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1)
那盏茶委实厉害,一口灌下来烧得我腹内火烧火燎。
不知昏过去多久,我渐渐有意识时,眼皮子仍然沉得厉害,我难受得很,挣扎了半天才艰难开口:“水……”
几根冰凉的手指抓着温热的茶盏送到我颊边,我一阵寒颤,才费力地掀起眼皮,看向来人。
霜华拿着一盏茶水,面若冰霜地看着我,冷冷道:“三小姐快喝了罢。”
我颤着双手接过茶盏,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绮蓝呢……”
“还在找。”
我又望了她一眼,不再开口。
我很不幸地又回了云家。
那个小厮应当是云家派去国师府的人,守株待兔等我逃过去。昨夜那些黑衣人来历不明,应该是错将绮蓝当成了我。依现下这情况看来,绮蓝应当没有危险。
云鸿兼还算心善,另拨了一间破旧的厢房给我。我喝了茶出去在外面转了一圈,才发觉我在一间很不起眼的院落里,竟一时半会辨不出我身在何方。
然而眼下令我放心的是,云鸿兼似乎并不急着逼我入东宫。兴许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变故罢。我不在原先住处,看守我的人似乎又多了不少,绮蓝也不在身旁,无法与师兄飞鸽传书,令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更令我恼火的是,我竟在这种境况下病起来。
开始一两天不过有些头晕而已,便没让霜华瞧出端倪。尔后忽然厉害了不少,头疼得令我几欲疯狂,恨不得将头往墙上撞去,将自己撞晕了事。头疼的同时也没甚食欲,面前一桌子好菜却吃不进,也有些头重脚轻。
霜华开始还以为我是装病,可后来见我躺在床上,连起来的力气也没了,才真正着了慌。
之后有七八天,我都是昏昏沉沉捱过的,娘似乎来看过我,柳氏似乎也来过,可偏就没有师兄的踪迹。
我甚至以为,师兄是不是已经顾不上我了,想将我弃之不顾。
病中似乎又回到了师兄常带我去的城外临风湖,冰凉的水浪一波波拍在我脸上,我看着岸上师兄的影子,没心没肺地笑,却发觉师兄离我越来越远。我想从湖中爬出追上去,湖中水草却长了手一般,将我脚踝钳得钻心疼。
我喊了师兄好几声,师兄却自顾自地走,眼看就要消失在眼中。
“醒醒!”
似乎有谁在叫我。我在湖中挣扎半天,急得快要哭出来。
“云姐姐,你快醒醒!再不醒就真醒不来了!”
醒不来……
师兄不要我了,醒不来也好……
“云姐姐你傻啊!快醒醒!君公子就在你旁边,你再不醒他真要走了!”
脸上似乎被人拍了很重的一下,我竭力睁眼,额头因为发烧而滚烫,也烧得我目光有些扭曲,看不清床边站着谁。
一双温热的手贴在我脸上,亦有人在我身旁惊喜地叫出声:“谢天谢地!云姐姐你终于醒了!”
我揉了揉眼,才看清楚站在床边的是越瑶华,再看房内,似乎没有师兄的影子。
“云姐姐,我要不说君公子来了,你是不是都不愿睁眼看我?”越瑶华埋怨道。
我勉强一笑:“确实是醒不来,头疼得很。”
越瑶华道:“云姐姐,你这一睡睡了两天了,滴水不进,侍女给你喂水都被你吐出来,云相急得想法子请了太医出来,这才把你的命吊住。”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
“事情传到太医署里,太医署里有君公子的人,知道了这事就告诉君公子,我得了消息就赶来了。云相没理由拦着我,我才能见到你。听闻前几日云府走水,你没受伤罢?”
她一连串问题问得我头更疼了,“以后再说罢,你进云府来做什么……对了,绮蓝……”
越瑶华低声附在我耳旁道:“你的侍女被颛哥哥派的人救走了,颛哥哥因为他们救错了人,气得给他们各赏了十五大板。”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对。
师兄与萧颛的消息,似乎通得太快了。
我迷茫道:“那师兄……你又怎么会……”
越瑶华声音压得更低:“君公子与颛哥哥早商量过了……算了算了,这事等你出去了我再给你说。”
我叫苦不得:“出去?我这一出去,搞不好就身在东宫了。”
越瑶华笑了笑,两个酒窝衬着笑意,看着十分甜美:“云姐姐放心好了,我自有方法将你弄出去。”
我被她说得云里雾里,只听她道:“请云姐姐出府玩是不大可能了,但若是我姑母的意思,云相就得掂量掂量了。”
我愈发不解:“姑母?”
越瑶华言简意赅:“越德妃娘娘。”
我目瞪口呆。
没等我反应过来,越瑶华已将这消息告诉了霜华,让霜华带去给娘。娘自然无法,只得应下。
我现下这身体只能坐马车里,侍女们给我换衣裳时越瑶华在旁紧紧盯着,等到给我换好了衣裳,便低声对我道:“云姐姐,我今日去求了姑母一番,才得了这个机会,你今日可千万得把握好,若是过了今日,我下次可真没法子让你出云府了。”
我不解:“又是怎么?”
越瑶华道:“明是去宫里,暗是去无业寺,颛哥哥在那儿等你。”
我开始时大喜过望,但听她说是去见萧颛,不免有些犹豫:“可是瑞王他……”
越瑶华赶紧摇头:“君公子现在分不开身,况且我先前也说了……”
霜华忽然在门口露了露脸,越瑶华适时住了口。
我虽然病得厉害,幸好还清醒着。太子这一招怕是将萧颛与师兄都逼急了,将我救出云府成了他们共同目的,至于云府有没有人塞给东宫,那就是云府与东宫之间的纠葛了,与他们可没关系。
不过他们商量了这么久,师兄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给我,委实可恶。
越瑶华准备了两辆马车,我被她搀上其中一辆,因为脚软差点摔一跤,一旁一直沉着头的车夫忽然伸手扶住我,低声道:“当心。”
声音异常耳熟,我诧异抬眼,“你是……”
萧顷冷峻的神色使我霎时冷静下来,便强按住忐忑心情往车里钻去。
马车急促地行进着,我在车里昏昏欲睡,一边听着越瑶华给我说当下的情况。
朝中情况比我想象中的严重多了,甚至连后宫亦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气氛,妃嫔之间也变得微妙起来。越瑶华去见姑母,还被刁难了好一阵子。
太子像是疯了,一边逼着云鸿兼将我往东宫里送,一边在朝中急着对萧颛施压。萧颛沉着应对,滴水不漏地布下每一步棋的同时,也在谋划着如何将我从云府中弄出去。若我昨晚没有动手逃脱,萧颛派的人也会将我劫出云府。
师兄开始时并未与萧颛联手,只是太子这步棋实在太烂,将主意打在了我头上,师兄怒极,便开始与萧颛联手。现今圣上旨令彻查的齐淑妃一案,所有的证物线索都是师兄按部就班地放出去的,将所有脏水都泼到了皇后那边。
圣上虽然算不上什么明君,却也绝非泛平庸之辈,察觉出了其中关系。没过多久萧颛就作保,让师兄将所有事情都禀明给圣上。圣上便仍然摆出不知真相的模样,以拖住濒临疯狂的太子。
我开始时仍然疑惑圣上为何要将太子往死里打压,越瑶华解释说,太子并非明君之材,而外戚势力过大,太子妃又出身朝中朋党满地的云家,萧须即便登基,也不过是外戚手里的傀儡。萧颛也是命好,若太子同他一般聪慧过人,恐怕圣上现在仍然坐山观斗。
况且皇后害死的是圣上最为宠爱的齐淑妃,这笔账可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