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洛雅和唐澈刚走,洛斐然就走了进来,顺便关上了书房的门,“丫丫惹你生气了?”丫丫,是洛雅的小名。
洛庭均摇了摇头,“那孩子很可爱,你把她教得很好,只是,我们洛家有负她。”说到这里,洛庭均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次回来,丫丫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这让他有些自责。
“爸,你想太多了,丫丫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走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再说这是回家,又不是下地狱,她哪有什么不开心的。就算有点适应不良,也跟您没关系。”洛斐然压根不认为洛庭均有必要为这种事担心。
“我知道。”想起安荞这些日子的举动,洛庭均些微皱了皱眉,“斐然,你有空和安荞或者子昭谈谈,别让安荞太插手干涉丫丫的生活,孩子小的时候都没管,大了要自由了却瞎管,这对孩子没好处。再说,现在老景情况不好,他们有这心思,还不如花在老头子身上,让他走得安心些。”
洛庭均说的老景,是指景子昭的父亲景文。
说起来,洛家和景家算是世交,交情么,就是从洛庭均和景文开始的。他们都出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都是热血青年,一个好文一个好武,一个用手中之笔书写乾坤,一个千军万马之中寻求救国之道。用生命谱写的信念也好,友情也好,总是最真诚的,洛庭均和景文就是这种生死之交。
当年景子昭和洛斐然先后出生,两家还曾戏言,若生了一男一女,则结为夫妻。只是两个都是小子,在一块儿摸爬滚打着长大,在遇到安荞之前,洛斐然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和景子昭形同陌路。
可是,俗话说得好,温柔乡为英雄冢。当年的安荞太美丽太迷人,让景子昭和洛斐然毫无抵抗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谁也没想到,因为爱上同一个女人,兄弟反目如陌路,连累当年的生死之交,也变得无颜相见。
景文因为儿子害得老友一家妻离子散,自觉无面目再见洛庭均。而洛庭均呢,看到景子昭安荞景恒一家三口,也忍不住触景生情,伤怀自己的儿子和孙女孤苦。
就这样,景文和洛庭均这一不相见,就是十几年,直到今年年初,景文查出肺癌晚期,虽看破生死,但不想到死都和过命的朋友怀有心结,这才主动做了破冰人。
景文抛出橄榄枝,洛庭均自然接住。他怎么会不明白景文的心思?所以主动叫了洛斐然和洛雅回国,希望让景文看到两家人和和睦睦得过日子,不要抱着遗憾而去。
但,洛斐然父女回来是回来了,表面上也确实和和睦睦了,但是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洛老爷子看在眼里,只是不想多说。
只是,洛雅,他唯一的孙女,最心疼的人,已经有好多天不曾像以往一样笑得开怀,在他怀里撒娇,这让他觉得,事态不能再放任不管。
洛斐然虽然这些年为了感情的事耿耿于怀,常年在海外生活,可是对自己的父亲还是非常尊重的,既然洛庭均这么提了,他自然一口应承。
“你啊,年纪也不小了,别管不住自己,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洛庭均瞟了儿子一眼,有些担忧,“丫丫也不小了,有合适的人,你就找一个作伴,别像我,年纪大了一个人孤孤单单。”洛老太太过世得早,洛老深知晚年孤独的滋味不好受,不想儿子也跟他一样。
但洛斐然只是笑笑,“爸,你不用担心我。你以为我多年不娶是为了安荞?过去的事我早不介意了,只是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反而没那么渴望成家,再说有丫丫这个鬼灵精在,我想孤单也没时间。至于您老人家就更不用担心,这次我和丫丫回来,就没打算再走。您年纪也大了,留您一个人在国内,我们也不放心。再说,我也到了落叶归根的年纪。”在海外漂泊了这么多年,看过很多美景,可是最渴望的地方,始终都是家。
“你自己有个打算就好,但也别以为丫丫能陪你一辈子,她总要长大,总会飞翔。”洛庭均点到为止,不再多说,点着桌上跟唐澈下的半局棋,“丫丫和唐澈估计还要闹腾会儿,陪我下会棋?”
“乐意之至。”
“怎么会突然参加这届应氏杯?出什么事了?”带着唐澈到客房,帮唐澈整理并不多的行李,洛雅一边问道。
唐澈是洛雅这些年在国外交到为数不多的心灵挚友。或许跟他们相似的成长环境有关,唐澈和洛雅一样,从小就在国外到处跑,因为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太久,所以没什么朋友,洛雅也是一样。
但他们两倒也投缘,一见如故,此后虽然见面不多,但始终保持联系,会在难过的时候相互诉诉苦,偶尔吐吐槽,并不因为距离而使友情变得淡漠。
或许,这是因为唐澈的父亲唐晖和洛雅的祖父洛庭均、父亲洛斐然私交慎密也有关系,不过在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爱好:围棋。
唐澈的父亲唐晖是围棋界的中流砥柱,而洛雅的祖父洛庭均则是中国围棋界的泰山北斗,洛斐然虽然不是职业棋手,但秉承了家学,棋艺不输任何头衔持有者。洛雅和唐澈一样,都受家学影响,加上天赋,在围棋上都有不俗的造诣。
10岁进入职业棋坛之前,唐澈时常跟着父亲出国,父亲参加比赛,而他一边学着棋谱,一边跟着母亲旅游,10岁之后正式成为职业棋手,之后比赛、出国也成了常事。他年少有为,又出身名门,身边大多都是比他大十几岁、几十岁的大人,同学呢,爱好围棋、水平相对的又太少,虽然不是除了围棋就一无所好,但是对唐澈来说,围棋才是他的最爱。
这么一来,唐澈几乎没有同龄朋友,虽然也可以和几个聊得来的同学、朋友聊漫画、电影、流行,但是却没有同龄人能够陪她聊围棋。
但是,幸好有洛雅。
和唐澈一样,围棋对于洛雅,是一种家族传承。她自小就在这方面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又有最好的老师,又对此感兴趣,一手围棋下得连洛庭均都赞叹不已。
不过,虽然洛庭均在围棋界有着举足轻重,但他天性豁达,从不认为孩子就该走父母的路,当年洛斐然选择不做职业棋手,他也不过一笑置之,更不会对洛雅的选择指手画脚。
相较于洛庭均中年以后全身心的投入围棋事业,洛斐然和洛雅虽有天赋,但对围棋,他们更多的是一种兴趣爱好,套句洛斐然的话来说,喜欢的事当成了事业,那就失去了乐趣。
洛雅深以为然。
只是,兴趣也要有人陪着才会有乐趣,在欧洲那些年,洛雅很难找到跟她匹敌的同龄人做对手,围棋在亚洲盛行,可在欧洲美洲,并不拥有大范围的爱好者,更缺乏一流的棋手。洛斐然工作忙碌,作为知名的汉语言专家,他忙着在全世界推广汉语,偶尔有空陪女儿下盘棋,机会少之又少。
所以对洛雅来说,认识唐澈是一件幸运的事,借助网络,她能够跟这位同样天赋非凡的围棋高手较量,还能聊许多同龄人感兴趣的话题。
或许是同样的家学原因,也许是因为有着同样的兴趣爱好,同样的热爱自由,他们在很多事情上有着同样的理念,这让他们尽管时常隔着大半个地球却从不曾有交流和意识上的障碍,成为心灵上的挚友。
所以,太了解了,要洛雅相信唐澈毫无缘由变卦是很难的。
面对洛雅毫不掩饰的目光,唐澈淡淡的笑了笑,“果然什么也瞒不过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说觉得现在就参加这种国际大赛为之过早,你想把路走得更稳健一点吗?”洛雅铺好床,觉得有点累,干脆坐了下去。
唐澈在她身边坐下,侧着头把玩她的头发,那种感觉很悠闲,也很暧昧,洛雅很喜欢这种亲近感,她把头靠在唐澈肩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别逃避话题。”
“怎么会?我从来不瞒你什么的,小泽信这个人,我跟你提过,你还记得吗?”提到那个名字,唐澈的动作顿了顿。
“记得,你说他很有天分,下棋的路子很新颖,你还有次差点输给他。”说到这里,洛雅来了兴趣,舍得把脑袋从唐澈肩上提起来,“那个小泽信,他做了什么把你吓到卷铺盖逃跑?”
要知道,唐澈可是一个相当大胆的人。别看他长着一张白面书生清秀干净的脸庞,但是根本天生大胆。
五岁那年在机场跟父母走失,很镇静的想方设法找到自己爸妈,不哭不闹。
七岁开始,听到鬼故事,就会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你,怀疑你怎么这么大了还会相信这世界有妖魔鬼怪。
十岁那年开始,就敢一个人坐着飞机出国。
十五岁第一次玩蹦极,落地以后脸不红气不喘。
这种例子要多少有多少,这种人,居然也会有一天不知所措借着比赛落荒而逃,这叫洛雅怎么不对那个叫做小泽信的仁兄好奇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