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杨晚晴想起第一次到高宇庭家里的情形，他的父母接待她很是热情，热情到将她来之前的所有顾虑一扫而空。因为是寒假，高宇庭的两个弟弟也都放了假，见了面。小些的那个活泼些，经常抽个空子开玩笑，喊杨晚晴嫂子。
杨晚晴便拿眼去扫高宇庭，于是高宇庭就一遍遍地纠正说：“叫晚晴姐。”然后总还要加上一句，“以后有你喊嫂子的时候，着什么急？”
然后小弟便喊道：“大哥，我嫂子这么好，你们也毕业了，快点结婚吧，我好跟我朋友们炫耀。”
老二虽然放了假，也一直捧着书看，他刚刚升上重点高中，高手云集，稍稍觉得有些吃力。听到小弟这么说，他扶扶眼镜看了杨晚晴一眼，教训小弟道：“你一边去！炫耀什么？要炫耀将来炫耀你自己女朋友！”
杨晚晴笑笑没有说话。她有点介意刚才小弟喊“快点结婚吧”的时候，高爸爸在那边边修着自行车边咳嗽了两声。
那不是生病的咳嗽，也不是嗓子痒的咳嗽。对于大人的这种咳嗽，杨晚晴是并不陌生的，那是不方便发出警告来时的咳嗽声。
这一声咳嗽陡然给了杨晚晴一种感觉，那就是眼前的其乐融融都是假象，自己不过是这个家庭的一个外人。
再然后，就是一年过去了，高家始终不提结婚的事情。然后第二年的时候，杨妈妈挑理了。
杨妈妈直接问高宇庭道：“你爸妈提没提你们的事情什么时候办啊？怎么办啊？”
高宇庭一愣，便老老实实道：“还没商量呢！”
杨妈妈有点不乐意，也就没掩饰，直接说道：“男孩子等得起啊！怎么？是不是你父母没相中晚晴？还是觉得你能找到更好的？”
高宇庭连忙道：“哪儿能呢？不是不是。这次回来要商量了呢！去年我们不是刚毕业么？工作什么的都不稳定，就暂时没提这事儿。是吧晚晴？”
晚晴接到了他的求救信号，立刻帮腔道：“是啊，妈。对了，妈咱们这边结婚是怎么个过程步骤啊？”
杨妈妈就在等这句话呢，立刻便滔滔不绝介绍道：“其实哪里结婚都差不多少，又不是嫁到外国去，还是一个省份的，虽然不是一个市的吧，但能差到哪里去？基本上都是先侧见面，再正式见面，然后过礼小定，买衣服置三金过彩礼，婆家买房装修，娘家置办陪嫁，等忙活的差不多了，挑个日子领证书办酒席。”
杨晚晴看看高宇庭，他仿佛正在考虑这些事情，一时有些低落，没有说话。她心中不忍，便开口道：“那过礼小定是多少？彩礼是多少？”
杨妈妈道：“小定现在是三千六，彩礼一般是三万整。”
杨晚晴吃惊道：“这么多？”
杨妈妈不悦道：“我已经往少里说了。”
高宇庭便道：“婶子，那不少说是多少？别人怎么办的？”
杨妈妈没理这茬，直接道：“你不还有俩兄弟在念书么？能省就省，这结婚说到底是两个人的事情，也不用跟别人攀比。要说高的，有钱的人家多的是。咱们不比上，也不比下，亲事能说得过去就成。像什么侧见面啊正式见面啊本来就有说道，带几样几样礼品，花多少多少钱。你们是自由恋爱，咱们两家虽然没出省呢，可也不近，这些个形式也不用安排了，我想过了，就是那个过礼小定，几千块钱也算了。你跟你爸妈要是商量妥了，就直接买衣服置三金过彩礼，买房装修办酒席娶媳妇吧！”
杨妈妈接着道：“宇庭啊，后头这些不能省。咱不能穿旧衣服结婚，也不能别人嫁闺女都金光闪闪的，就咱家秃着是不是？那彩礼我一分不要，你给多少我让晚晴带回去多少，给你们过日子用，这年头工作不好找，日子不好混，一个小家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撑起来的，往后还得要孩子。像房子这种是必需品，你们不能睡大马路，是不？将来孩子也得有地儿落户口，是不？办酒席什么的，这都是这些年随的份子往回收钱的事情，这没啥说的。你要是觉得我说的在理儿，就快些跟你爸妈商量商量。”
说完杨妈妈再次正色补充道：“说实话，这筹办婚事的事情，原本就不该女方来提。但我看你们迟迟没有动静，你们还没有分手，我就操操心。希望我不要白操这个心。”
杨晚晴道：“妈，房子用买么？我们不在家这边住，我们工作都在 C 城。”
杨妈妈道：“妈说的就是在C城买房子啊！你不用张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妈也知道现在房价贵得吓死人，一般的家庭都承受不了，何况家里还有俩读书的！出首付就行了，月供什么的靠你们小两口自己。要是实在困难，就先别买那么大，够住就行了，以后自己有能耐了，再换。”
杨妈妈说完便又看向了高宇庭，问道：“宇庭，你觉得我提的要求过分吗？”
高宇庭已经轻松了许多，真心真意地道：“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妈，谢谢你！”
杨妈妈和杨晚晴都是一愣。杨妈妈先反应过来，笑道：“这孩子改口挺快，我可没准备改口钱呢！”
高宇庭笑嘻嘻道：“嘿嘿，妈都准备把闺女嫁给我了，我喊一声怎么了？往后喊的时候多着呢！妈，我这人最好打发了，给我吃顿手擀面就成。晚晴在C城每年都得想几回你做的手擀面，上次吃了以后，今年连我也跟着一起想了。”
当当当！
高宇庭敲响了浴室门，不放心地叫道：“晚晴，晚晴，怎么洗了这么久？”
杨晚晴连忙答应了一声，不料一出声先将自己吓了一跳，嗓子忽地哑了，还哑得毫无征兆且很彻底。
高宇庭已经拉开了浴室门，走了过来，先伸手试了试水温，立刻讶异道：“水不烫啊？晚晴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杨晚晴指指嗓子，勉强沙哑地道：“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的，身上也没力气。”
高宇庭拿下花洒，给她冲洗了起来，又打了沐浴露，冲好，裹上浴巾，直接给抱回了床上。
杨晚晴沙哑着嗓子道：“老公，我觉得好累。”
高宇庭道：“你躺着，我去拿体温计。一会儿你试着体温我给你吹头发，干了咱们立刻就睡啊，乖，再撑一会儿。要不头又该疼了。”
杨晚晴继续沙哑着嗓子无声地说：“老公，我现在头就疼，嗓子还冒火。”
高宇庭将体温计给她放到腋下，然后拿过毛巾来先给她擦着湿头发。杨晚晴抬手比划了一下，高宇庭停下动作，听到她说：“老公我自己来，你明天还得去上班，都凌晨了。”
高宇庭推开她的手道：“还上什么班？你铁定发烧了，不信一会儿拿出体温计看看。我明天请假，不去了。”
体温计拿出来，三十八度五，果然是发了烧，还不低。高宇庭立刻要拉着她去医院挂水，杨晚晴千求万求道：“老公我困，老公我累，老公我想休息。我先吃个退烧药，不行再去，不行再去。”
高宇庭喂她吃了两片扑热息痛，又吃了两粒消炎的头孢胶囊。
杨晚晴已经就这么睡着了，脸颊潮红，鼻息比往常粗重。
高宇庭在医药箱里找出一瓶医用酒精，拔下瓶塞，倒进手里，给她搓额头，耳后，鼻侧，脖子，胸口，还有手心脚心。直忙活了四十多分钟，才停了下来。
杨晚晴迷蒙中知道他在给自己物理降温，只是意识不怎么清楚，恍惚中似乎听到他边忙边说着一句话。
她努力地听了听，似乎是：“晚晴别上火，今年冬天，我们一定结婚。”
她虽然在睡梦中，却直觉地感到头更加大了起来。
结婚？怎么结？现在工作上刚有起色，才刚开始攒点钱。别说买房的首付还不够，就是够了，现在看房子也来不及了。
难道，真的要裸婚？
没车没房没钻戒，不办婚礼不蜜月？
再怎么说婚礼形式并不重要，重要是站在身边的人，女孩子也总还是向往着一个隆重而浪漫的婚礼的。
婚姻是女人再一次投胎转世。
只是并不是婴儿的杨晚晴，清楚地知道，自己难产了。
这个晚上，杨晚晴做了很多杂七杂八混乱的梦。
她先是梦到了叶少的婚礼，唯美奢华浪漫，处处温馨，然后忽然发现新娘子居然是自己。于是她对叶少说弄错了弄错了，然后提着裙摆到处去找高宇庭。
高宇庭就是找来找去找不到，却看到了李小柔，李小柔一脸鄙夷地跟她说：“你不是跟高宇庭情比金坚么？怎么又来勾搭叶一心？”
然后路明远又出现了跟她说：“晚晴我会对你好的，你不要离开我。”
最后终于找到了高宇庭，他却跟陈嫣然并排站在一起。
陈嫣然带着胜利的微笑对她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跟宇庭在一起。”
杨晚晴纠结万分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才早晨五点多钟。
她一动，高宇庭就醒了，连忙趴过来，边揉着眼睛边问：“晚晴，好点没？”然后过来贴她的额头，挨了一会儿道：“还是有点烫，我们一会儿吃点东西去看医生。”
杨晚晴纠结于那个梦，就道：“我梦到陈嫣然了。”
高宇庭却想不起她名字了，问道：“陈嫣然，谁？”
杨晚晴气结：“你故意的吧？陈嫣然你能忘了是谁？”
高宇庭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笑道：“纪国嘉总喊她502，我都忘记她原本叫什么了。”
杨晚晴酸溜溜地道：“你挺喜欢她是502吧？她最近有没有缠着你？”
高宇庭道：“她调走一段时间了，很久没见面了。晚晴你个大醋坛子，你又胡思乱想了是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明你还是信不过我。”
杨晚晴闭嘴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我不是信不过你，我只是信不过生活。生活总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切，是个玩弄人的高手。”
杨晚晴握紧拳头，心道：“不过，我不会就此屈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