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哪天的飞机告诉我,老天不赐一场能误机的雨,干脆直接去劫机。”她趴在窗口,望向窗外,低头看见一辆车,“那辆车……谁告诉他的?谁告诉他我病了?谁告诉他我在这家医院?”
她披上一件外衣,疯了似的跑,近乎丧失理智了。出门往左跑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又转过头往右跑。
迟冰冰着急的喊,“你别跑了,来不及了,他马上就上来了,你快躲起来。”
她原地转圈,“躲在哪儿啊?”
迟冰冰跑过去,给她戴上外套上的帽子,将她面对着墙塞进一个三角形的角落,然后靠在她背上。迟冰冰长款的羽绒服遮住了她的腿,再把书包拎在两腿前,挡的还算严实。
“迟冰冰,你怎么在这儿啊?田乐乐呢?”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恩……啊,我为什么在这儿?我在这儿关你屁事啊?”迟冰冰骂回去。
“得得得,我管不着,那你总能告诉我田乐乐在哪儿吧?”
“不能!”
“我不会自己去护士站问啊……”
他转身要走,迟冰冰叫住他,“凌然,你别去了,也许她不想看见你。”
“可我想看看她好不好。”
“你他妈根本不在乎她,还管她的死活干嘛!”
“哼……我不在乎她?”凌然冷笑一声,后边的那个反问句更像是嘲讽,“如果她在我心里真的一点位置都没有,我何苦大老远的跑过来看看她是死是活呢?”
“你良心不安吧?”
“我懒得跟你说。”
凌然去了病房,真的没找到她,也就走了。凌然身上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坚持,不知道该说是优点,还是缺点。所以,既然决定放弃了,就肯定不会杀个回马枪。她们放心的回到病房。
病床上多了一个MP3,虽然是不太知名的国产品牌,但容量很大。里边差不多98%的空间都被用了,装的满满全是歌,还建了很多文件夹,方便分类。
迟冰冰说,“他是怕你会无聊吧……”
世上最安静的爱,莫过于在一张白纸上写满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而自己的名字,只敢写在离他很远的一个边角上。至少,她虽然是个配角,但也是他生命中的一笔。
最终,她还是拒绝了手术,决定搬回去跟房明雪同住。出院手续办得异常顺利,因为除了医生和她自己,没有人了解她的病情,当然都觉得出院是一件好事。她不想把钱浪费在床位费和营养液上,除了时间,第二个不能挥霍的就是金钱。
房明雪拜托林然去接她,自己在家做饭给她接风,因而车里自然只有她和林然,但自从上次的求婚事件之后,他们好像一下子从相敬如宾的朋友,变成了处处小心的尴尬关系。
拒绝一个人有两种结果。第一种,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他不再纠缠,也同时再不会对你好。第二种,索性破釜沉舟,谁叫我爱上了,就算我是块玉,也要跟你这片瓦粘在一起,要碎一起碎。
“昨天有个记者私下联系我,问我是否对女明星左潇潇的父亲是杀人犯这件事感兴趣。”
她握紧拳头,忍住剧烈的胃痛,他为什么能够对她的事情了若指掌。
“而且,还问我有没有兴趣买下这条新闻。”他挑眉,胸有成竹的看向她。
“条件是什么?”她笃定的问。
“钱呗。”他笑。
她比他笑的还不屑,“我是说你的条件。”
事到如今,她已经太懂人与人之间所谓的关系了,他不是平白无故的和你讲起他的私事,也不会提一些跟你无关的条件,因此,让所有的拐弯抹角都见鬼去吧。
“嫁给我。”
很多执着的人,会做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林然的目的肯定不在婚姻本身,那他能借住一段婚姻,在一个无权无钱的人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我需要考虑一下。”
“希望不要太久。”
迟冰冰坐在机场大厅的长椅上,听着大喇叭广播一直提醒乘客尽快换取登机牌到候机大厅,田乐乐还没来,她一步十回头的往里走。临行前,不能再见她一面会遗憾,即便终是要分离,但一定要尽可能把分离的时间缩至最短。她终于忍不住拨通了田乐乐的号码,“你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到啊?我恐怕要进去了,没有时间了。”
田乐乐急得在那头大喊,“我还在出租车里堵着呢,你还能再等我一会儿吗?你等我啊,一定要等我!”
“对不起,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能再等你了,再不办理登机手续就走不了了。”她惋惜的说。
“那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啊。”
她说了一句很像田乐乐口气的话,“机票钱很贵,不能浪费。”
“这一别不知会是多久,我还有很多话没机会说。”
“我们的话一辈子都讲不完。但你放心,十年后,咱俩还能面对面跟对方说自己的糗事。”条件不允许他们闲话聊家常。最后,她满脸泪水,还故作坚强的对说,“再见了,一定要幸福。我可能必须要挂了,手机也是要过安检的。”
十年……十年以后的今天会是什么样子?谁都不能预测,明天和末日那个先来。那么谁又能轻易承诺十年以后的事。
听着嘟嘟的忙音,看着已断开的通话从屏幕上一闪而过,那是她们共同留在这座城市里最后的痕迹。
半小时后,一架飞机在天际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那线条的终点是迟冰冰被远远抛出去的方向。越来越远的万米高空下,有她不完美却难以忘怀的过去,有她明知会发生却承受不了的浩劫,有她放不下的朋友,有已经习惯了却全部丢下的所有。此刻,她的恋恋不舍,以极快的速度变成衔接记忆的某个渺小的点,被狠心的丢弃了。
田乐乐傻傻对司机说,“那架飞机带走了我最好的朋友,它还会再回来,可是她呢?”
不知不觉,到了和凌然去过的那家电影院,现在是冬天,所以门口的喷泉也停了,给人一种颓败的感觉。她坐在水池外围的石板上,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该如何是好呢?呆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编辑好的短信删了一遍又一遍。
我和左潇潇,谁对你来说比较重要?删了,在凌然心里,她和左潇潇怎么可能相提并论,更别所比较了。
如果因为我而害了左潇潇,你会恨我吗?删了,主语不对,她还有丧失行为能力,他一定不会干涉,一旦她的错误殃及了左潇潇,在他眼里,无心也会变成故意。
于是,她干脆问,左潇潇对你来说重要吗?
很久没有等到回复,她又发了一条,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
终于,他回复说,你觉得呢?
这样的反问句,岂不是跟没回答一样,但她了解凌然,所以她心里有答案了。
她奢侈的做了一次地铁,安检时看见张贴的通缉令,已经悬赏三百万元了。到底需要多少钱,一个人才愿意坐牢。到底需要多少爱,一个人才愿意画地为牢。
推门进屋,房明雪好像刚挂了一个电话,扔掉书包,躺进舒服的沙发里,最后一个发言权留给了她,“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不经思考的第一时间告诉我答案。”
“好。”
“如果是你,会选择嫁给爱自己的人得到幸福呢,还是会选择守着自己爱的人享受自由呢?”
“嫁给林然。”房明雪学会抢答了。
她怕听错,“你确定是林然,不是凌然?”
“我确定啊,凌然怎么可能会爱你。”
“为什么不是陆旭?”
“因为陆旭不会出现了吧。”
“我始终没提到名字,而你上来就说了林然,还很确定陆旭不会回来,你到底知道什么?”
房明雪已经铁青的脸上还有错愕的表情,结结巴巴的说,“上次……不是……你……告诉我……去陆旭的公司……没有找到人吗?”
“算了,我已经受够了人心隔肚皮的猜忌。”经过迟冰冰帮助段晓璐隐瞒凌然的事之后,每个人都有难处,但总会用他们的方式保护你。
睡了一觉,她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也是最艰难的决定。
她拒绝了林然,“对不起,我不想为了别人而改变我的生活。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会关注各大报纸明日的头条,在那之后,我在你眼里也会变得一文不值。”
“你确定?”林然难以置信,还有些挫败感。他根本没有预想过她会拒绝,因而束手无策。
“非常确定。”她说,“不知您对玉石是否有研究?”
“玉……石……”他更加慌乱了,“没有……没有!”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我不能嫁给你,是因为我没福气。我得了癌症,准备接受手术了。如果……我没醒过来……那麻烦你帮我发表……我可以给你钱……”
林然愣了几秒,接过她手中的本子,随意的翻看了两眼,然后按了两下电话,“陈秘书,拿两份合同进来。”
“那你要多少钱?”
他浅浅一笑,“合同上会写明,我要给你多少钱。”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最遗憾的恐怕是将玉卖给了一个陌生人,但愿是有缘人。
漫漫长夜,没有期待,没有伤感,她平静的等待灰暗的天空顷刻变得金碧辉煌。看到万物被阳光照耀,好像也重获了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