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路灯在午夜散发出昏黄的光,映得这个夏日午夜更加静谧,城市里久违的蟋蟀的叫声,似乎也在这个时候时不时地叫出两声来。马路上间或有一辆车慢慢悠悠地驶过去,像在进行一场午夜的城市漫步。一切都觉得如此美好。
在路灯旁边的一张长椅上,肖子涵和刘元相拥而坐。刘元的脸上渐渐恢复了原有的气色,他此刻正闭了眼睛,好好地享受眼前的这一切,心跳也平复下来。肖子涵依偎在刘元的胸前,静静地听着他那跳动得有节奏而充满力量的心跳声。
午夜静谧得如此安详。谁又能想到刚刚结束的那一场对双方来说均是噩梦的午夜惊魂呢?“刚刚我做了一个噩梦。”肖子涵呢喃地说道,语气中洋溢着一种幸福感。
“什么噩梦?”刘元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梦到你死了,像刘康一样死了。”肖子涵坐直了身子,拉了刘元的手,看着刘元那张帅气的脸庞说道。她此刻多想把这张脸牢牢地记在自己心里啊。不,记在心里还不满足,要深深地刻在自己心里。只有刻下,才能经得起岁月的一点点的剥蚀。
“刘康死了?”刘元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下午,就在我们去见过刘康之后。”肖子涵说道。
“看来,这个案子是越来越复杂了。我刚刚在东顺水村也见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刘元又想到他在东顺水村所经历的那一幕。
“对了,我晚上给你打过电话,你电话怎么不通?”肖子涵问道。
刘元掏出手机,说道:“没电了。”
“哦,”肖子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以为你真的出事了。”
“差一点,我的心脏就要从心里蹦出来了。”刘元说道。
“你刚才说,你见鬼了,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肖子涵关切地问道。
“真是见鬼了。”刘元说道,“我当时正在刘勇的坟前,当时的天已经快黑了,我看到一个黑影从山脚上来,开始只是以为是村民上山来办点什么事情,但细看又觉得这个人有些鬼鬼祟祟,再说了,这后山一带几乎都是坟墓,一般村民晚上上山来能干什么呢?于是,我就躲在一旁,只见那个黑影身形瘦削,并不像一个男人,但面目实在看不清楚。她似乎对这一片非常熟悉,挨着刘勇那一排坟墓过来,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她手里还提了一把短锹。到刘勇的坟墓的时候,她看看四周,见并没有人,就开始一个人挖坟。”
“挖坟?”肖子涵惊叫了一声。
“嗯,挖坟。挖的就是刘勇的坟。她在铁锹上绑了一把手电,就这么在晚上挖刘勇的坟。”刘元说道。
“她为什么要挖?你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了吗?”肖子涵显得万分惊异。
“正当她刚把坟堆挖平的时候,我的手机由于没电了,自动关机,发出了关机的声音,我当时生怕惊动了她,伏在树丛里动也不敢动,但她明显还是受到了惊吓,手里的铁锹一下子掉到地上,手电的光突然在她脸上射了一下,就那一下,我看清楚了她的脸。”刘元自己在说着,但他似乎都不大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但这些又的的确确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是谁?”肖子涵已经瞪大了眼睛。
“陈玉凤。”刘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不可能。”肖子涵一下子站了起来,“陈玉凤至今还关在羁留室里的。”
“我也知道不可能,但这就是我眼睁睁看到的事实。”刘元说得信誓旦旦。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肖子涵一下子坐到刘元身边,自这个案子案发以来,所经历的居然都是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为什么挖刘勇的坟?”肖子涵又问道。
“不知道。当时只见她受了惊吓,转身就跑,我想远远地跟上她,但她居然转眼就不见了。”刘元无奈地说道。
“真像鬼一样啊。”肖子涵的眼睛瞪得大大地,半天才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来。
“刘康是怎么死的?”刘元把自己从东顺水村的回忆中拉回来,问肖子涵道。
肖子涵详细地把刘康死的情况告诉了刘元。刘元沉默不语。有风从马路上扫过,给这个有些闷热的午夜带来了一丝的清凉。
“我想,我们大概都忘了一件事了。”好半天,刘元才打破沉寂说道。
“什么事?”肖子涵问道。
“确定城南大街169号的死者身份。既然刘勇和刘康是兄弟,那么可以验证DNA来进行确定。如果,如果确定了死者身份就是刘勇,那么东顺水村的刘勇墓就是假的,里面埋的就一定不是刘勇。如果,死者不是刘勇,那么刘勇就真有可能是在五年前的那场车祸里死了,东顺水村后山埋的就有可能是刘勇。那么今晚陈玉凤到底要挖的是什么呢?”刘元渐渐又陷入到东顺水村后山的情节之中。
肖子涵同意刘勇的这个推断,现在案子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确定死者身份成为了第一步要马上解决的问题。
“那那个红纱巾呢?你在东顺水村打听到什么没有?”肖子涵问道。
刘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说道:“还没有。我问了村里好几个人,都只知道陈玉凤和刘勇的恋爱关系,但具体的情况就不清楚了。本来我想可能村里有人知道,当时就没向刘康逼问,唉,看来还是我错了。本打算回来之后再向刘康询问的,却哪知道他又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不早了。”刘元打了一个呵欠,看着肖子涵说道,“早点回去休息吧,大概明天会有好运气的。”
肖子涵看着刘元,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
刘元站起身来,抚摸着肖子涵的脸,说道:“回去吧。你爸妈也该着急了。”
肖子涵点点头,但仍旧坐着没有动,任凭刘元的手托着她的脸。
天上开始落下雨点,一颗一颗地打到旁边的树叶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快,这雨估计马上就要下下来了。今晚的暴雨看来是免不了了。”刘元拉着肖子涵的手,一下把她拉了起来。
雨,果真越下越大,转眼之间,整个世界就完全被雨所征服了。满眼都是雨,满耳都是雨声。隐隐的雷声从远处踏来。刘元拉了肖子涵的手,在雨里奔跑起来。
“哈哈哈哈……”肖子涵一边跑,一边发出欢快的笑声。
刘元边跑边转过头来看肖子涵,突然停住了脚步,在雨中,将肖子涵紧紧地抱住。他们全身都沐浴在雨里,一阵阵的凉爽袭透全身。
他们吻着,在雨中。
一声惊雷响过。世界瞬间在闪电的照耀下明亮起来。
“饿吗?”肖子涵在刘元的耳边问道。
“嗯。”刘元点点头。
“我给你煮饺子。”肖子涵深情款款地说道。
饺子,让刘元想到,上次吃肖子涵煮的饺子也是在这么一个雷雨的晚上。就是在这样的晚上,陈玉凤冲进了刑警队自首投案。想到陈玉凤,刘元又想到在刘勇墓前,那个在手电的光下一闪而过的面孔。
“陈玉凤肯定是在羁押室的。那么,她是谁?”刘元的心里问着自己。
第二天又是艳阳高照。
当刘元来向陈子胜报告前一天的情况时,鉴证一科的欧阳文斌正好来给陈子胜送交鉴证结果。陈子胜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文件,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放开。看了良久,陈子胜才向欧阳文斌问道:“现在能够确定死者就是刘勇了么?”
欧阳文斌推了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回答道:“我们采集了刘勇的DNA和刘康的DNA进行了比对,结果就是报告上所写的那样,他们俩是亲兄弟,所以我可以断定,城南大街169号的死者就是刘康的哥哥刘勇。”
刘元此时才细看面前这个欧阳文斌,果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要不说他的职业,估计别人永远也猜不到他是干这一行的。国字脸,但脸的轮廓并不像标准国字脸那么僵硬有力,而是显出一种圆润的弧形,鼻梁上一副无框眼镜,鼻子挺而直,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刘元之前就听许多女警在私底下议论,都恨这个欧阳文斌结婚太早,有的干脆恨自己出生太晚。欧阳文斌,果然是配得上“风度翩翩”四个字。刘元心里想道。
当听到欧阳文斌已经采用了对比DNA来确定死者就是刘勇的时候,刘元突然说道:“队长,我来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事情。”于是把昨晚在东顺水村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末了才说道:“陈队,既然我们现在确定刘勇不是在五年前的车祸中丧生的,那么东顺水村的刘勇墓就有问题,而且昨晚还有人想要偷挖墓穴,显然,那里面埋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子胜一边听一边点头,当听到刘元说起是陈玉凤在偷挖刘勇墓的时候,他表现出一股惊疑之色,但他并没有马上打断刘元的话,直到刘元说完,他才说道:“要说是陈玉凤盗挖刘勇墓是不可能的,她现在都还关在羁押室里,除非她能穿墙术。但刘勇墓肯定有问题。这样,我马上向市局和有关部门申请一下,看我们能不能在今天就去东顺水村看看,把刘勇墓挖开,看看里面到底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欧阳文斌却插嘴进来说道:“陈队长,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在死者刘勇嘴里发现了一些丝织品的残留物,在他双手的指甲缝里也发现了一些残留物,我们把这两组残留物与你们所提供的那条红纱巾进行了比对,我们发现,前者两组残留物的结构是一致的,但并不与那条红纱巾的一致。”
“也就是说,杀人凶器不是那条红纱巾?”刘元急忙问道。
“不错。我们所能确定的是,死者的确是被一条纱巾或丝巾一类的东西勒死的,并且凶手在行凶的时候,是从后面突然将纱巾缠绕到死者的脖子,那么死者出于本能的反应,用了双手拉住脖子上的纱巾,并且从鉴证的结果来看,显然死者将纱巾拉进了嘴里。所以指甲缝里和嘴里都留下了纱巾的残存。”欧阳文斌仔细地解说着,边说边还用手比划着,“不过有一点还想提请你们注意,那就是死者的胃里和血液里含有大量的酒精,也就是说,死者在死亡之前曾大量饮酒。我们无法排除的是死者是被凶手灌酒,还是已经喝过了酒才到的死亡现场。另外,死者的死亡时间也与你们所提供的不符,死亡时间至少得提前两三个小时。”
“什么?”刘元简直不敢相信欧阳文斌所最后说的那句话,陈玉凤是在那天晚上11点过来自首的,算上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刘勇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晚上10点左右。现在欧阳文斌却断言,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晚上7点到8点。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中间的那两三个小时到哪里去了?
陈子胜也颇感出人意料,但他马上冷静下来,说道:“还是先办东顺水村的事情,这件事迫不容缓,我现在就马上打电话申请。刘元,你带上人,到楼下等我。”
欧阳文斌见陈子胜他们有事要办,也就起身告辞。陈子胜也不挽留,只说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就将欧阳文斌送出了办公室。
申请很快得到同意。陈子胜一下楼,就发现众人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一声令下,两辆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去。到了东顺水村,陈子胜吩咐去请陈支书一起。王毅生答应一声,就连忙而去。其余人便一同上山。
刘元走在最前面,不住地给陈子胜介绍着情况。说着,便又用眼去看走在陈子胜身后的肖子涵。肖子涵却不看他。她心里在重现着昨晚刘元到这里的情形。一幕幕地,如同播放电影一般。
王毅生带了陈支书很快赶上他们。陈支书一来先给陈子胜敬上了一根香烟,然后又给众人各敬上了一根烟,自己才从腰间抽出那根烟袋来自己点上了,说道:“陈队长,这刘勇的事儿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嘛?这五年前就死的人了,怎么还会又活了过来?”他已经从电视里看到了相关的新闻报道。
陈子胜只是简单地给陈支书介绍了一下案情,当陈支书听到陈玉凤涉嫌杀人,并且杀的还是刘勇时,连连摇头说道:“这个我不信,我就不信玉凤那个女娃娃能杀刘勇。”陈子胜却说道:“这是她自己来自首投案的。只是这个案子现在看起来,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还有很多疑点,所以我们现在要来看看刘勇到底在五年前死了没有。”
一听这话,陈支书颇为惊异地说道:“这,难道要开棺验尸?”
“是的。”陈子胜回答道,并又请陈支书到村里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强劳力带上家伙什来。
陈支书一面摇头,但还是又跟了王毅生转身回去找人去了。
等到陈子胜一行到了刘勇墓前的时候,找人来挖墓就成了一件多余的事情。因为,眼前的一切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已经有人把刘勇的墓挖开了!
墓碑倒在地上,几乎被坟墓的泥土完全掩盖住了。坟墓中心一个大坑,棺材已经朽烂,但还尚未散架,棺材盖子也被人起了起来,烂了几大块,随意地扔在四周。棺材里并没有尸体,或者可以这么说,里面除了几块码好的砖头和散乱的砖头之外,什么也没有。
周围的地上全是泥,或许是昨晚刚刚下过雨的缘故,脚印清晰可见。陈子胜挡住众人,蹲下身来,细细将地上的脚印看了一遍,边看又边用手比着,众人都围在一旁。
“是一个人的脚印,从脚印的大小来看,应该是个女的。”陈子胜看完脚印,站起身来说道。
“是陈玉凤。”刘元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怎么回事嘛?玉凤不是被你们关起来了吗?”陈支书在一旁说道。
“是那个跟陈玉凤长得一样的女人。”刘元这才改口说道。
“大叔,陈玉凤还有姐妹吗?”肖子涵突然向陈支书问道。
“姐妹?没有。她爹她娘就她一个娃娃。”陈支书回答说道。
周围围观的村民也忙应和着陈支书,有的说:“哪里来的长得一样的人。拍电视剧么?”有的说:“这个警察怕是眼睛看花了。”还有的小声地说:“别是闹鬼了吧。这五年前死的人前几天又突然死在了城里。”村民们又是一阵低声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