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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回到我和爸爸妈家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夕阳缀在院子西边墙外的杨树上,像是一枚掩在层层树叶中的沉甸甸的果实,暖暖的余晖透过杨树茂密的枝叶斜射下来,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温暖的阴影。虽说还是初夏,但已经有知了开始唱歌了。

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两相映衬下,竟显得这院子这个家有了那么几分荒凉的味道。

我放下行李,蹲下身子便开始拔草。院子里的草大多是那种韧性很强的牛筋草,极是不容易拔下来,把我的手勒出一道道的红印,带着些火辣辣的疼痛。我用力拔掉一大棵牛筋草后,便停下来低头看自己的手,牛筋草勒出的红印一点点扩开,最终导致整个手像是涂了淡淡的凤仙花汁一般,却又带着些难言的热热的疼痛,就像小时候不听话,被爸爸拿着极细的一根小棍子打过手掌一般,那些疼痛细细密密的,明明不是说疼的有多厉害,但心里就是很难受,眼睛里就是很想很想流下眼泪来。

我愣愣的看着自己红红的手心发了一会儿呆,到底是决定暂时放弃徒手去拔掉这些杂草。

我重新提起行李,腾出一只手来拨开面前茂密的杂草丛,慢慢的走到屋子的门口。门上的锁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淋,早已经锈迹斑斑,甚至都看不出锁的表面上的三环标志,就像那些沉在过往里的记忆,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我掏出钥匙,极费力的打开锁,然后提着行李走了进去。

跟意料中的一样,长时间的没人打扫,屋子里到处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屋子里还略有一种湿湿的发霉味。夕阳的余晖静静的照进来,粒粒飞尘仿若度了金一般欢快的在屋子里飞动起来。

客厅的墙上,挂着我最爱的两个人的照片,照片上,两个人静静的笑着,极是煦暖,竟让我一时间有种错觉,仿佛我从没有离开过他们,而他们也从没有离开过我,就像我小时候放学回家,一进门就能看到两个人暖暖的笑脸:“紫藤,今天在学校乖不乖啊?”

我放下行李后就开始收拾房间。先把每个房间都打扫一遍,扫帚翻飞间,尘土爆得到处都是,我咳嗽了几声,才想起来扫地前应该洒点水才是,便又跑到厨房里去接水。本来以为这个家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自来水应该早就断了,却想不到一开水龙头,清清凉凉的水便哗哗的流了出来。

等我终于打扫完房间时,夕阳已经沉下去了,可由于夏天天长的缘故,天空依旧很是明亮,我就决定开始借助工具把院子也清理出来。

其实有了工具后清除这些杂草也是极费力的,因为我手中的这把镰刀已经有些年头了,厚厚的一层铁锈将刀刃密密封住,割一根牛筋草就要费很长的时间,所以,我不得不在门前的石头上,学着很久很久前爸爸那样,将镰刀上的铁锈一点点磨掉。

磨完后的刀子果然快了很多,手起刀落,左手里的杂草就跟埋在土里的草根分了家。要是妈妈现在看见我这样割草,肯定要制止我:“唔,你这样子还是不能把草全除掉,用镰刀把埋在土里的根剜出来。”我这样想着,仿佛真的听见妈妈这样说了一般,人便下意识的用力去剜土里的草根,或许是用的力太大了,一个小土粒瞬间飞起,蹦进了我的眼睛里,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我慢慢的,一点点的清除着院子里的杂草。看着渐渐从杂草丛里裸露出来的土地,一股热流终于从我的左胸口流过,令我的四肢百骸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右手的镰刀又是一下,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种难言的不安瞬间流过我的身体。我下意识的去看我左手里握住的植物,借着微微的天光,我终于分辨出那株嫩嫩的绿色的植株来千瓣菊,花朵极是美丽的一种菊花,花瓣层层堆叠,仿若千条绢带的一端扎在一起,另一端微微弯翘,在风中舞出极是风情万种的一种姿态来。

院子里的紫藤花一串串迎风开放,极是淡雅的香气随着清风一点点传送我的鼻尖,就像是那些想忘掉却怎么也忘不掉的记忆,一点点将我包围起来,令我无处可逃

他轻轻从背后拥住我,声音里带了极轻快的笑意:“看到那边那片花圃没有?我在里面又种了些菊花,等到重阳节到了啊,我们就可以效仿古人喝菊花酒,赏菊花了哎,你抽空酿点菊花酒哈,咱也埋在地底下,等重阳节那天取出来喝,你说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我呆呆的看着静静的躺在我手里的嫩绿植株,四年了,四年了,四年间竟有菊花活下来植株被镰刀割断的地方不断的有绿色的汁液淌出来,淌在手上,黏黏凉凉的,像是滴在我手上的泪滴,无声的责怪着我毫不用心的断了谁小心翼翼活下来的生命。

我用镰刀在干燥的土地上挖了个小坑,然后把千瓣菊被镰刀割断的一端轻轻轻轻埋到土里,仿佛如此一来,这株菊花便能继续它的生命。我知道这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但是当时自己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固执的做着这个。扶起根本就支持不住的植株,然后把更多的土埋在它的底部,然后又倒下,再扶起,又倒下,再扶起就像是在重新种植一段记忆,重新改变一种结局。

不知道这样重复了多少次,我终于在这个绿色的小家伙再一次倒下的时候哭了起来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断了就是断了,怎么可能会回去?怎么可能?回不去了,那些过往,那些再舍不得也已经过去的回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蹲在那里痛快的哭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站在了大门口,甚至连他快步走过来,走到我的身后我都没有发现,直到我熟悉的声音一点点的响起:“紫藤,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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