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愤然地立起身,不顾颂玉和周围人的讶异眼神,我挺直脊背,目视前方,以我认为最骄傲的姿态。我不会比任何人差,我也绝不向任何人低头认输,海棠固然娇艳,我也可以做芙蕖一朵独秀。我大大方方地路过他们,没有瞥谢惠连一眼。谢惠连,你能漠然视之,我未必不行。
我快步走到马车旁,车夫弯腰垂首道:“小姐,会宴尚未结束,您便要走吗?”
“没错!”我高声答道,犹有恼火,将车夫给吓了一跳。
乖阿冉匍匐在桂树下休息,模样乖觉讨喜。我注视着它的大马头,心里顿觉一暖,我劈手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提起裙摆便向阿冉跑去。当你失去了心仪之人的关注时,便能发现礼数不值一提。何况,我不觉得此刻的自己有多失礼。
我翻身上了马背,双足勾上马镫。我拽住缰绳,阿冉立刻直起马蹄,扬起脖子。我双腿夹紧了马腹,引着马在原地转了几圈,正准备吆喝它快走。手中的马鞭却被人握住,颂玉的双眸泛怒,低声斥道:“阿莞,你现在在发什么疯癫,快下来,回到席上去!”
我笑了一声,向远处的宴席上扫了一眼后,毫不在意地道:“颂玉,当我在发疯吧,我只发这一回。”我扯过马鞭,调转马头,挥起马鞭向钟山深处驶去。身后有颂玉急怒的呼唤声。可我想任性这一回。
绿琉璃似的翠竹婆娑,一种又清新又寂静的淡绿色的光芒沉淀在空气中,缓缓浮动。耳边的风呼呼地吹过去,我哭了,我在马背上流泪了,我的泪水洒在了细风里,随风干涸。为我对爱情浅薄无知的理解,为令人心碎的情殇。
这钟山深处,只有我一人,我谁也不必怕了,不用再管他人的眼光了。我自由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然后独自一人痛哭流涕。因为从今以后,我将不再为他哭泣。
我匍匐在阿冉的身上,我的唇贴着它的大耳朵,我对它说:“阿冉,有个坏人骗了我,他真的是个坏家伙!他骗走了我的画,他骗走了我的心他怎么就那样会花言巧语呢?我怎么就那么笨呢阿冉,我是不是很蠢可阿冉,你是不能嫌弃我的,我们一起长大的,你怎么能嫌弃我,你怎么能”我一边哭,一边说,到最后,我自己也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十分识途,同阿冉一样。有些地方只要来过一次,我便不会迷路。
这里的月桂成片成片,一点又一点的花朵积攒,慢慢积累,从而绵延成金色的花海,点缀着绿色的枝叶,协调而不单调。
枝桠稠密,树形婀娜,这片花海蜿蜒盘曲在青山绿野之间,这里难道是仙子所住的月宫?我面上冷色一凝,手中握紧了马鞭,跳下马来。
这是他带我来过的地方,我要抹去他,就先毁坏这份不真实的美。我坚定了决心,十指绕紧马鞭的毛柄,我深吸一气,手臂奋力一挥,马鞭狠狠地抽在桂树干上,那些脆弱娇嫩的花瓣纷纷垂落,落于我的肩,落上我的发。
我仍不泄气,马鞭长挥不收,不一会儿这里狼藉一片,细碎的月色花瓣铺了一层,是天地间最柔软美丽的地毯。
“光是抽桂树便能泄愤吗?”身后竟幽幽飘来他的声音,如羽毛般轻柔,如林涧般清澈,还有一丝宠溺隐匿。
我捏紧了手中的马鞭,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转念想想却又不能,我明明都下定了决心,做什么这样扭扭捏捏,倒不如和他一次说清楚,免得日后惹来纠葛。
我冷冷回过头来,他牵着白马,正瞅着我,而后一脸怜惜地蹲下身子,双手拢起落地的花瓣,作状叹息道:“我是最怜香惜玉之人,桂花至尊至美,今日被你这般糟蹋了,真教人扼腕。”
我一口气没回过来,差点被他的一席话给噎死。无名之火顿起,我故意狠狠地抽了一下桂树的枝干,花瓣再次纷纷直落,怒气冲天地道,“是,你怜香惜玉!你来管我?谢公子,我爱怎样便怎样,干你何事?你我无亲无故,你凭何来指责我”
“无亲无故?温小姐”他起身,玉立之姿宛若修竹。
他眯着眼瞧我,戏谑不善的眼神,有点玩世不恭的痞相。“在下似乎曾送于你一支步摇了,你都收了我的东西,怎么还能说是无亲无故?”
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人的无赖本性?不,是无耻!
我忿忿地梗直脖颈,竭力抑下心中怒火,立刻从腰间摸索出那支碧摇,奋力扔向他。“呶!还你,从今以后,我们两清了!”
他又一次无声地弯下腰,捡起那支落在花瓣中的步摇,一地浅黄,衬着步摇碧色幽幽。他玉色的衣角细细擦拭着通透的簪身,低沉的话语悠悠然,“两清?我们之间还有的算”
他向我踏近,素净的白靴踏着那一地落花,轻轻缓缓,似漫步闲庭。我仔细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不轨行为,我就
我紧紧握住马鞭的毛柄。
“我还欠你一幅画,你难道不想要回?我平生最不愿欠人。可你的那幅画,我着实做不出,所以一直欠着,并非我忘了。”他灵动飘逸的双眸认真对向我,可这一次我绝对不要再被骗了。
我扭过脸来,望着连绵的月桂树,尚且冷哼道:“不必了,我也不稀罕那幅画,总有一天”
有人按住我的肩,力道轻柔又不容反抗,这突如其来的举止阻住了我未完的话语。我回过头来,无措地对向他的眸,用倔强的眼神来掩藏不安。
我且羞且怒,使劲推搡他,以求解除圈围,“谢惠连,你还要不要脸!你这样子做什么!碧摇都还你了,我跟你已经没有牵扯了!你放开,走开!”
他却伸手利落拆下我发上所插的象牙梳篦,南朝女子流行插梳之风,除了那只碧摇,我也爱插梳,这支象牙梳篦作马蹄形,篦背上双鸟旋飞,十分清新雅致。
我以手抚发,顿时大恼,“谢惠连,你在做什么!这梳篦又不是你的!”
他的眼眸含笑,滴黛的眉角一挑,欣然为我插上那支步摇,“我送出去的东西焉有收回之理?只有我的碧摇方能配上这丽色,其余的,都不能”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鬓角,我生气地躲开,却不忍拔下那支碧摇。我在心底狠狠咒骂自己没出息。
他戏谑的话音传来耳际,我觉得自己的耳垂都已经变成了绯色,“王滔对你说起了海棠吗?所以你现在是在吃醋?”
我不闻则已,听闻此语,我怒上心头,未解的郁气再次集结。他依旧按着我的肩,我推拒不成,拳头使劲地砸在他身上,不服地大喊道:“胡说!谁说我吃醋了,谁又能让我吃醋”
“哦?你越是这样,越说明你确实是吃醋了,阿莞,还是别否认了”他凑近我的耳畔,轻柔芬芳的气息撩拨着我不安份的心,“你就是喜欢我的”
我只觉脑门上一股血气上涌,我温莞绝不吃任何人的醋,现在不会,以后更不能!我使劲晃着脑袋,拼了命似的喊:“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就是不”
我双手紧紧揪着他的绿色袍服,平滑的衣料被我抓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褶皱。我的心如山间的晨钟,一次又一次地被猛烈撞击,我自以为坚定的理智早已消匿无踪。
我使劲地瞪大双眼,他眼帘紧闭,长长的眼睫轻颤,扫到我的眼睑,我很痒,我的心也乱如麻。我知道我该推开他的,我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和他一刀两断,可我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剥离。
他的额抵着我的,他挺秀的鼻尖也印上着我的,他清好如画的面颊染上绯色,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极晨间沾露的青草香。这一切让我无力抵抗,我浅薄的意志总是可以轻易被他一举消灭。
我的脊背被迫抵靠在桂树的树身上,粗糙的树皮隔着单薄的衣料膈着我的肌肤,疼痛而甜蜜。他修长的手摩挲在我的腰际,温柔的徘徊,迟疑的眷美。
细小娇弱的月色花瓣纷纷掉落,浓艳醉人的月桂甜香在流转,浮动在我和他的周围,为这香艳旖旎的一幕更添上了一层暧昧。
我忘记了去推他,抑或是不想
他辗转轮回地,留恋着我的唇瓣,用柔软的舌尖反复描绘着我双唇的轮廓,他的轻轻触碰着我的,似试探般,是无声的邀请,那犹如灵蛇般的舌滑入我的檀口,滑腻而灵活,是那样甜蜜的滋味,我从未品过的滋味。
他的气息全都扑撒在我的鼻端,那样清甜,那样梦幻,教我不敢呼吸,我的身体在战抖,在这个我从不曾接触的领域,我只能生涩地由他引领。我无力搂着他的颈项,这漫长而短暂的吻。
他的唇不舍地离开了我,我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开始大口地呼吸。他包围着我的身体,我的心在怦怦直跳,我惴惴不安地垂下眼睑,只顾瞅着他绿色袍服的一角。
他的额依旧抵着我的,他的鼻尖也依旧印着我的,我们的面庞紧密地相贴,我们的五官紧密地相印,仿佛我们密不可分的。
他的丹唇微微张翕,恬美的呼吸撒上我的唇。令人陶醉的气息。
他的眼帘微抬,扫的我很痒,笑意盈于那眸里,耳畔有他轻灵的声音传来,一丝暗哑,“不,你喜欢”
这章,貌似有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