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闪开!”
萧颛低吼一声,起身径自跃向桌案,自某处暗格中捉出一柄长剑,与来人缠斗起来。
剑光如流水,隐隐有杀气潜藏其中。我在旁看得目不暇接,一时未注意另一旁有人朝我杀来。待我回神时萧颛已不知从何处飞身过来,伸手将我掠起,险险避过夺命一剑。
我恍惚间闻见血腥味,低头看才发觉他被那一剑刺伤胳膊,手肘处锦衣已红了一片,不由惊叫:“你受伤了!”
“闭嘴!”萧颛恼怒地喝我。
在他面前我只有闭嘴的份。想来方才那些侍卫前来,不是萧颛授意来吓我,而是真有刺客。
想到此处我实在闭嘴不成,便趁着我俩与刺客僵持时问他:“殿下,这两人您都认识?”
萧颛更加恼怒地瞪我一眼。
一扇紧闭的窗子此时忽然破裂,我抬眼一看正是师兄。但我只知有英雄救美一说,却不知此刻师兄进来是为救我还是为救萧颛。
师兄使出神鬼莫测的轻功步法,一阵风般刮到我与萧颛面前。他回头看了看,皱眉道:“你没事罢?”
我瞟见师兄袖中那缕幽光,躲开师兄几欲杀人的眼神,弱声道:“没事……”
此时楼下忽然一片喧哗,那两名刺客对视一眼,知是师兄带了援兵过来,便十分识时务地往窗外跳去。
剩下我与师兄,以及萧颛,在湖心楼内诡异地僵持着。
我此番撇开绮蓝拦阻出来,兼又惹了一身祸,想必惹恼了师兄,说不定连师父也不会放过我。
师兄长臂一伸将我扯回去,我跌跌撞撞往师兄那边倒,这厢萧颛忽然扯住我衣袖。我被他们两人这样扯住,一时苦不堪言。
“君公子。”萧颛皮笑肉不笑,笑得我心惊肉跳。
“瑞王殿下。”师兄客套地点点头,“我这就带这贼子出去,殿下还是放开罢。”
萧颛看着悠闲得很,我想实则他牙一定咬得很紧,“听闻国师将告老还乡云游四方,不知国师之位究竟是传与君公子呢,还是给云公子?”
我当场愣了。
师父看着年纪轻轻,不过而立之年,何来告老还乡一说?
“想必云公子还不知此事罢。”萧颛特地在云公子三个字上加重,有意无意地瞟我,“毕竟昨日父皇……”
“殿下。”师兄很不客气地打断他,“君某还有事,先走一步。”
我不知师兄究竟从师父那儿学了什么,师兄手法相当利落,眨眼间将我自萧颛手中救出来,一把将我扯到他身后。
我十分惴惴地看着萧颛神色黑云压城,问师兄道:“怎么办?”
师兄淡定无比地拎起我衣领,眉梢一挑:“跑。”
师兄将我径自拎出了湖心楼。
看样子师兄近来练得不错,水上飘的功夫很有长进。我被师兄扛在背上,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以及风中远远传来萧颛恼怒的呼喝声。数道黑影暴雨般落向师兄,均被师兄闪避开去。
师兄一路行至御花园中某处,我迷糊间忽被他一把提起,往下方某处扔了过去。
我一时惊骇,勉强运起轻功落脚,才发觉师兄将我扔在一片桃花林中。我十分不解地抬头看着师兄,问道:“这是怎么了?”
师兄在枝头翩然而立,十分的脱凡出俗,表情却十分不衬。他瞧着我冷冷道:“怎么跑出来了?”
我自知理亏,师兄声音又拔高几倍:“怎么跑来见萧颛那小子了?!”
我不安地道:“萧颛他好歹替我挡了一剑,还答应我不会追究此事。”
师兄仍不打算放过我:“那你为何去到湖心楼?”
我答:“因为那里东西值钱……”
师兄立时无语凝噎。
“以后别做那种蠢事,萧颛如今功夫一等一的好,还须你去帮着挡剑?”师兄开始训我。
我讪讪点头,想着也对。只是我仍将他当做我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人,一时未放开罢了。
我往前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劲。伸手朝后背抹去,转眼看时竟抹了一手鲜红。
师兄大惊失色,他抬起方才扛着我的右手,亦是一片鲜红。
后背此时开始隐隐作痛,我颤着身子扶上一旁桃树。应是刚才刺伤萧颛那剑同时伤了我,只是伤得不深,直至我被师兄颠三倒四地带到此处才将伤势引出。
虽是小伤,但对我来说却可能致命。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师兄,不知不觉咬出一口血腥味,“师兄你个没良心的,昨晚让我呕血今天居然还敢来一次……”
师兄踏着枯枝碎叶急急朝我奔来,我软软地趴在师兄肩上,蘸了些鲜血在师兄后背随手乱画。
师兄声音听来有些颤抖:“阿湘你这是做什么?”
我无限怅然地道:“画圈圈诅咒你。”
尔后便人事不省。
这回我做了个极长的梦。
原先每年三月初九夜一直缠着我的那些陈年旧事,此番或许是因为碰上了萧颛,遂一并蹦了出来,在梦中萦回不去。
我与萧颛乃是货真价实的孽缘。
梦中满是萧颛温柔耐心的诵读声,片片杏花跌落他书页中,他眉眼温润溢满笑意。
我问萧颛道:“为何是‘君子好逑’?”
萧颛一手捋过我头发,笑着道:“自然是喜欢才会这样说。”
我不自觉沉溺其中。
醒来时师兄红着眼睛等在一旁,满面憔悴,看得我于心不忍。
我在师兄怒视下揪着薄被打了个滚,伸了个懒腰才问师兄道:“我睡多久了?”
师兄恨铁不成钢地在我脑门重重弹了一下:“两天两夜。”
我奇怪得很:“师父呢?”照理说师父见我这么久没醒,早该暴跳如雷兼将我从床上掀起来了,我哪能睡这么久。
师兄摇头,并未作答。
我扶着脑袋,想了许久才想起萧颛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便问师兄:“师父他是否真要……”
师兄当机立断地拍我脑袋,恼怒地道:“想什么呢!”
我有些委屈,被师兄一双媚眼盯得发毛:“萧颛他也没必要撒这个谎。”
师兄脸色忽然就阴得厉害,他沉声问我道:“那你给我好好说说,你究竟是信我还是信他?”
我隐约觉得这问题会惹出一身风流债,便含糊其辞:“我亦不知。”随后便看见师兄明显失望的神色。
我随便将话题扯开去,不知不觉说到钦天监。一番海侃后师兄酸溜溜地道:“里面无论哪个老头子都没师父高明。”
我揶揄他道:“师父高明,怎没觉得你高明到哪儿去。”
他似有深思地看我一眼。
我仍然不愿放过先前那个问题:“那萧颛说师父要云游四方……”
师兄不耐烦地打断我:“你还真信他?”
我苦恼的并非这个信不信的问题,“万一陛下一个头疼脑热把国师之位给了我,我身份岂不是要露馅?”
师兄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他若有所思:“确实可能,是我疏忽了。”
我忐忑地看他反应,“这么说,萧颛并未胡诌了?”
师兄立刻恼了:“阿湘你活腻了不成?敢从师兄这儿套话?!”
我见他似乎真动恼了,不免有些害怕,便缠上去转移话题。师兄却再不肯多说,只叮嘱我要好好养伤,毕竟这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想起那一剑,我委实为我的莽撞发怵,也不免有些戚然。
我这一伤养了很久。
每日待在房内躺着,想起来活动手脚都会被绮蓝大惊小怪地拖回床上,再不济也得拖回软榻。
听师兄说京外无业寺的杏花已经落尽,转眼间入了四月,要到清明时节了。
师父告了假,要回老家给师娘祭扫。我听师兄说过些师娘的事情,于是每年清明时我都觉得师父像是老了不少。
然而事情远不止此。
清明刚过没几日,师兄忽然脸色铁青地捏着一张请柬,气冲冲地撞开我房门。
“趁火打劫……”师兄很是愤怒。我觉得奇怪,下朝回来也不至于这么犯恼,便问道:“怎么了?”
师兄将那张请柬往我这儿一扔,我打开一看,即刻不安起来。
趁着师父不在,萧颛特地选了这个时候为师兄与“云湘”在王府设宴,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我隐约猜到萧颛良苦用心,“看样子师兄你那日贸然来救我,让他起了疑心,说不定已查到东风馆去了。”
师兄扶额而叹,忽然捏起个兰花指朝我妖魅一笑,惊得我浑身寒毛直竖。
“君君君君封遥你发什么疯……”我口舌不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师兄轻笑着朝我靠来,贴在我耳边呵气如兰:“若是他疑心,你就当个真男人好了,顺带给师兄赎身……”
我手一抖,泼了他满身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