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晨,道士济云,如昨日般打了卦。
卦相在济云的眼前,慢慢展开。
事事均出济云之意料,也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乾坤卦上,竟然没有了自己。
道士济云,竟然凭空的从乾坤卦上消失了。
道士济云的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能从乾坤卦相,消失的人,只有一种结果,也是任谁也不想要的结果。
道士济云,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已经脱离了乾坤卦的锁困,而回复到从前。即使不能回复到从前,至少,现在的济云,不再去想如何用玄术御人,不再去追求那本有些虚无的棋盘人生。
可惜可叹,道士济云穷极一生,为他人计算生死,却从未看得明了自己的死生何逝!
道士济云,慌乱地收起了乾坤卦。虽然,刚才又重打了四五次,可卦相依旧同样。
“哗棱棱……”
一枚卜卦的铜子儿失手掉落了在地上,听到铜仔儿落地时发出的脆亮的声音时,道士济云的脸色,终于霎时成了灰白。
卦子,与卦本为一体。
起卦,收卦,都有很深的讲究以及要遵循的路数。
起卦最忌,卦子站立。
收卦最忌,卦子失手。
此二忌,为忌之最。若真发生了,便是大大的坏事。甚者,危及性命。更甚,则是血光之灾。
道士济云,于世一生,玄术高手,喜于卦术,对这其中的门道自是比他人更懂三分。
道士济云颤抖着手,慢慢弯下腰身,把掉在地上的那枚铜子儿拣了起来。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像是百岁老人般,孱弱不堪。
在起身时,不自觉地又是一阵眩晕。
难道,真的是尘缘已尽之时,离世之日吗?
心中当然有不甘,可是,这步步皆是凶兆,哪能让他有半分的犹疑!
道士济云,心中不禁生出了慌乱,只有那依然有力的“砰砰”的心跳声,才意识到自己依然活着。
道士济云,他,仍然是活着的。
只要活着,便是有机会的!
道士济云,慢慢的把铜子收到怀中,定了定神态,理了理思绪。
烈烈阳光下,有一人“通通……”地朝道士济云的屋子跑了过来。光听这莽撞的脚步声,道士济云就知道是哪位。
可是,这人,是否能真帮得了他,或是能帮多少,任谁也是无法清楚的。
道士济云,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境。慌乱中,带着丝丝异样。
那个人,是多么的幸运!
因乾坤卦而现身,其运却不因乾坤卦而生变。
生位者,对卦内他人影响甚少,他人对其之影响,同样是微乎其微。
整个乾坤卦内,只有此人,看尽卦相变幻,看尽他人苦楚与辛泪。却依然,无动于衷。
对于小和尚天风来说,他并未是无动于衷,而是从始至终,他依旧未弄明白是个怎么回事。他虽然生的机灵,却也是个大迷糊,尤其是遇到复杂错综的不明事时更是如此。
卦相如何变幻,变幻之后,对他人有什么影响,他也未有个明了。即使是年海君之命由乾坤卦相左而逝,在小和尚天风眼里,人命即尽,天命之为。
小小的卦相,真的有那样的本事?
小和尚天风心里,对乾坤卦质疑有七八分,却也未敢问出半字。毕竟,不管是哪个,他一个也惹起。
现下,趁着这乾坤卦存在之机,他也好在此时日多向道士济云讨教学习。这日大早,小和尚天风便又奔向了道士济云的住处。
听到如此欢快的脚步声,道士济云心中的愁困与焦虑更甚几分。
他,也算是在世几十载的不枉之人,竟然如此的嫉妒这个不经世事的小和尚。
若说到无动一衷,道士济云才是如此。
每每帮人卜卦,端出背运,也只是提醒一二。若是对方尊其信其,便会注意。若是对方将其言认为胡话,道士济云也从不多话,或是劝诫。
其实,作为出家之人,虽然看尽世态炎凉,更应有颗仁善之心。而道士济云,却恰恰相反。任何人与事,在他眼里,均是他人之事。
与他无干系之事,他均是冷眼旁观。
出家之人,跳出三界外,只是离于人世纷争,却并未是见他之极困,而立于一旁。
也曾有人,知他本事,求于他门上。
道士济云,卜卦行手,觉得此事甚是麻烦。可是,也只是他抬抬手便可解决的麻烦,而他只是一句,方外之人不涉世事,便把人打发了。
苦于那人,最后,事未解,心中万般愁困,无处可诉。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也因自己之鲁莽而受牵连。
无奈,一头撞于树干,一了百了。
道士济云知后,并未有丝毫悔意。也只是怪那人,愚钝鲁笨,不懂灵活多变。
世上之事,世上之人,普通愚鲁甚多。万千也只有那么一二人,才算得是灵活。伸伸手,便能救人于活命的事,却并未去做。
诸如此类,道士济云所遇,不下十件八件。
这些,本是出家人的本分。而在道士济云眼里,只是多事罢了。他人之命,自有天运在。
时而久之,上门求事之人渐也少了。道士济云的名声很响,同是施御玄术界之人,提到济云,除了敬畏还有的便是无奈。
济云一身的本事,就这样在自得其乐的道观中荒待着。
若是济云出手相助于什么人,那此人定是对他有大大的好处。就像,当年与年海君相识。那时的年海君,还未登相位。
济云观其面色察其五观,知是福贵天享之人。便与其,有了长久的联络。
此前,出手相帮年海君,更多的是出于私心。善于工心,善于棋艺,善于玄术,明为跳出三界,可他的心思,依旧是在那三界之中。
天运,天命,何为其矣,论是难讲!
道士济云,从未在自己的过失中认识到错误。若是及早有了认知,也未必能被乾坤卦作为死位的垫脚子。
一个喜欢愚弄他人的人,却不知,自己的命运,也在被上天愚弄!
道士济云,对小和尚天风存着的那点嫉妒之心,可笑又可叹!
这些,小和尚天风,自然是不清楚的。他看到道士济云一直盯着他看,眼神中有着淡淡的怒火。
小和尚天风,不知道自己犯了何错,又是哪里惹 了这个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老道。
“道……道长……”
小和尚天风,试探着轻轻地叫了一声道士济云。
济云道士,深深地吐了口气。缓缓的对小和尚天风,说了句话。
“去,把连青尘给我找来!”
“现……现在?”
“快点去找连青尘,不要耽搁!”
“是!”
小和尚天风,拔开两条腿,飞也似的奔出了相府。
如今的相府,要多萧条便有多萧条。
连院子里轻风慢慢地吹着地上的落叶打滚,这么细微的声音,道士济云竟也听的真真切切。
“唉……!”
同人不同命啊,上天可有长眼!
这本是一句自言之语,却引来了另一人的回答。
“哦,道长,竟也有这样的感叹!”
“你,怎么是你?”
“看来,道长,必定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你你你……!”
“世人均想活得长久,道长你也是一介凡夫肉身,有这样的想法倒也正常!”
眼前这人,白衣玉冠,面带笑容,眉梢上挑,眼光却是不善。
道士济云,最不想招惹的便是此人。
这人的一双淡红的眼睛,看过太多万事千秋,自己一个小小的凡人,在他眼里,如那云泥任他揉搓。
道士济云,能够在世上名声鹤立几十截,也是因他有着一身的好本事。除了好本事,那便是有察于观色的好眼力。
这只妖狐身上,有着杀气。
也许世人在他面前,过于渺小。他竟然,未有掩藏身上的杀气。
刚才在听到院中落叶随风打滚的声音时,道士济云也感觉到了有淡淡的杀气。
道士济云眼疾脚快,“嗖”一下,便跳到院中。离妖狐秋之,有七八步远。他的身后,是间间房屋,他的前面是一只千年妖狐。
道士济云淡淡地看着妖狐,并未出口说个半字片言。
而妖狐秋之,只是冷眼而又略带歧视的看着道士济云。困兽一只而已,怎么能活着走出他的视线。
道士济云的身影,忽然朝小院外奔去。秋之,赶忙迎上。妖狐的身法,自然比凡人快得多。就在道士济云的双脚刚踏出去不满三步,便被一支碧色的玉箫拦住了去路。
道士济云,闪身退开,又被重新逼回到院中。
“哪里去?你我也算旧识,怎能不叙叙旧?”
话音刚话,秋之手里的碧玉箫便打向了道士济云的面门,济云闪身躲开。脚底刚刚落于地面,便又见妖狐手里的玉箫打向自己的左臂。
“哧啦”一声,人是躲开了,可是衣袖被扫到,立马开了个长长的口子。
道士济云一惯潇洒自如,可现在,却略显狼狈。
秋之打的紧,济云躲的也不慢。一招接一接,一式又一式,这招招式式下来,济云略有些吃力。
可秋之很明显未用全力,而济云,却有些喘粗气。
道士济云毕竟不是初涉江湖,一边牵强应付,一边想着退路。
突然,道士济云从袖中打出一支竹签。那竹签是施过咒的,对妖物有些许压制之力。可竹签刚飞出去,便被一支玉箫很巧的拔开,飞也似的没入土中。
此时,秋之不意外露出嘲讽之色。而这些,在济云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本就是力量悬殊的二者,没有什么好可比高低的。
济云接二连三的从袖中打出竹签,一支也未打中妖狐,均被他手中的碧玉箫拔飞了。那支支飞走了的竹签,一支不剩的到了土里,连个头儿也不留。
一共打出去六六三十六支,被拔飞的也是六六三十六支,进入土中的也是六六三十六支。
“起!”
济云道士一字出口,从袖中甩出三道符,而此时,口中默念咒术。
本来并不在意的妖狐秋之,也警惕了起来。可是,为时已晚。
三十六支被秋之打入土中的竹签,突然飞了出来,同济云手中三道符一样,一起飞向了妖狐秋之。
看到此景的秋之,略微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竟然大意了。
用力握紧手中的碧玉箫,打向首当其冲的三道咒符。
就在妖狐秋之与咒符纠缠之时,道士济云的身影奔出了小院。
妖狐秋之对这种小把戏并不在意,但要打掉三道咒符以及三十六根竹签,不需要太多功夫。
秋之这么一被耽搁,道士济云趁机向相府外奔去。
许是济云道士全心应付妖狐,未留意其它,许是太专注于逃命,未顾及其它。
“噗!”
道士济云的身体,随着这一淡淡的刺肉的声音,“扑通”倒在了地上。
一支透着血的利剑,从济云后心穿透,在前心处露着了长长的剑尖。
“啪啪啪啪!”
这个杀死道士济云的帮手,被赶来的秋之连赏了几个响亮亮的大耳光。
在秋之看到道士济云被这个多事的下属杀死时,妖狐秋之,直觉得几千年的脸面,全丢了尽。所以一冲到跟前,先甩了下属几个大耳刮子,以解心头之火。
被打的人,竟然连半字也未说出,两边嫩白的小脸,都印上大大的红掌印。
“多事、多事、多事……!”
秋之从未被气成这样,若不是手中的碧玉箫对他有用,他一定会用力捏碎。
“滚开!”
怒斥间,秋之的一只脚踹在了那个下属的肚子上,踹的极用力也极远。
“轰隆隆……”的一阵声响,远处的房屋,是被他踹飞的下属撞倒了,激起了一片灰尘。
可这些在妖狐秋之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多事的与没用的,到了不需要的时候,都要杀了解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