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一朵浮云悠悠飘过。春风在夜里依旧温暖,山间十里,风光奇秀。一间客栈隐身于山中,从高处可以看到被青山环绕的湖水湖烟,飘渺空灵如画。
宽敞的客房中,圆桌边,松松散散坐着五个人,烛光暖融融地照亮了室内,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此聚精会神。
曼璃在落无鸢的介绍下,认识了碧莺与蚀灵,起初少女还真吓了一跳,那个蚀灵不就是三年前用毒气暗算她的杀手么?
理了理思绪,曼璃将三年中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落无鸢与冷泽过去是明教中人,自然听得一丝不苟,而碧莹和蚀灵则高高兴兴,饶有兴趣地坐在一边,免费听曼璃讲故事。
“罹烨说他没有杀我爹?”蓝衣少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嗯,没错,他应该不会骗我。”曼璃秀眉微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究竟是谁杀的?”落无鸢愤愤地询问。
“是珊罗娅,”曼璃静静开口,侃侃而谈,“当时教王与罹烨一战已然是强弩之末,而罹烨对于那些毫无威胁力的人,向来是不屑于动手。于是教王一路下山,已经重伤,恰巧珊罗娅经过,她善于一些稀奇古怪的蛊术,当时正放着一大群蛇上山,教王遇之,不幸中了蛇毒……”
曼璃看了看眼神渐渐暗淡的少女,又看了看冷泽,轻而忧伤地继续道,“如果罹烨没有骗我,那你爹……应该就是这么死的……”
落无鸢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众人静静地注视着她,忽然少女气愤地拍起桌子,“我恨罹烨!他怎么可以杀了珊罗娅!!应该让我亲手杀了她!!!亲手杀了她!!!”
用尽了全身力气,发泄般拍着桌子,少女的脸上却已是满脸泪痕,她低着头呜咽了许久,一干人担忧地看着她,很久,少女停止了哭泣,洒脱地一抹眼泪,“其实……早就知道爹爹回不来了……没事……没事……现在连个报仇的对象也没了……我倒可以轻松了……”
口是心非的丫头,冷泽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后背,落无鸢顺势靠在冷泽怀中,闷着头阵阵抽泣……•;
夜深了,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山林中是一片寂静,自然万物此时是如此祥和地共享同一片天下。
客栈中的人分散着向各自的房中走去,目送冷泽和落无鸢离开,曼璃转身向自己房中走去,然而,还未跨过门槛,便听见有人唤她名字。
“蚀灵?”曼璃疑惑地回头,她很奇怪的这个冰冷的少年怎么会主动跟她说话。
“碧莺说,既然要同行,那大家便是朋友,”少年的目光依旧冷漠,只是并无敌意,“三年前,用毒气暗算你,是奉命行事,希望你谅解。”
原来是这个原因,那个碧莺姑娘倒是个善良的人,曼璃清浅一笑,“没什么,那时我们都身不由己,必要时采取某些手段也不可避免。”
蚀灵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说明什么,“隐容的杀手从不暗算对手,当时就算和颜双联手也未必留得住月圣女。”
说到此处,少年顿了顿,斟酌着开口,“是罹烨下令,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生擒月圣女,我才出此下策,很抱歉。”
“什么?罹烨下的命令?”曼璃颇为惊讶,“为什么?”
蚀灵神色古怪地看了曼璃一眼,原来她还不知道……
从前‘隐容’的厉风刹尚未去世时,十大杀手经常轮流守夜。然而,很少有人敢迈入括苍山,因此守夜的人往往会很感到很无趣。
那时每逢罹烨守夜,就会听到他独自在山林间吹箫,本以为他只是闲着无聊,后来过了不久,大漠上开始有琵琶声回应,而且这一吹一弹,格外默契。
只是,没有知道那弹琵琶的人是谁,于是疑问留在心底。
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那个白衣少女终于按奈不住,飞掠到大漠上寻找吹箫人时,他们在括苍山内居高临下,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识时务的十大杀手虽个个都保持缄默,但却已经心知肚明——这第一杀手原来对明教月圣女别有用心啊。
蚀灵此时看着一脸无辜的曼璃,忽然想到了许多。
只见他忽然很淡很淡地笑了笑,随即依然冷冰冰地开口,“我也不清楚,这是他的私事。”
言罢,少年转身,默默地走回了房间。
眼见蚀灵不肯多讲,曼璃只能独自回房。
轻轻合上红木雕花门,白衣少女靠在榻上,却久久无法入眠。
如今,她的心真的被搅乱了,到底是着了什么魔?罹烨,罹烨,怎会辗转翻侧都是这个名字?
木兰山庄蔓延几百里,雕栏画柱,装饰精美。那迂回曲折的长桥卧波,层层楼阁错落有致,迎风立于山间,清新自然的春意令人心旷神怡。
白衣童子自白玉长桥上匆匆掠过,清晨的露水沾湿了栏杆。
紫衣人手执信笺,微微蹙眉。方才幻水宫派人暗中传信给罹烨,似乎有意与明教结盟。
“幻水宫宫主玄城?此人……似乎小觑不得……”罹烨兀自喃喃,他的行踪居然被幻水宫的人知晓,那个宫主果然高深莫测。
正暗自思索着,身后有一玄纹云袖的中年男子走来,只见他一捋胡须,拱手作揖,“上官公子可是遇到了难处?”
“冯庄主,”罹烨微微笑道,拱手还礼,“这些日子劳烦庄主打点了。”
“上官公子客气了,你是我的恩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不用说救命之恩了。”木兰山庄庄主冯义仁落落一笑。
“那今后的日子恐怕还需庄主多劳心,尽量避免明教的风声走漏。”罹烨神色颇为凝重。
“好。那我立时去多布置些人手。”冯义仁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如此,多谢。”罹烨微一作揖,冯义仁笑着还礼,随即便转身离开。
山庄内的雾气依旧很重,这朦胧之美应是江南的特色,此时,清晨的露珠沾湿了栏杆边的垂丝杨柳,空气格外湿润。
曾经,这势力庞大的山庄庄主不小心惹过江湖某个名声赫赫的人物,被天上地下地追杀,本以为是逃不过此劫,未料罹烨当时奉命杀人,对象便是冯义仁的死对头,于是这无义之举,便让冯义仁奉之为恩人,从此想着一切办法欲图报答他的恩情。
罹烨从不自诩是个善良正义的人,而即使如此,像冯义仁这样恩怨分明,品行善良的人他还是在心中默默保持着敬意。
雾气中,紫衣人默默思索着,慢慢往回走。
江南古镇享受着的天独厚的地势优点,它水碧丝染,船只来往如梭,具有养蚕缫丝的自然条件。于是这里,由辑里丝制成的丝织品也堪称一绝。
木兰山庄是以贩卖辑里丝为业,不仅储藏着举世难见的丝绸织品,更是靠它声名鹊起,在商业领域小有名气。
记得曼璃初来木兰山庄时曾打趣地对罹烨说,如果哪天她隐退了江湖,便也来这木兰山庄卖丝为生,这样不仅能大饱眼福,还不会掀起什么江湖恩仇。
念转至此,罹烨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噙着淡淡的,怀念的笑意。
每每回想起那个女子音容笑貌,都会有一种安宁美好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也不知那时的她是否仍会这样笑着和他说话……•;
幽梦初醒,隔夜的厚重云层散去,花圃中春意盎然,风中略带水气,竹栏轻寒。
客栈里,五个人正聚集在一起吃早饭。
“我还想睡……”落无鸢咬了口手中的包子,满眼惺忪,似仍在梦中。
“别睡啦!”碧莺俏皮地一笑,“待会儿啊,集市上可热闹了,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应有尽有。”
“真的!”瞬间,少女的眼眸‘噌’地亮了起来,她最喜欢热闹的长街,然后拖着冷泽这个保镖四处闲逛。
“嗯,骗你是小狗。”碧莺眨了眨眼,然后看向一边正淡淡微笑的白衣少女,“曼璃姑娘一起去么?”
“我?”曼璃怔了怔,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不爱太热闹的地方,就想在这山中看看美景,你们去吧。”
“嗯~~~我要曼曼陪我去嘛……”落无鸢嘟着嘴开始发嗲。
“你有冷泽陪你,我可不想妨碍你们。”曼璃也是狡黠地看了眼冷泽,表示自己不为所动。
“好了好了,你别勉强你的曼曼。”还是碧莺识趣,伸手点了点少女的额头,“有我们三个保护你,你害怕什么。”
说的也是,她也不能反驳什么,蓝衣少女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
早点过后,一行四人便浩浩荡荡地上街去玩了。
曼璃独自留在客栈中,此处地势很高,自窗口极目远望,那遥山的妩媚,碧水的轻柔,在层层叠叠的雾气掩映下,亦幻亦真。
这里离木兰山庄大概有几十里的路吧,静静沉思着,不知为何,好不容易离开了,她却又想回去看他,就看一眼吧,远远看一眼便走,可以么?
曼璃犹豫了很久,最终说服了自己,反正留在客栈里也无所事事,不如出去逛逛。
于是,斟酌了半晌,她还是妥协于心中那根情思。
清风拂面,只见白衣少女一路驾马而去,然而,这一去恐怕又将会是更深的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