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玉一脸紧张未驰,和管家伯伯对望一眼后,踌躇了须臾,才一步三回头地挪动步伐。
我仰面望向哥哥,他惨白容颜上的那抹笑容瘆心,我从不知道,哥哥的笑颜竟能如此诡异。
哥哥替我抚好缭乱的长发,我抽了抽鼻子,哽咽着说,低低的声音如若无闻般响彻在耳际,“晚间夜凉,哥哥去我房间吧。”
哥哥摇摇首,优美的头颅垂下,声线低沉,“阿莞已长大成人了,哥哥今日失态,不该在夜间来找你的。可我”他悠悠抬首,深深望着我的面容,“哥哥突然很想看看你,很想好好看看阿莞”
我固执地摇头,眸色坚定,“我依旧是阿莞,是哥哥的阿莞,幼年我在夜里害怕,也与哥哥同居一室、共寝一榻,渴求的眼神中带着无以复加的恐惧。
他轻轻揉着我披散在肩的长发,为何长大了便不行?我难道就不是我了?我依旧是那个一哭泣便来找哥哥的温莞,从不曾改变!”
我拽住哥哥的衣袖,作势拖他,哥哥轻笑一声,语气似顿悟,似怅怀,“是啊,阿莞还是我的阿莞,阿莞永远都不能失去哥哥的。
身后传来阵阵的细碎脚步,我扭过泪脸,是管家伯伯和颂玉,我刚才的一系列行为在寂夜里的确是引人关注。”
他冲我释然一笑,与我并肩。
他们面上皆露忧色,你告诉我!”我揪拉着他颈项前的衣襟,一脸惶惑,直直盯着我们,却在不远处顿住了脚步。
我躺在黄花梨榻上,微微蜷在哥哥的怀中,他的凤目迷蒙而睁,失神打量着纱缦上红丝勾勒而成的曼妙芙蕖。
我安心地偎在他身边,哥哥的肩才是我唯一可依靠的港湾。他今天的失常之态真的吓坏了我,我宁可失掉自己,“哥哥,也不能容忍失去他。
“哥哥,你睡不着吗?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好吗?”我微阖双目,不确定地发音。
他的身躯瞬时僵了一下,我能感觉到。片刻之后,他侧身,揽过我的肩,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他的身体散发着清若杜蘅的香气,“哥哥无事的,阿莞你唱首曲子给哥哥听吧,就像小时候哥哥唱给你听的那样。”
我静静点头,心中有结虽未解,却也想让自己的歌声扫去哥哥此时的烦忧。
我依旧埋首,轻轻哼起那首南国名歌“西洲”,亦如哥哥当年那般。曾经,你告诉我啊,哥哥的歌声使我涤净心中恐惧,而今,我能否用自己的歌声洗去他心中的郁垢?
寂静的月夜中,少女清越如铜铃的歌声缓缓飘起,荡漾在如梦的月华里,久久不散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髻鸭雏色。
西洲在何处?西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阿莞,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啊”
我使劲地摇摇头,我不相信,我怎么能相信如若什么都没发生,哥哥的美颜上怎会露出那般无力的神情?他曾飞扬的凤目怎会有那般绝望的眼神?我是笨,但我并不傻。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哥哥吃笑一声,拍拍我的头,“阿莞在向我发牢骚呢,并没有什么要紧,入夜已深,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话,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我一曲唱毕,哥哥的浓睫终于静静闭阖,偶尔轻颤,投下一片黑黢黢的暗影。
我犹睁双目,在月色中凝视他,他的面容与我何其相似,造物偏偏就是这般神奇的,个中妙处不能言。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我们谁都不能失去彼此。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吹梦到西洲”
“到西洲…”
哥哥,愿我的歌声能送你入那片美丽的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