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纤纤风细细,两岸杨柳碧色的垂丝飘摇在夜色中。
晚风带起湿花乱舞,远方,十里长街绮丽繁华,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隐约可以听见女子清脆如莺的笑声。
而此处,青石桥上,冷清无人,唯见杨花柳絮在细雨中飘飞旋舞。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似有刀光轻闪,有人落入了水中,胭脂般的颜色荡漾开来,被夜色巧妙的遮掩。
桥上走来的劲装少年,容貌俊秀得近乎女气,而那双眼眸却透着如狼般的冷厉。
前方,后方,十几黑衣人无声而迅速地包抄而来。
蚀灵用余光一扫,冷冷一扬嘴角,伸手握住镶有宝石的华丽银质刀柄,秀气的指上缠着细长的索链。
“杀。”有人轻轻吐出一个字,几十人瞬间袭来!
蚀灵左攻右闪,动作迅捷如鬼魅,飞掠的同时反手肘击,一人向后摔去,引得数人跌倒,而少年的短刀却始终没有出鞘,于是,兔起鹘落间,青石桥边,便剩下一片狼藉,黑衣人尽数倒地。
细雨绵绵,黑夜中又重归寂静,默然立于桥中央,蚀灵仍然没有放下戒备。
对岸,杨柳依依,那飘拂的柳丝深处有一人迎风而立,他没有靠近,而剑上的寒光却透着仿佛来自冥界的森冷。
“‘隐容’三杀手蚀灵果然不同凡响。”那人漠然开口,明明是赞许的话,从他口中说来却如冬日严寒般令人心惊。
蚀灵没有回答,只是长身掠起,矫健如鹰,短刀顺势出鞘,刀柄上连着长索瞬间割裂了阒黑的夜!
然而,黑暗中的刀剑相接之声只响了一次,便见那银刀逆风而返,不偏不倚,正好落回了少年腰间的刀鞘中。
“蛊灵宫的人,再高的价我也不杀。”蚀灵冷冷的注视着阴影中的人开口。
“‘隐容’的杀手个个都自命不凡,连流云阁的要求也敢拒绝。”林中人语气不紧不慢,“为何?”
“无可奉告。”蚀灵的神色依旧冷定如磐石。
“那么,”林中人重新开口,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奇异的笑,“阁主愿意给你第二个选择。”
“什么?”
“杀了幻水宫宫主,否则阁下恐怕难逃日日被追杀的命运。”
玉钩双语燕,绿草丛生,绕墙而过。青峰翠竹,一家客栈坐落于山腰上,一串霓虹灯笼高高挂起,寂寞地在风中摇摆。
红木雕花窗正对那一轮朗月打开,细雨沾湿了窗纸。
“多美的夜啊!”娇艳的少女望天而叹,乌发垂腰,碧云鬟上缀着钿花贴翠。
皓月当空,易惹人愁绪,落无鸢此时亦不由伤春悲秋起来。过往的岁月总在这寂静的时分重现眼前。
怎忘得,月明花满,回廊下,风铃转,而今小窗空对玉壶展,却谁拘管?
此情此景,山林中忽然隐约传来古筝淙淙之声,是谁正弄着哀筝?曲中淡淡的愁伤正与少女的心思相符。
落无鸢一按窗棂轻飘飘地掠下楼去,此时山中静谧,琴音的位置更容易寻找,落无鸢施展轻功便循声而去。
只见林间,月下,红裙飘飘胜春风妖娆,歌兰雅正闭目浅笑,纤指拨琴,发出‘仙翁仙翁’的声音,如此林下风韵,着实令人自惭形秽。
“小美人,可把你引来了。”歌兰雅轻轻睁眼,琴声却始终未停。她注视着眼前碧鬟红袖的少女一笑,“听说你有幻水宫的宝物寒冰针,是么?”
“幻水宫?”落无鸢顿时被扫了兴,“前一阵子不是什么蛊灵宫么!”
“哦?”歌兰雅柳眉一挑,盈盈笑道,“此乃幻水宫圣物,宫主吩咐我来取回。”
“那是我爹给我的!与你们什么宫的无关!”
“小姑娘,我看你长得娇滴滴的,还是乖些来得好,免得……”笑意渐渐敛去,歌兰雅那星眸中渐有杀气聚拢。
琴音忽然转调,九弦一声如裂帛刺耳,林中女子素手来回拨弦,落无鸢转身飞掠,然而还未走出几步便觉头晕目眩,脚步虚浮。
好诡异的琴音!
少女反手拔出短剑,点足笔直刺向抚琴的女子,可是手中无力,剑势未出几米便停滞了下来,分外不济。
这音,这琴,落无鸢捧着头只觉头痛欲裂。
“小姑娘,乖乖交出寒冰针,我马上弹你喜欢的给你听。”歌兰雅文雅一笑,眸中眼波流转。
“决不……”落无鸢一手支地,咬着牙冷汗涔涔而下。
忽然,“傻丫头,快把耳朵捂起来,让本大侠来收拾她!”远方,一个吊儿浪当的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奇快。
陡然间,林中有寒光子上而下劈开混沌的夜色,直绞得林间落英狂舞!
什么人?歌兰雅一手抱起古琴,点足后掠的同时单手于琴上一抚,无数银色长针自机簧中飞出!
冷泽迎剑而上,剑光如网般将长针弹回,笔直袭向红衣女子,歌兰雅拂袖而接,广袖尽拢,微一踯躅,还是转身飘出了山林。
落无鸢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冷泽,然后高兴地击掌,蹦蹦跳跳地向他跑去。
“冷泽!你太厉害了!”
冷泽正遥遥注视着远去的对手没有回答。
“冷泽冷泽,她的琴声好可怕啊,你怎么可以一点都不受影响呢?”粉衣少女满脸雀跃地等待着青衣男子的回答。
许久,确定对手已经离开后,冷泽无比淡定地转过了头,然后轻轻从耳中取下了两个棉花球,微微一笑,“无鸢,你方才……在和我说话?”
夜来风雨匆匆,清晨,空气中带着雨后独有的清新和泥泞之气。
山间时闻莺啼燕语,遥山媚妩,初阳映出浓愁浅黛,溪边流水,旧人如故。
落无鸢与冷泽二人骑马顺着山路而行,远方,有白鹭翩翩飞过水田,景象无限好。
“冷泽,你究竟惹了什么人?怎么总被追杀?”落无鸢不解地望着身侧的人。
“嗯,事情是这样的,”冷泽微一沉吟,随即从容开口,“本大侠闯荡将胡,平生最恨欺压良善之人,那日碰巧遇到天狼帮掌门当街欺侮一妙龄少女,于是本大侠大义凛然地上前,打得那人屁滚尿流,成就了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但不幸得是,我从此以后便陷入了天狼帮的追杀。”
冷泽口若悬河,壮志凌云地说完了这番话后,落无鸢打了个呵欠,慵懒地说道,“后来那个妙龄少女是不是以身相许了啊?这么无聊的故事,你当我小孩儿骗么?”
“呵呵,”冷泽落落一笑,洒脱地抚了抚额前散下的发丝,“如果那是真的,我会很荣幸的!你呢?你怎么惹上幻水宫了?”
“我怎么知道啊!一开始是什么蛊灵宫,后来又变成了幻水宫,我招谁惹谁了!”落无鸢说到这个便气不打一处来,不高兴地嘟着嘴。
“那你把他们要的东西乖乖交出来不就行了么?”冷泽轻描淡写地开口。
“不行……”明丽的少女低下头去,轻轻嗫嚅着,神态如泄了气的小兔子,“那是我爹给我的……他死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少女迎着晨风忽然觉得有些悲凉,“看到这寒冰针就会想起我爹,如果连我对他的记忆也模糊了,那他就真的消失了……”
冷泽侧头凝视了她许久,忽然低下头默默不语,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落无鸢秀眉微蹙,忧伤地横了冷泽一眼,“喂,你这算什么态度!人家跟你推心置腹,你怎么连点反应也没有!”
“啊?哦,”冷泽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一笑,“安慰人的话我可不在行,所以只能默哀了。”
“哼,”似乎不满意对方的回答,落无鸢也不答话,两人沉默良久,粉衣少女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说冷泽,可是我想问你惹了什么仇家的,怎么扯着扯着又回到我身上来了!”
“这个嘛……说来话长,何必深究呢?”
“那万一那些人又来了怎么办?”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咯!”
“什么?我可不想天天被人追杀!”
“放心,有本大侠在,绝对不会有事!”
“什么呀,上次还不是我帮你打退了一半人!”
“是一小半……”
纯白的宫殿,万物仿佛都有寒冰砌成。
玉树琼花亦是奇异的白,那雕花龙纹皆泛着如水如冰的光,洁白石狮形态各异,透着庄严与恢宏。
原来在这世上竟隐藏着如此超凡脱俗之地。
此处,无数白衣少年少女沿着白玉台阶两侧而立,衣袂迎风飘飘,仿如云上之君。
“二宫主。”白衣弟子微微俯身行礼,只见那艳红轻纱抚过光滑的石阶,歌兰雅抱琴而来,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她款款步入宫中,纯白的罗幔随风飘飞,这座宫殿清冷而圣洁。女子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随即伸手轻拍三下梁柱,有暗门訇然开启,红衣悄声无息地一跃而下。
此处是一片空广的地下世界,洁白的钟乳石倒垂下来,所有一切都好像被裹上了一层白色的冰,冒着丝丝寒气。
前方,水声叮咚作响,那是一处地下古泉,有人正望泉而立。
他的衣裳是一尘不染的白,他的发不曾束起,如墨青丝垂落至腰,丝丝缕缕随风而动。
“宫主。”歌兰雅抱琴微微俯身。
“寒冰针,取回了么?”那人没有回首,温润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环境中,带着奇异的萧索。
“没有,那丫头脾气很倔,而且还有帮手。”歌兰雅撇了撇嘴。
“帮手?试问这武林中有多少人是你我的对手?”白衣人淡淡开口,不紧不慢的语调在无形中透着杀气。
“可是……那个人剑法奇特,所以我不敢大意。”歌兰雅微微有些惶恐,但依然对答如流。
“区区小事,难道要我亲自出手?”那雪衣人人静静回身,青丝下的容颜英俊而沉静,额上饰有银白色宝石的发环熠熠生辉。
“如果幻水宫二宫主连这些事都无法办成,”他淡漠的看着那绝色女子,衣袂微动,高华冷然如云上之君,“那就将你的命交给这古泉吧……•;”
歌兰雅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白石砌成的水池中躺着一名绝色女子,丽颜浸没于水中,乌丝飘散,纯金色纱衣似火光耀目。
“属下一定不辜负宫主的期望。”美艳的红衣女子微一行礼,很快消失在这纯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