己没有的,而自己身上,也有他一直想的。
怪哉,怪哉,上天造物造人,终还算公平!
想及此,连青尘,不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