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的议论让刘元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是不是看错了，在回城的路上，一言不发。肖子涵坐在刘元的旁边，也在心里怀疑着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看错人是很正常的。车子在路上疾驰着。陈子胜现在决定的是既然已经确定了在城南大街死的就是刘勇，那么现在急于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杀人者到底是不是这个投案自首的陈玉凤。因为在此之前的若干疑点，似乎又将嫌疑人的目标指向了别处。况且刘元现在又说昨日晚上陈玉凤还出现在了东顺水村。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
陈子胜急于想知道结果，他认为到现在为止，知道真相的大概就只有关在羁押室里的陈玉凤了。之前虽然也进行过几次审讯，但陈玉凤所说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陈子胜觉得可能由东顺水村的老支书出面劝说一番会奏效，因此，这次回城又专门把陈支书带上了。
“陈队长，你们是不是再好好查查。玉凤这个女娃娃可不敢杀人啊。”陈支书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说道。“陈大叔，现在我们不是正在查吗？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这次请您去啊，就是想请您多劝劝玉凤，把她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因为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一些情况来看，杀人的可能真不是玉凤。但如果她就这么一直隐瞒下去，对她也是没有好处的。这可得多麻烦您了啊。”陈子胜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说道。
“哎。”陈支书答应了一声。虽说陈子胜如此说，但杀人的罪名有多大，这个一直生活在山村的老人心里还是清楚的，哪里能说洗清就洗清了呢。不过，打心眼里说，他还是真不相信玉凤这个长得像朵花儿似的姑娘会杀人的。而且杀的还是她曾经的未婚夫。不过转念又想，这个刘勇在五年前很明显是假死，虽然村里人说什么样的人都有，但鬼这个东西，老头还是不信的。“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要有鬼，也是人心里有鬼。”多年的村支书的职务，老头这点子觉悟还是有的。既然刘勇是假死，那他为什么要假死呢？这五年来，他又都在城里做什么呢？这么一想，老头突然发现，虽然他对村里人在村里的一切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刘勇和玉凤进城这么多年在干什么，倒好像还真是一无所知。
“唉。”老头叹一口气，想说什么，但又好像实在找不到什么好说的。转了脸去看窗外。窗外远处的大山不断地后退着，山前的地里，不时地看到那么两个忙活着的人影。“都进城去干嘛呀？”老头心理想着，“就呆在村里，可哪里去惹这些是非呢？都说城里是个花花世界，嗨，都争扎着想去。这可不是叫一去不复返了？”
“大叔，前面拐个弯就要进城了。”陈子胜似乎是无话找话地说了一句。说实话，除了这个案子，他还真似乎找不到什么话来和这个老头来唠唠的。
陈支书在聚光灯下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他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他所一直认识的那个聪明懂事的陈玉凤。在他的印象里，陈玉凤依然是那个在她父亲重病时候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割猪草的农村女娃娃。但现在，眼前的这个女子明显比他头脑中的那个形象要洋气多了。一身白T恤，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个年轻女子美妙的身材轮廓，脸色虽然有些差，但依旧可以看出皮肤的光洁和白皙，眼睛大大的，虽然眼神有些暗淡。
“玉凤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小时候最听大叔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地给大叔说说吧。”陈支书说道。
陈玉凤看着陈支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又把头低了下去。
“玉凤啊，陈队长他们是想帮你的。在来的路上，他就给我说了，他说你不是凶手。你要是知道什么，就都说了吧。你要相信，我们的政府是不会冤枉好人的。”陈支书见玉凤半天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
陈玉凤依旧不说话，只抬起左手勾了勾落到眼前的头发。
“你……”陈支书突然脸色大变，张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坐在一旁的陈子胜一见，凭着多年的刑警经验，知道这一定是有了什么意外，连忙中止了审讯，让人先把陈玉凤带出了审讯室，又亲自给陈支书倒了一杯热水，说道：“大叔，出了什么事了？”
陈支书抬起眼来看了看陈子胜，嗫嚅着嘴，半天才说道：“这，这好像不是玉凤。”
“什么？！”不仅陈子胜觉得惊异，就连坐在一旁的刘元也觉得惊异万分。
“这真，真不是陈玉凤啊。”陈支书还要继续说，陈子胜却打断了他的话头，问道：“您老凭什么这么肯定这不是陈玉凤。她可是带了她的身份证来投案自首的。”说到身份证，陈子胜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就是这个身份证，前两天刘元还在说这个身份证出现得有些蹊跷。想到此处，他不觉又转头看看刘元，发现刘元也正在看着自己。
“大叔，你快说说，你怎么就确定这个不是陈玉凤的？”刘元回过神来，向陈支书问道。
“我记得，在玉凤15岁那年，她割切猪草不当心，一铡刀下去就将左手小指切下去一半，所有玉凤的小指上有很大的一块疤痕。可，可刚才我看坐我对面的这个人，她左手小指上一点疤痕也没有。”陈支书喝了一口水，说道，“但，但她长相，的确又是玉凤。我，我，嗨……”
陈子胜和刘元面面相觑。两个人的心里都在盘算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天底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遇到了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又都认识东顺水村的刘勇。天底下绝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所有的巧合的后面，都隐藏着一连串符合逻辑的事情。只不过，这些事情现在还没有浮出水面罢了。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陈玉凤，那么，我昨晚看到的那个就一定是陈玉凤！”刘元突然说道。
“看来，这个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陈子胜有些冷笑地说。
陈子胜还是决定继续审讯陈玉凤。
“陈玉凤，我来问你，你是否认识刚才跟你说话那个老人？”陈子胜开门见山地问道。因为，他刚才注意到，陈支书在与陈玉凤对话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自己是谁，如果她真不是陈玉凤的话，那么，她就极有可能根本不认识这个一身农村打扮的老人。
刘元听到这句问话，看了看陈子胜，见陈子胜正瞪着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陈玉凤，心下也不禁佩服，果然是十多年的老刑警了，这句话简直就是一针见血。
陈玉凤却似乎并不吃这一套，头也不见抬起来，一句话不说。
“陈玉凤，你既然是来投案自首的，那我相信，你也是想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现在以你这样的态度，我们很难相信你自首的诚意。你最好想清楚。”陈子胜并不放弃，继续发问。
“我不是来投案自首的。”陈玉凤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我只是来报案的。”
“什么？！”陈子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简直没想到，这个陈玉凤突然会来一个180度的翻供。
“陈玉凤，你可是在口供上按了手印的。”刘元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手印是你叫我按的，我知道你写了些什么？我的文化程度又不高，看不懂你写的那些东西，你叫按，我就按了。”陈玉凤说得有些振振有词。
“你……”陈子胜脸都快气歪了。自从部队专业干了刑警这一行，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可真应了老一辈所说的，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
“哼，两条命案，就由你这么轻松地就说过去了？”陈子胜冷笑一声，“你现在可得想好，做假供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陈玉凤又不说话了，低了头，双手卷着T恤的下摆。
“陈玉凤，或者我现在不该再叫你这个名字。你说得不错，你可以以文化程度低抵赖过你按手印，你现在甚至也可以以自己不叫陈玉凤而抵赖自己在之前所有口供上的签字。但我要告诉你，我们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一切都是可以调查清楚的。”刘元说道。
“那你们就去调查好了。反正我没杀人。我也没做假口供。”陈玉凤摆出一套无所谓的样子出来。
陈子胜脸都气绿了。在此之前，他当然也遇到过一些狡猾善辩的犯罪嫌疑人，但似乎都没有任何一个有如此棘手，面对强大的心理攻势，或者是确凿的证据，没有不招实情的。但这个陈玉凤的确是一个例外。陈子胜想了一想，觉得她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就是因为自己手上现在还缺乏确凿的证据。他决定，审讯暂时中止，先全力调查昨晚刘元所说的另外一个陈玉凤。
刚刚走出审讯室，陈子胜只觉得筋疲力尽。王毅生却冲过来说道：“队长，刚刚郑副局长来电话，说叫你马上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什么事？”陈子胜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茶杯，灌了自己几口。
“说好像是政法委肖书记想了解一下案子的进展情况。”王毅生回答道。
“唉。”陈子胜叹了一口气，放下杯子就往外走。临到出门的时候，又突然叫道：“刘元，刘元，来，跟我去一趟。”
刘元刚要跟肖子涵跨出办公室大门，肖子涵冲上来，拉了刘元，将一把雨伞硬塞到他手里，说道：“外面在下雨，遮着点儿。”刘元笑着接了。肖子涵回过身，却看到老胡冲到王毅生面前，拿捏了肉麻的声音嗲声嗲气地说道：“快，拿着，可别淋了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