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一眼看上去便没什么印象的人,只是一副老实不能再老实的呆样。麦儿在心里不禁哀叹,这么呆的人,对自己竟然也会动心思。
那人见麦儿出来了,并未抬头直视麦儿,只是用眼角悄悄地扫着麦儿。发现麦儿有在看他,赶快又把头低下了。
一身的粗布衣裳,手掌很大,脸色通红,一直低着头。麦儿见他一副窘迫样,忍不住笑了。
“呵呵,娘,把孩儿叫来什么事啊?”
麦儿娘狠狠瞪了麦儿一眼,见麦儿总算是没有给自己丢脸,这火气才慢慢下去了。
把脸对向那站着的人,麦儿娘的脸上一下飞上去不少喜色。
“哟,邬……!”
麦儿娘一下记不得这人叫什么名字,使劲儿眨了眨眼,还是没想起来。
“哦,我叫阿狗!”
“呵呵……!”
麦儿忍不住又笑了,惹得阿狗直看她,可是又不敢看,无奈之下,就用眼角左一眼右一眼的不停地在麦儿身上瞟来瞟去。
“哼,哼,哼……!”
麦儿娘也是实在忍不住了,这人也木讷老实的厉害,若不是看在他能出一笔好财礼的份上,根本就不会让他踏进这家门半步。
“你的大名,叫什么?”
“邬狗子!”
“呃!你,你坐吧!”
这次麦儿忍着没笑,可是她娘的脸色也没了刚才的喜色。麦儿觉得,她娘是没看上这个阿狗。
阿狗战战兢兢的坐在了椅子上,桌上的茶还是麦儿的娘刚才给上的,早已微凉。
“你,喝茶,喝茶!”
“哦!”
“咕咚、咕咚、咕咚……!”
阿狗把一碗凉茶喝了个见底儿,连茶叶沫子都没剩下一个。
麦儿见他喝得痛快,笑嘻嘻的想上前给他斟一杯,却被她娘给拉住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懂规矩,这茶是随便斟的吗?”
她一直站到了她娘的身后,阿狗的眼睛总朝着麦儿娘的身后瞟。
麦儿娘的眉头早就皱成了个疙瘩,本想与这邬家的小子谈一谈订亲的事,可是麦儿娘忽然没了一丁点儿的心情。
两家均是穷苦人家,本不想讲究太多,何况邬家现在也不安稳,虽愿意多出钱娶麦儿,可麦儿娘的心里一阵烦乱,总觉得不踏实。
“阿狗!”
“在!”
“我上了年纪,坐不得久,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哦!”
阿狗一副万般不舍离去的样子,麦儿她娘恨不得一扫帚把他打出去。可是,一想到财礼,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我今儿个确实累了,你明儿个让你娘来一趟吧!”
“哦,那,那我走了!”
麦儿娘再没力气理这个呆子,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哈哈……!”
待阿狗一出了院子,麦儿忍不住大笑,早没了姑娘家应有的矜持。从小到大,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能让她娘犯头疼的事儿。
“你这个没规矩的,快给我回里面去,少在这现眼!”
麦儿娘的气不打一处地直往上窜,早听说邬家的小子呆,没想到竟能呆成这副德性。
麦儿扮了个鬼脸,在她娘朝她发火前,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自从依依去了后,麦儿更没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只能整天在屋子里呆着。最近连自己最喜欢做的几件未完工的衣裳,也失了兴致。
看刚才那个叫阿狗的,没有一丝的灵巧劲儿,不会是个做衣裳开制衣铺的。
麦儿一直希望自己能嫁个制衣裳的师傅或是掌柜,这样自己将来就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了。
麦儿,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裁衣制衣,觉得人家穿上自己亲手裁制的衣裳,心里甭提有多美。
而麦儿娘自从知道麦儿有这等心思后,就没停止过骂她。说她不思上进,净想做这等下贱的事。
麦儿知道自己的那娘最势利,又爱财,可是自家本是穷苦人家,和那些有财有势之人,门不当,户不对。
麦儿娘的心思,是无法在女儿身上实现的,但至少,可以捞一笔钱,为自己将来打算。麦儿娘觉得自己一年渐比一年老,膝下无子无孝孙,上好的棺材板儿,是要钱的。
自家那个,不是个能挣得钱来的人,只能从女儿身上打打主意。
麦儿自然不知道她娘还有这么多的心思,而她,只觉得自家的娘亲不会把她嫁给这样呆的人。
可是,麦儿想错了,在第二日,当她看到那个呆子和他的娘亲一起站在她家的前厅时,她就知道她错的离谱。
麦儿还是站在她娘身后,两只耳朵里什么也没听进去,可是却听见了她娘的那一句话。
“都是邻居,也不要那么隆重的三媒九聘,但是聘礼,按规矩走,一样都不能少!”
“那是,能娶到麦儿这样的好姑娘做媳妇,是我邬家之福!”
“麦儿!”
“麦儿!”
“麦儿!”
“啊,娘,什么事!”
麦儿被她娘的呼喊声,给拉回了神。
“去,给邬……,给他斟杯茶!”
麦儿按照她娘的吩咐,给阿狗斟了杯茶。可是阿狗一直不敢抬头看她,只盯着她的那双鞋瞧个不停。
麦儿把脚朝衣裙里缩了缩,把茶碗放在了他的面前。
“喝茶!”
“哦,哦,喝!”
“咕咚、咕咚、咕咚……!”
又是一阵牛饮,一杯热烫的茶水,进了阿狗的肚子,他没觉得烫,只觉得暖融融地入了心暖了肚。
“呵呵,既然麦儿给我儿斟了茶,便是应了这门亲事。本来,我还担心我这呆儿入不了麦儿的眼!”
“呵呵,是啊,是啊!我家麦儿人巧心又善,这方圆八里的,哪个不说好!”
麦儿的娘从未告诉过麦儿,为这呆子斟茶,就是应了这门亲。麦儿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里像是飞进了蜜蜂,一直“嗡嗡”响个不停。
双方应了亲,换了生辰贴,狗儿的娘又留下了一对玉镯子,而麦儿她娘竟是破天慌的送了对方一个玉坠儿,坠子下面用丝线盘着一个很漂亮的兔子。
麦儿看着东西,直觉得眼熟,等她想到是什么的时候,邬家大娘已经带着那呆子走了。
“娘,你怎么随便拿我的东西呢?”
“什么你的,你是老娘生的养的,你所有的全都是老娘的!”
“那是依依以前送我的玩艺儿,怎么拿来送人呢?”
“下面那个兔子是你盘上去的!”
麦儿娘没再理她,径直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麦儿想嫁个制衣的,不想嫁个呆子。可是这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她娘说了算,她爹也从来是听她娘的。
麦儿,连死的心都有了,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嘻嘻,麦儿!”
“麦儿!”
“麦儿!”
银儿见麦儿睡着的时候都皱着眉头,忍不住叫她,可是麦儿根本就听不到她说话。银儿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麦儿的鼻子。
“嗯!”
麦儿轻哼一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银儿又用手指捏了捏她的耳朵,见她还是没反应,手指上使了点劲儿。
“哎哟!”
麦儿正睡香时,突觉耳朵一痛,从梦中惊醒。麦儿用手捂着耳朵,刚才确实感到一阵刺痛,可是四下并无人。
麦儿觉得自己的开始往外冒汗,借着月光又再次很仔细地把自己的屋子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她才松了口气。
麦儿倒在床上,长长出了口气,自从在回魂夜见过依依后,麦儿的心里就没怎么塌实过。而这事,她更不敢与她娘提及。
银儿见麦儿又沉沉睡了,百无聊赖的她,闪身离开了。她走时,带起一阵阴森的风,刮开了麦儿屋子的窗。
“啪、啪!”
窗户的击打声,把刚入梦中的麦儿再次惊醒,麦儿的心不由地七上八下,看着来回拍打的窗户,一夜未动。
麦儿在天亮后,才敢睡过去,一夜都未再改睡一下,或是动一下。
“依依,依依!”
正在何家药铺做何大夫的依依,听见银儿叫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依依,麦儿要嫁人了,那是个呆子!”
“他并不呆,只是人太过老实!”
“你都知道了!”
“嗯!”
“依依,你知道吗?”
“什么?”
“麦儿的娘是为了钱,才把麦儿给嫁出去的!”
“这个镇上谁都知道,这里最爱钱的人,便是麦儿她娘!”
“可是,那个呆子的爹上次被吓得瘫在了床上,邬家大娘要娶麦儿进门,是为了冲喜!”
“什么?”
“其实,麦儿不是嫁给那个呆子,是呆子的爹,那个打更的!”
“银儿,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闲来无事,昨个跟着那邬家大娘和那呆子去了邬家。我都听邬家大娘和那个打更的老邬说了,说是娶麦儿当儿媳,都是骗人的,只要轿子一抬进邬家,什么都得听他们的!”
“怪不得……!”
怪不得邬家大娘只是娶个媳妇,竟把多年的积蓄全拿了出来,娶媳妇的钱是少不得的,但还不至于这么多。
整个镇子,都知道麦儿有个贪财势利的娘,只要给了钱,肯定能把水灵灵的大姑娘抬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