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风都带着湿气,飘不完的蒙蒙细雨,永远都在弥漫的雾气,策马一路狂奔,她觉得自己从一层迷雾陷入了另一层,而那个人的身影却离她越来越远,远到看不见,远到她蓦然回首,已不知身在何处……
木兰山庄就快到了吧,远方,连绵几百里的碧瓦红檐渐渐映入眼帘,曼璃勒马,她该去么?她真的会听到自己可以接受的答案?
风雨飘摇中,少女忽然幽幽笑了,怕什么,三年的刀光剑影都熬了过来,此刻居然连这点勇气都没了?
心一横,她策马冲进一片迷雾之中……
台阶顺着山势向上蜿蜒,两旁是葱茏的山林。
木兰山庄内楼阁万椽,她踏着台阶一路向上,远远的,她看到了那个紫衣人,他似乎正在吩咐下属一些事务。曼璃放慢了脚步,一格,一格,向他走近,某些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十五年前……那个害我落下山崖的人……是你?”曼璃看着他,平静开口。
那人的肩背一震,随即转过身来,迷雾随风在二人之间弥漫。隔着雾气,他凝视着她,眼神阴沉一如这江南的天气。
“……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稳,丝毫没有颤抖,“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会恨我。”
“你一直都知道我是陆沉浮的女儿?”
“没错,”他忽然一笑,那笑容像极了十五年前那个少年,罹烨顺着台阶一步步向她走近,“你不仅有陆家的血统,而且还有皇甫家的……”
他的声音,轻得近乎耳语,紫衣人文雅地侧头,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几分恶毒的欢欣。
“皇……皇甫家?”曼璃后退了一步,什么?
“啊……看来你并不知道……”他的笑容愈发妖异,透露着报复的快意和刻毒,“那我来把那个故事讲给你听……”
紫衣人临高临下,注视着台阶下的少女,那种气定神闲的倨傲令人心惊。
“我爹当年爱的……是皇甫妍,”他看着曼璃忽然饶有兴趣地笑了,“你和那个女人倒也真有几分相似,长得都不怎么样,性格也不出奇,可偏偏我爹就是迷她。当时皇甫天一心想要与流云阁联姻,以此巩固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于是皇甫妍自然是最佳人选。”
“哼,”说到此处,罹烨不屑地冷笑,“她以为她是谁,不自量力!那个女人觉得自己造福了皇甫家,忍痛大义凛然地嫁到了流云阁,然后便有了你,而我爹呢,为了让皇甫妍放心当她的阁主夫人,只能随便娶了我娘,成家立业。”
“可是天妒英才不是么,皇甫天一心想要除去我爹。他知道我爹爱是皇甫妍,于是暗中与流云阁密谋,先用毒药害皇甫妍,然后对外放出传言,说你娘病重,行将就木。我爹忍不住前去探望,当时陆沉浮算准了时间,待到我爹见到你娘,毒药便立刻发作,皇甫妍就在我爹面前死去,据说死状极惨,七窍流血。”
曼璃倒吸了一口凉气,是的,她是记得记忆中那个阴森的房间,那个血目圆睁,充满不甘与绝望的女子。
“陆沉浮借此嫁祸于我爹,说我爹亲手害死他夫人,然后理所当然地置我爹于死地。当然,以上官奕的武功,陆沉浮要杀他也没什么胜算,所以皇甫天临行前在我爹的酒菜里下了软骨散……”
“那……那你……”曼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出现在流云阁?”罹烨心领神会地一笑,“当年我爹临走前告诉我,如果三日之内他不能回来,就说明出事了。果然,三日后,他没有回来,我去流云阁找他,恰巧就遇上了那场大火。和你一样,我也在找我爹。”
“当时你从山崖上跌下去,我本来是想拉你一把……”他忽而诡秘地笑了,“可偏偏就在那个时候,我亲眼看见陆沉浮那个老家伙杀了我爹!”
“哼哼……”罹烨笑得分外恶毒,却又无比欣慰,“所以我想,他害死我爹,那我就害死他女儿,这是多么对等的代价啊……”
“可谁知道,当年明教碰巧也来偷袭,你命倒是大得很,被教王救了,带回明教。”
曼璃震惊地看着他,讷讷点头,“那……这些年……你把我留在这里,是什么目的?”
罹烨看着她没有说话,忽而,漂亮的嘴角向上文雅一勾,那堪比镜花水月流丽的笑容此时就像是带毒的罂粟花,让人沉沦于它的妖冶美丽,然后幸福地笑着,一步步,走向地狱……
“你说呢……”他贴在她耳边,温柔地邪笑着耳语,“无论姓皇甫,还是姓陆,都让我恨之入骨……•;而且折磨你……要比折磨皇甫馨儿……来得更有成就感……”
果然……是这样么……
曼璃感到阵阵心寒,这个人简直是魔鬼,自从遇到了她,她的人生便不得安宁,原来这人间真有命中注定的魔星……
念转至此,少女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却被那人邪笑着一把搂紧。
“放开!”曼璃抬手便要给他一记耳光。
罹烨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按了回去,他欣赏着少女痛苦却又故作坚强的表情,笑盈盈地悄声开口,“月圣女该不是真的对我动情了吧……”
“你做梦!”曼璃拼命想要退开,可这看似如晓月清风般文雅的贵公子力气却不小,只见他一边搂着怀中的女子,一边轻轻握着少女抬起的右手,挑衅般吻她的指尖,满脸玩赏的邪异笑容。
“女人,就是喜欢自己骗自己,”罹烨嘲讽地笑,“我对你承诺过什么?又对你说过什么?凭着自己的胡思乱想便可以动情……哼哼……”
“那现在呢?我已经知道真相,你没有机会再折磨我。”曼璃深吸一口气,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乱。
“哦?”罹烨看着她坚强的表情,忽然带了几分欣赏的意味,他笑着低头,轻轻咬了咬少女耳垂,“还没结束呢,我喜欢的是……把你的心撕碎,再让它愈合,然后再撕碎,再愈合……呵,这是不是比死都痛苦呢?”
“不可能!我不会再相信你!也不会留在明教!”曼璃努力想要从他怀中挣开。
“这,可由不得你……”说着,他很是享受地吻着少女的长发,“你的命在我手上,你现在休想离开明教……”
怎么办?她不能留在这里!绝对不能!曼璃深吸一口气,她不可能向他求饶,她决不能掉一滴眼泪,即使心已经痛得无法呼吸……
她绝望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周围都是些虎视眈眈的明教杀手,她该怎么办?
忽然,白衣少女笑了,她从没有如此柔媚地冲他笑过,曼璃抬起没有被钳制住的左手,妖娆地环上了那人的脖子,然后,就像从前模仿珊罗娅那般娇笑着前倾,似乎要吻上那人的唇。
此时,两人气息相融,“既然教主这么喜欢玩……那曼璃奉陪到底……”
原本邪笑着的紫衣人此时竟是一怔,他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某种晶莹的东西。
于是,揽着少女的手下意识松开,曼璃眼神一凌,迅速趁机掠开,挣开了那人的钳制转身风一样从台阶上掠下。
哼,想逃?
下一秒,罹烨随手拔出一名杀手的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笔直刺向逃逸的的女子!
曼璃霍然一惊,旋身而起,白练飞出!
罹烨此时招招抢攻,每一次都是痛下杀手,毫无怜惜!曼璃几乎拼尽了全力,勉强挡住那人的袭击,然而,长时间下去,她的体力必然不行!
一边飞斗,一边向下掠,“你终于……是原形毕露了……”她看着他,心痛如绞,原来,他是这么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本以为自己必输无疑,然而斗至半途,那人的剑招陡然一滞,怎么回事?
曼璃来不及多思考什么,抓住这一破绽,立时转身奔下台阶。
“嚓——”罹烨手中的长剑飞出,没有刺向曼璃,而是飞向一侧的山林中迅速掠去的某个黑影!
最终,长剑钉在树上,罹烨愤愤地看着林中远去的人影,神色愠怒。
“教,教主,月圣女……”
黑衣下属失措地开口,不知该不该前去追赶逃逸的月圣女。
“你们不用追!”罹烨冷冷地一扬手,“她逃不出我的手心!”
说罢,紫衣人拂袖而去,笔直追向那袭消失在雾气中的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