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靖是谢惠连的胞姐。他们是孪生姐弟。母亲的碧摇曾经被送与她,之后便下落不明,我一直以为是被她携入地底了。”哥哥淡淡地对我说道,他闭合的双目浸润在细雨之中。浓如黑墨的眼睫在雨丝的湿润下显得凄艳而华丽。
“那个姐姐,惠靖她不在了吗?她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吗?”我轻声出问,心中疑惑重重,暗忖那个惠靖姐姐与哥哥年龄相仿,难道他们之间倒有什么难分难解的绮缘?
“她已经死了很多年。在你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你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女童。她那时年方豆蔻,是个心高气傲的少女。她很漂亮也很有才情,你看看谢惠连便知道了。呵,倒真不知是孽还是缘?”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随即失笑,转过脸来瞧着我,我一脸懵懂地看他,他嘴角微扬,眼神宠溺,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颊,湿濡的,微颤着,“那时候你天天吵着向哥哥要莲子吃,记得吗?你这个小馋鬼还是非学宫旁的莲子不吃的。那一天我从学宫出来,因为请教博士一些疑难,我出学宫大门时天色已是黄昏。我记得那天的她是一身的碧色,晚霞在学宫前的那片天空晕染开,像泼墨的朱紫色水彩。我一抬头就看到她和那如烟的晚霞,全身就像是披了一层霞光,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那样,很美”
“她戴着面纱,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有那双眼睛漂亮灵动地闪烁着。她也在买莲子。我请求她将那最后的莲子让给我,我说我有一个小妹妹最喜欢吃莲子,如果不买回去她会哭闹的。她淡淡地瞥过我一眼,却是理也不理。付过钱后拿着那包莲子便走。”
我一时也犟上了,上前拦住她说:‘小姐,你也不是孩童了,何必如此贪嘴,不如将莲子转卖给我,我可以多付你钱的。’她却不咸不淡地抛出来一句,‘公子,我便不想卖,你又待如何?我为何要为了那点银子屈就自己?公子的妹妹想来也真是过于矜贵了吧,一点小事不满足了便要吵闹兄长。请你让开!’我本也打算就这样算了,可是听到她低讽你,你当时还那么小,我顿时着恼了。我对她喝道:‘小姐,我妹妹才不是矫揉矜贵的刁蛮女儿!';我原本生气地拉住她准备和她辩白一番,没想到一失手,竟生生将她脸上的面上扯掉了”
“哥哥那时候一定很是惊艳吧,那个惠靖姐姐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我嘴上虽然这样无谓地说着,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点酸酸的感觉,而且是对一个已经作古的女子。
哥哥望着我出了一会儿神,低低笑道:“是啊,她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清新脱俗,好像是夏日的一阵轻风,又好像是曾经握在她手里的莲子。哥哥那时候还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毛头小子,除了母亲和小阿莞,再也没接触过别的女子了。可想而知,哥哥当时的震惊。我心里倒是没有什么钦慕之情,只是纯粹的一种惊讶和好奇。于哥哥而言,你和母亲就已足够了,再不需要其他的女子了。”
“呵呵呵那么,后来呢,那个美人惠靖姐姐一定很生气吧,她肯定骂了哥哥一顿,她后来为什么就死了?”
“后来,她一时受惊,那莲子散了一地。就落在我和她的脚下。她一跺脚,气愤地道:‘哎呀,我的莲子!’她皱着眉咬着唇,指着散落一地的莲子对我怒斥道:‘你这个人怎么是这样!这番行径与等徒浪子何异!’”
“哈哈,那个姐姐她可真好玩。”我歪着脑袋看着哥哥,他的唇也淡淡地勾起,却有苦涩的味道。我心里一阵荡漾,哥哥对她,是不是有着别样的情愫呢?他此时沉浸回忆中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在缅怀初恋情人的失落青年。
“她索性也将那面纱拆下了,怒气冲冲地对我道:‘好了,这下我也没得吃了,公子可满意了’听到她那样说我,哥哥饶是再厚脸皮也止不住脸红了。我不敢看她,偏过脸去看那如烟似黛的云霞,嗫嚅着对她道歉:‘对,对不住,是我唐突了”我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找她。她们耳语一番后,她对一旁站也不是立也不是的我说:‘我可是要走了,这位毛毛躁躁的公子,我的莲子可被你弄落了一地,却不知你预备要怎么赔我!’那个小丫鬟也在旁边捂着嘴偷笑。我连忙掏出钱袋准备赔钱,其实我早也是打算这么做的。没想到她冲我摆摆手,一脸不屑道:‘谁稀罕你的钱啊?”她拉过一旁的小丫鬟便举步离开了。
“我却在原地困惑,心道不赔给你钱我能赔什么?我正低头困惑,她却从不远处回过身来,挥着月白的面纱冲我喊道:‘喂,毛躁人!你可记着,还欠我一包莲子呢!我迟早要讨回来的!’那面纱被一阵轻风吹过,飘来了我这边,我不自觉地伸出手,却已牢牢接住了。轻盈曼妙,就如她的人一般。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的黄昏她没有遇见我,也许她就不会死。那现在的她应该是位幸福的妻子,幸福的母亲了…”他如黑曜石般的眸在雨夜里不停闪烁着凋零的光。
“她迟早是要讨回来的,呵呵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还给她。也没有办法再还给她了”
喂,你可记得,还欠我一包莲子呢我记得,可是,我已经还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