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再次开口,声音更为嘶哑,“你该去休息了,我送你回房。”他快步走向了母亲,一举抱起了她。我牵着母亲的衣角跟随父母一起走进他们的寝室。
父亲动作娴熟地替母亲脱去外衣,又帮她盖上一叠厚厚的锦被。母亲伸出一只手冲我招了招,我吸了吸鼻子,走向母亲。母亲替我擦净脸上未干的泪痕,微笑着轻声对我说:“阿莞从不是个爱哭鬼对不对?阿莞一哭可就不漂亮了。今日是父亲做得不对,我们让他给哥哥和阿莞道不是,好不好?”
我回头偷偷瞅了父亲一眼,悄悄凑到母亲耳边,对她小声耳语:“母亲,我不敢啊。”母亲柔柔的迷人微笑再次浮现在唇边。
父亲到我面前,蹲下身子。他用自己厚实的大手摩挲着我的脸蛋,他的掌心有一层因练武而形成的厚厚的茧。他的动作生硬却温柔,并不很舒服,可我不愿拒绝。我望着父亲俊美的面庞,他英秀的乌亮眼瞳里有我的小小身影,充满怜爱的眼神。
“小阿莞…是父亲对不起你,父亲从未给过你什么,甚至…一直都在忽视掉我的小女儿…不是阿莞的错,是爹爹的错,阿莞原谅爹爹,好吗?”我重重地点点头。
父亲把我抱在怀里,我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嗅着父亲身上独有的阳麝气息,不同于哥哥身上的青松香气。我快活极了,笑着冲母亲眨了眨眼睛。
父亲不一会儿又放开了我,他同母亲严肃地说道:“最近怎么又没有按时吃药了,你这样子下去病又怎么会好…”母亲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我真不愿再同你说这些,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药,这病又可见一丝好转?我如今连喝水口中都有一股苦味,我是再不愿喝那么些药了,我也不要你整日奔波在外为我寻药。我现今只有一事,你若应允,我便是死也没多大遗憾…”
父亲即刻愠怒地吼道:“你现在在胡说些什么,谁说你会…你…殊儿尚未加冕…阿莞才有五岁,你想让他们怎么办?你就是这样为人母的吗?若是能将他们都抚养成人…无论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决不让你一个人。”父亲说道最后居然声带哽咽。
我尚且不解死亡之意,听得稀里糊涂的,我不知道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
我着急地扯着父亲的衣袖,“父亲,你要和母亲去哪儿?我也要去,你们不能丢下阿莞,还有哥哥呢。”母亲却拉过了我的小身躯,摸了摸我的脸,微笑着对我说:“阿莞不会一个人,阿莞不是有哥哥吗?哥哥他会一直陪着你的。”我疑惑地仰起头询问母亲:“那你和父亲也不会走的,对不对?”母亲点了点头。我终于放下心来,愉悦地偎在母亲的床边。
母亲转而又对父亲说道:“事实你我都清楚,当着孩子的面…我怎会不知你对我的情谊?可此生我却是不能报了。我现在别无他求,只要你答应我,别再去为我觅药了,生死祸福命中自有定数,岂是光凭人力即可强求的?自从阿莞出生后,你又有多少时间来陪孩子。你又有政务,还得替我寻药。殊儿也比阿莞强,你从未真正关心过她,你给那些药的时间比她要多得多。我现在只想在有生之年尽量多的和你,和孩子们在一起…”
“我都知道了…我知道…”父亲温柔地喃喃,牵起母亲的右手放在唇边轻吻,“别说了,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都答应。”
我突然仰起脑袋,想看看父亲此时的表情。可我刚刚抬起头,却感觉到一滴凉凉的液体落在我的唇边,微咸。原来,那竟然是父亲的眼泪。
后来,当我同样地具有了爱情的经历时,我才知道那是的父亲是有着怎样的心情。那是,对心爱之人的深深眷爱,以及,那份注定无法挽留她的悲哀与疼痛。
哥哥的房间总是雅致而整洁。我轻轻推开门,向里探了探脑袋,看见在内寝的哥哥。他盘腿而坐,面朝床里,正背对着我。他好像在为自己的脊背上药,全神贯注地,但那确实是很有难度。
我想那肯定疼得要命,所以一向细心的哥哥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有一层薄薄的蓝纱悬于他的床前,可我依然能透过薄纱清晰看到他身上交纵的几条长长淤痕,或青或紫,可以形容触目惊心。
我知道哥哥的癖性,他不愿让家人以外的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而我是他妹妹。
我脚步轻轻,移向哥哥的床榻,掀开蓝纱。哥哥光滑挺秀的脊背已经肿了起来,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淤痕隐隐渗出血丝。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触摸那道道伤痕,我哭了。
哥哥似乎被吓了一跳,他回头错愕地望向我,“阿莞,你怎么来了?怎么又在哭鼻子?”我说不出话来,声音如鲠在喉。我的眼睛被眼水模糊,看不清哥哥了,可我想看清楚他,但我越擦眼泪却流的越多。哥哥叹了口气把我抱在怀里。
我把泪湿的脸庞贴在哥哥裸露的胸口,双手搂紧他的颈项。他的皮肤宛如最细腻的和田玉,莹润之中透着一股惬人的凉意。
我终于停止哭泣,仰起脸哽咽难持地问他,“哥哥现在很疼对不对?阿莞总是闯祸…还要哥哥来替我受罚…哥哥…对不起…”哥哥拉下我的双手,幅度不大的动作令他的面庞抽动了一下。
他捧起我的脸庞,笑了,“我的小阿莞爱哭的毛病是怎么也改不掉,放心吧,这点伤对你哥哥来说算什么?阿莞把心好好地放回肚子里去吧。哥哥一点都不疼的,真的不疼。”他的双手细致温柔地为我拭净了泪水。
“哥哥,你骗人,怎么会不疼的,你一定很疼。”我固执地摇首。
“你呀,小鬼灵精…”哥哥刮了刮我的小鼻子,无奈地道:“阿莞,你还小,你不懂对男孩子来说,多几条伤疤就意味着有男子汉气概,知道了吗?”
“是这样吗?”我将信将疑,“可那不行啊,哥哥的背上多了几条丑丑的疤,那以后不成了丑八怪了!不行不行,哥哥不当男子汉没关系,但一定得漂漂亮亮的才行。”我伸出手,冲他认真说道:“哥哥,阿莞给你上药好不好,我一定会很轻很轻的,绝对不会弄疼你的。”哥哥笑了,“那兄长也只有豁出去了。”
我接过哥哥的药瓶,玉瓶做工精致,瓶身雕纹精美。哥哥果然对任何事都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