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内,雪衣人漠然而行,他脚步轻如漂浮,那脆弱的枯叶都不曾为之踩裂。
淡烟氤氲在树林间,宛如仙境般神秘莫测。
雾过也,数叶零乱,风定犹舞。
白袍黑发的男子回想着方才的一战,与他交手的女子是昆仑派掌门——白玺玉女。
昆仑派以其轻功与暗器著称,分为‘清风’,‘明月’两脉。‘清风’一脉皆是来去如风,伤人于行云流水间,其非人的速度甚至会令人看不见对手,唯觉清风过耳,便已命丧黄泉。
白玺玉女便出自‘清风’一脉,她的轻功登峰造极,足以傲视武林群雄。
方才玄城与之一战,白玺玉女身法轻灵,变幻莫测,而玄城的明月轮则是以意念操控的武器,同样势如破竹,迅疾如风。
然而,他本以为可以伤到她,未料明月轮袭向那女子右臂时,硬生生割裂了女子的绫袖,却未见那女子的右臂!
原来那个看似绝丽脱俗的女子竟然是个独臂?
玄城轻轻抬手按住了额前的宝石,阒黑的眼眸中有光一闪而过,难道,是凰梧?是八年前那一战?
雪衣男子重新放下手,微风拂过那流云广袖,那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几分朗朗如月的光……•;
出了雾气弥漫的林子,青山妩媚延绵,碧空万里,鸟儿翩跹而过。今日的阳光并不明媚,风格外清爽,浮云在大地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山坡上,堆黄叠青,艳若绮绣,漫山遍野的花儿开得正盛。
“哇——”轻盈明丽的少女高兴地从林中奔出,她顺着山坡跑入万花丛中,贪婪地吮吸着那醉人的芬芳。
“小丫头,你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花儿啊!”紧随少女掠出林子的人,一身青色缎子衣袍,他带着一脸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调侃着孩子气的少女。
“很少见到这样大片大片开放的花嘛!你这家伙真没情趣!”落无鸢不满地回了他一句,脸上却依然是喜气洋洋的表情。
只见她转过身,轻舒广袖,在花丛中自顾自盈盈起舞,那披落在身后的青丝更衬得少女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这个时候看看,她倒还真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
冷泽看着不远处翩翩起舞的少女,温情脉脉地笑了,而嘴上却依然戏谑,“这艳丽的大红大紫花倒还真适合你!”
他的话音乘着风来到了她的耳畔,俏丽的少女停下了舞蹈动作,气鼓鼓地顺着山坡跑了上来。
“大红大紫怎么了?!”她双手叉腰,一脸认真的表情,“颜色艳丽是因为它们生命力旺盛,花色俗气是因为它们活得张扬自在!哪像有些人,天天压抑自己,忌惮这个又忌惮那个的……”
“你这丫头,三年不见好像长大点了嘛……”冷泽微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但中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尴尬地停手,“呃——”
“你,又,拍,我,头!!!”落无鸢带着满腔的愤懑一字一顿地吼出了这样一句话,随即慢慢抬起了手掌。
“你……你……先别动手!!!”
“你找打你找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不是!!这习惯成自然嘛!!!”
“什么!!你居然还习惯了!!!我揍死你个死冷泽!!”
…………
两人在一片醉死人的花香中打闹了半晌,春风中似乎带着几分甘甜温暖的气息。
“哎,”嬉笑打闹完毕,落无鸢迎风站在山披上,明艳万花在她身侧争妍斗艳,“其实就这样闯荡江湖也挺快乐的!”
冷泽慢慢走过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那是因为有我陪着你嘛~~”
“嘁!少臭美!”落无鸢不屑地别过头去,脸却微微一红,也是,这一路上和他说说笑笑竟然也将烦恼忘却了大半。
她侧头望着身侧还算俊雅的男子由衷一笑,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应该会很快乐吧!
“冷泽,”想到这里,粉衣少女忽然诚恳地开口,眼眸扑闪如纯洁的小白兔,“你喜欢我么?”
可怜的冷泽正准备伸第二个懒腰,而中途却被她的话一惊,于是双手举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摆着一个如同投降般的滑稽动作。
他严肃地放下手,无比认真地转过了头,“不喜欢——”
落无鸢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才有鬼呢!”冷泽忍不住笑了出来。
“去!又骗人!”落无鸢闹了个大红脸,她本在西域长大,没有什么严格礼教束缚,而害羞却是女子的天性,难以控制。
风中,花的香气愈发清雅,令人心旷神怡。落无鸢方欲开口询问冷泽究竟是什么开始喜欢她的,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冷,冷泽……”
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她侧头看向身边人,只见到了青衣男子那同样迷离的眼神。
落无鸢软绵绵地靠在冷泽身上,冷泽一手扶着她,一手以剑支地。
“无鸢……”他迷迷糊糊地开口,“这股花香……好像……有点特别啊……”
话音刚落,两人便倒在花丛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处,雕花窗棂,正对着大漠上那一轮朗月,珠帘低垂,锦帐微漾,有风吹开了木窗,发出‘吱嘎’一声响。
珠帘内,纱幔下,塌上正安然而睡的女子警觉地睁眼,还为来得及反应,帘外边有人开始说话了。
“听说回纥有意攻打敦煌城。”黑暗中的声音,低沉,冷魅,带着屋内人所熟稔的语气。
“没错,可汗同意让兰琦丝将率精兵进攻,而他却不知这已成了为兰琦丝叛乱做的幌子。”曼璃迅速理了理思绪,方才她已然睡去,可罹烨偏偏神出鬼没,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让她措手不及。
“兰琦丝告诉我,她打算与敦煌联盟,反攻回纥,除掉可汗,然后自己称王。”曼璃迅速消去睡意,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哦,她倒是会算计。那么她打算如何安置你?”黑暗中抚萧的手指微微一顿,罹烨眼中带着莫测的笑意。
“我在她进攻敦煌时留在回纥迷惑可汗,与达郸将军理应外和,到时可汗之位必是她嚢中之物。”曼璃侃侃而谈,心中却暗暗叫苦,看来又要有变故了。
“要让她失败,就要从那个吃软饭的达郸入手,曼璃,我们已经成功一半了。”罹烨诡秘一笑。
在不久前二人前去看望可汗之时,他与曼璃合力演了一出戏,让达郸误以为兰琦丝利用完他之后便要杀他而后快,不由心神不宁。
“完成这件事后,你打算如何?”微一沉默,曼璃掖了掖被角,重新开口。
“去中原。”
“为何?”
“这个,你以后自会明白。”罹烨微微一笑,却不多言,“还是先将眼前的事办好吧。”
“……也对。”曼璃叹了口气,轻轻翻了个身。
“这么晚打扰你休息,真是抱歉。”隔着珠帘纱幔,罹烨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温和如玉。
曼璃一时无语,这种深夜谈话都不知进行了多少回,这个人何必放马后炮。
“没什么,反正我也睡不着了。”她客气地回答他的话。
“睡不着?为什么?”罹烨不依不饶地询问,眼里带着三分笑。
“嗯……”曼璃不知如何回答,深更半夜被人吓醒后又连续问话,如何再睡着?
见她支支吾吾不肯开口回答,罹烨便自行猜测起来,“是因为我在这儿?”
曼璃叹了口气,只觉无语凝噎。
“可我也不是第一天呆在这里啊?”黑暗中,那人眼如点漆,闪动着流水光泽,但见他微一轻笑,低垂眼睑,漫不经心地抚着洞箫。
纱幔内的人又轻轻翻了个身,似乎无可奈何。
见曼璃无语,罹烨执箫轻点额头,乌丝轻垂,月华流转于那半边魔魅的俊颜,只听得他带着无限笑意开口,“怎么,都成亲三年了,夫人还这么不习惯我么?”
帘内彻底安静下来,连叹气声都没有了。
罹烨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纱幔,他那淡然出尘的月圣女终于是无言以对了么?
然而,过了许久,帘内忽然又有声音响起,曼璃的语气依旧淡然,她似乎思考了很久才说出了这样的话,“既然已默认我是你夫人,那不知你可否愿意为我吹箫一曲,哄我入睡?”
虽然隔着纱幔珠帘,虽然夜色遮没了一切,说完此话,曼璃却也不由耳根发热。
淡雅内敛如她,虽不如中原女子那般忸怩作态,却也不怎么敢说出这样大胆的话。
此时,帘外的人忽然沉默了下去,曼璃有些后悔这么说,然而还未来得及挽回,便听得那人重新开口。
“难得夫人有这样的要求,为夫岂能不满足?”有些意外,他的语气竟透着淡淡的愉悦和欣慰。
曼璃没有再说话,她的心似乎隐约有些悸动,这让向来心如止水的少女一时不知如何掩饰,只能沉默不语。
月华如水,箫声缕缕,辽远哀伤,平缓中带着起伏,令人纷乱的心绪重新宁静下来。
风声寂寂,珠帘折射出水晶般的光华,随风荡漾的不知是怎样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