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阴云散开,晓色入侵,曙光泼洒下来,幽深的篁林内,新绿簇簇,深碧浅碧,在清风中摇曳着重重叠影。
春风送暖,吹散了竹林中阵阵如烟如缕的薄雾。
一片葱茏的绿意中,有红影翩跹而过,伴随着阵阵古韵。美人抱琴掠下,青丝如墨,红衣飞扬,落地的瞬间陡然转身,流云广袖轻舒,自琴弦上拂过,三根长针如惊电般顺着纤纤素手的指向飞出!
“当当当——”竹叶满天飞扬,杀气环绕,长针瞬间被弹回。
不远处,在那更深的绿意中,脸罩面具的黑衣少年缓缓走来,他右手执着一柄银色的短刀,锋芒毕露,光可鉴人。
“我歌兰雅好大的面子啊,居然能让‘隐容’二杀手蚀灵亲自出动,不知是何人出的高价?”红衣美人眼波妩媚,唇角带笑,手中抱着一把典雅的古琴。
“这么问一个杀手,幻水宫二宫主未免也太无知了。”林中少年满目冷光,煞威凛人,他不再多言,反手拔刀,点足飞掠,杀气带起周身竹叶旋舞飞扬,气势如虹。
歌兰雅冷笑一声,纤腰轻折,向后飘去,素手来回拨弦,将带毒的内力与琴音融会贯通,意图由内而外地中伤对手。
蚀灵冷笑一声,手腕翻转,长身惊起,寒光自上而下如要撕裂这浓郁的深绿。
红衣女子猛然一震,足尖点地,向后掠出数步,这个人居然丝毫不受音律之毒的影响,还将她反震开去,为什么?
稍一踯躅,歌兰雅不由心惊,蚀灵曾拜于江湖首屈一指的毒王‘岐连妖’门下,他的内力本就带毒,因此根本不会受到影响。
不过……歌兰雅忽而一笑,何必用内力与之抗衡?有时越是强大的人,越是容易败在一些不起眼的小手段上。
念转至此,红衣女子陡然抢身而上,她以琴为武器,与蚀灵近身而斗。
冷亮的银刀落在精致的檀木琴上,发出阵阵闷钝的响声,歌兰雅虽精通音律,格斗技术却并不高超,于是未过百招便败下阵来。
她毫无惧色一笑,忽然琴身翻转,单手抱琴,右掌茏于袖中,蚀灵此刻只觉眼前红袖一晃而过,伴随着一阵无色的清香。
这是——乱花散?
黑衣少年脚下不由一滞,只听得歌兰雅软软地开口,“乱花散可以让你产生幻觉,将对手看成你最想见的人……呵呵呵,不知这位冷面杀手看到的会是谁?”
闻罢,蚀灵只是微一停滞,便执刀抢攻,从小在毒药中长大的少年很清楚幻觉与现实的不同,然而,当他一抬眼,却还是怔了——看到的人,是她。
恍惚中,他看到的是那个青衣飘飘,长发掩面的少女,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犹豫一瞬,黑衣少年心一横,寒光如流星般划向少女的颈项!
“呵呵……你好狠心啊,居然还下得了手,”歌兰雅妩媚地将琴于身前一挡,“啊呀,你怎么砍不下去了?不知道看到了谁呢……”
短刀没入琴中一分便再也无法继续,少年眼中是冰冷与恼怒交错,他憎恨自己此刻的软弱。
两人正静静对峙,竹林中落叶纷飞,忽然有悠扬的笛声阵阵传来,婉转动听。
“嗯?”
歌兰雅眼神猛然一凛,又是那个丫头!
她还未来得及收琴后掠,便见一道碧色的影子自眼前一晃而过,飞身而下的青衫少女,右手执笛直指歌兰雅眉心,她一个侧头闪过,而青衫少女动作快如闪电,旋身而绕,左掌劈向歌兰雅手腕,木琴应声掉落。
红衣美人一惊,云袖带风,右手接琴,左手以兰花手势袭向少女颈侧,少女旋转后退,歌兰雅趁机点足一掠而起,那青衣少女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空中只见一红一碧两道影子飞快地掠出竹林。
两人一路飞斗,皆出狠招,不相上下。竹林外,一条山涧飞泻而下,溪水叮咚,鹅卵石在阳光下泛着无色的光华,水边奇石多杂。
歌兰雅飞身掠之一块巨石上,回身一卷云袖。不远处,青衣少女也是飘飘然落地,右手执笛,置于腰间。
“哼,碧莺!”歌兰雅愤愤地咬了咬嘴唇,开口揶揄,“蛊灵宫曾经艳冠一时的美人碧莺姑娘,怎么今日要以长发遮面了?
对面的少女一身流苏碧纨裙,右边盘起的发髻上点缀着银色的华胜,而左侧的长发却随意的散下遮住了左脸。
知道她想要用言语刺痛自己,碧莺不以为然地一笑,”你们所谓的美丑,不过是肉眼可见的表象罢了,我不屑也不需要那些东西。”
“呦?这么不在意?”歌兰雅满脸讽刺的笑意,“我今天和隐容的杀手斗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插手?”
“你少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蚀灵。”碧莺的神色始终温柔,但语气却透着几分冷意。
“哦~~原来他叫蚀灵,你叫得挺亲热么,怎么?你喜欢他?难道你还指望他会看上你这个丑丫头?”歌兰雅得意洋洋地笑着,“世上没有男人不喜欢妖女,美女,我看——”
话没说完,那道碧影便瞬间掠来,连下狠招,显然被激怒!
另一边,蚀灵掠出竹林,落于溪边看着缠斗的两人,没有动,要不是因为歌兰雅是女人,他还真想帮碧莺一把。
两人在溪边的巨石上都得正激烈,远方忽然有奇异的声响由远及近以飞快的速度传来!
蚀灵一怔,陡然长身而起,腰间的银索顺着短刀飞出,眨眼间没入山涧尽头的薄雾之中,只闻得‘当——’的一声,短刀逆风而返,来势凶猛,蚀灵立时仰身后掠,右手挥起长索,缓住冲势,短刀瞬间如长眼般稳稳落回刀鞘。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不远处的碧莺和歌兰雅也停止了相斗,收手看向溪头的薄雾。
萦水绕石的淡烟如清浅的梦笼罩下来,梦的深处隐约有个人影,雪衣翻飞,乌丝垂落,额前似有银白色的星光闪烁。
“宫,宫主……”歌兰雅喃喃开口。
烟雾中的人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散淡的,超然的,似乎没有带上任何个人的情感。他扫了眼歌兰雅,便转身离开。
歌兰雅忙不迭地跟了上去,那白衣红影转瞬便消失在烟雾之中。
“蚀灵,”目送二人远去后,碧莺静静回头,微笑,“你怎么会在这儿?”
“奉命杀人,”蚀灵望着碧莺,面具后的眼依旧如北极的寒冰,“杀幻水宫二位宫主。”
“他们?”碧莺不安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对付歌兰雅倒尚有胜算,可是那个白衣人……实在是高深莫测,即使我们孤颜宫主都不敢贸然出手。”
蚀灵沉默,他没有告诉她对付幻水宫是无奈之举,那天在青石桥上已与流云阁达成协议,既然他不愿侵犯蛊灵宫,那就必须刺杀幻水宫中的二人。
“你呢?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着女子的侧脸,眸中似乎多了份关切。
“也是奉命行事。”碧莺一笑,不久前孤颜宫主尝试修炼《環梦曲》第九重,可是玉石上的曲谱有一处缺失,似乎与寒冰针有关。所以她奉命下山寻找寒冰针,以免其落入幻水宫手中。
“如此一来,我们便可同行了。”碧莺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俏丽的侧脸在阳光下格外明媚。
“嗯。”冷峻的少年也不由讷讷一笑,面具后的眼凝视着少女的脸庞,那样乐观的笑容背后真的是有一颗充满活力的心么?可是为什么在他看来总有一层淡淡的忧伤笼罩着。
艳阳高照,溪边石上泛着金色的光。
“我们走吧。”碧莺侧头一笑,眉目弯弯如月。
“好。”不善言辞的少年微微颔首,沉默寡言如他,力所能及大概就是这样无声地陪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