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这消息不啻于给我当头一棒。
在我不甚清晰的记忆中,云府侍女向来规矩,即便我当时痴傻,也不曾当面欺辱过我。
今日韩妈是怎么了,扣了绮蓝不说,居然还派了侍女来给我甩脸色。
我转念一想,便打着哈欠道:“那算了,我先睡去,待会儿绮蓝放出来了你再叫我。”
侍女望着我微微点头,也不离开,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我。
我着实不解:“吩咐了就快去,愣着作甚?”
她面无表情地道:“婢子是来看着三小姐您抄经文的。”
我刚想没心没肺地笑两声,却猛地意识到她正在对我说话,不由目瞪口呆。
等等……抄书?!
她接着道:“这是府里的规矩,三小姐您刚回来不久,不知此事也是情理之中。每年八月十五,夫人或二小姐都会将亲手抄写的三十六本《法华经》送往无业寺。今年夫人尚在路上,先让人带了口信回来,说是让三小姐您来抄。”
我琢磨着我那狗爬似的字佛祖不一定能看懂,便试探地问道:“能否请人代抄?”
她当即摇了摇头,“夫人说了,必须得由您手抄。”
这理由天衣无缝,我一时找不出推拒的理由,只得悻悻地回房去。
可我觉得我似乎漏了什么。
“三小姐还有吩咐?”她见我在房门前刹住脚,不禁疑惑。
“这消息是谁让你来知会我的?你叫什么?”我问道。
“回三小姐,婢子霜华,这消息是大公子让传来的。”
我当即狠狠地磨了磨牙,在霜华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回了房。
好你个云严沧,该不是在朝堂上让师兄或萧颛整了,回府拿我出气罢?!
用云鸿兼的话说,云严沧当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只兔崽子”。
他说这话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年我被他骗得在荷塘里结结实实地站了两个时辰,被侍女发现时早已全身湿透,因此染了很重的风寒,半死不活地躺了两个月,差点丢了小命。云鸿兼在此事后惊觉对他管教不够,对自家亲妹子都敢如此下手,以后怎么得了,便给他上了两道家法,以示惩戒。
由此云严沧便记恨上了我。
但我觉得云严沧骗我骗得这么苦,还将所有事情记恨在我头上,委实是个心术不正的主。
我乖乖地收拾一番去抄书,然后趁霜华不注意时叫了鸽子送信给师兄,只想着师兄被师父罚得也不少,指不定能从那沓陈年经文中翻出几本送来。
但依一个月前我对师兄那态度,师兄他……
我抄着经文的笔不由停了停。
我一直抄到当晚酉时,抄得手疼得拿不动笔了,霜华才面无表情地出去给我端了些点心来暖胃。
我戚戚然地啃着点心,这才意识到绮蓝还没回来,“怎么还不放绮蓝回来?”
霜华默然转身出去。
我低估了云严沧的黑心,绮蓝被放回来时简直没个人样,倒在我身上哎哎叫着。我将她衣袖捋起,看见她胳膊上全是细密的伤痕,咬牙问道:“这都是谁弄的?”
绮蓝没心没肺地道:“不妨事不妨事,三小姐您别哭了,若是让霜华瞧见了,指不定又去韩妈那儿告一状!”
我连忙擦了眼泪,恨恨地瞪她:“出息!”
绮蓝仍旧傻乎乎地笑着:“就是跌在柴房地上时擦破了皮,待会儿上点药就没事了。”她探头看我桌上摆着的东西,顿时倒抽一口气,“三小姐,您怎么抄了这么多?!手不疼么?”话毕,她伸手就要去拎一张来看。
我连忙拦住她,“别看了,都是刚写上的,墨还没干,别给我弄花了。”
“就看一看嘛……”绮蓝不依不饶,忽然趁我不备抓过一张。
我在绮蓝目光下以衣袖掩面,“你家小姐我写的字就这德性。”
绮蓝十分慎重地将纸张放回桌上,忽然问我道:“三小姐,霜华说要抄多少?”
我奇怪地道:“三十六遍,估计这几日都没法好好睡觉了。我先歇会儿,过两个时辰你叫我。”
绮蓝听罢,当即变了脸色,弱声道:“但……小姐,若是婢子没记错,夫人和二小姐往年都是抄六遍……”
我欲哭无泪,遂将手里玉管狼毫甩得老远。
霜华进来时我正与绮蓝整理抄好的经文,霜华依次点清准备带走,又对我道:“韩妈让婢子这几日就在这儿住下,三小姐若有什么要问,也不至于找不到人。”
我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霜华带着大约六本经文走后不久,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哨声。我精神一振,连忙让绮蓝先上去打探情况,才上前开门。
今夜月色亮得十分勉强,庭院里乌黑一片,树影错落,看不太清楚。
“谁在那儿?”我见不远处凌霄花架下似乎有人影晃动,便扬声问道。霜华现在或许还在附近,也不好太大声。
夜风拂过,云层散开,我借着更加明亮的月光看去,并未在花架下看见人影,不免有些失望。
或许师兄有太多事要忙罢,毕竟他现下手里还有个明湖居,怎么可能随叫随到。
我关上门,准备转身去歇着,却不偏不倚地被困在一双臂膀中。
师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着室内暖然灯火,笑盈盈地看了过来。
我被师兄看得发怔,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与师兄这样太过暧昧,便尴尬地从他手臂下钻出去,想让绮蓝先回避一下。
师兄一把将我拉住,顺势扯在他怀里,不怀好意地道:“不用赶了,她见我来了直接走人,乖巧得很。”
我牙缝泛酸:“也就遇见你才乖巧一点。”
师兄今日又是一身引人遐思的打扮,着了件单衣,长发也是用发带松松地束起,慵懒至极。
我被他按在怀里,紧贴着他胸口,不免生出几分遐思,便连忙脸红脖子粗地推开他,碎碎地道:“师兄你个老不正经的,这么晚了穿成这样,上哪儿勾搭良家女子去了,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师兄眉梢轻挑,眼波万千流转,瞧着我似笑非笑地问:“除了相府小姐,我还能勾搭谁呢,嗯?”继而无比惋惜且无比风情地一叹:“为了某位没良心的小姐,我忙得焦头烂额,小睡一会儿连衣服也没换就赶来了,可她居然还不知感激,委实令我伤心啊。”
我恨不得抓一把冰块捂在脸上,“谁让你穿成这样!今晚你又调戏了谁……”
师兄就这么望着我,忽然脸色一沉,露出一抹阴笑,薄唇轻启,殷红的舌尖在唇角舔了舔。
我遂有大祸临头之预感,仓皇转身要逃,被师兄眼疾手快地逮住了肩膀。
师兄低着头,与我额头相抵,却偏在此时摆出一副万分正经的神色:“师妹还记得当时让惠芳郡主送来的那张纸条罢?”
我点头,“你现在背后可是有太子撑着,怎么会饿死呢?”
师兄沉默一会儿,忽然目露精光,露骨的眼神让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他该不会又被下药了罢?
师兄毫不掩饰地盯着我,继而又用舌尖舔着唇角,声音听起来仿佛带着某种笑意:“那师妹是否知道其中缘由?”
我摇头表示不知,随即讪笑着去拨动他的手,“师兄,经书你带来了没?让我先看看……”
师兄不动如山,我汗如雨下。
“好不容易让你知晓我心意,云鸿兼那老头又来搅合,害得师兄苦等了这么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回云家啊……”师兄意味深长地叹息,“前几年虽然吃不着,好歹还看得见,这几个月连看都看不见了,要说不饿是不可能了。”
我脖颈僵得如千年古木,“师兄说笑呢……”
师兄很和善地盯着我,“不如先解决了师兄这顿晚膳,再谈谈师兄带来的那些经文,如何?”
我顶着红透的脸,意识模糊地摇头。
师兄笑得愈发和善,“那一边看经文,一边填饱肚子也未尝不可。”
话毕,他不顾我挣扎,将我拎到了书桌旁。
桌上齐整地摆着师兄带来的经卷,我粗略翻了一下,大约有二十多本,便对师兄感激涕零:“还是师兄好,云严沧那厮心地太坏,本来只用抄六遍的经文竟然让我抄三十六遍。”
“瑞王近来对你示好,太子那儿给了他眼色看,他自然心情不好了。”师兄慢条斯理地将我困住,左手将墨研开,拈出一支笔递过来,“抓着。”
我依言照做,师兄从桌上拎起一张纸,啧啧两声,“看看,看看,我教了你那么久,居然还写成这样,别让师父看见你抄写的这些经文,否则师父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很不服气,正要出言反驳,师兄手掌蓦地覆在我右手手背,替我捉住了那支笔。
师兄下巴抵在我右肩上,呼吸紧贴着我右颊,耳鬓厮磨,惹得我一阵心悸。
“今日让师兄好好教你写字。”他笑着贴在我颊边,忽然趁我不备侧过头,沿着我颊边轮廓,不轻不重地舔了一道,“好香,好味道。”
我双眼一花,差点软在他怀里。一只手灵蛇般从我腰际探来,拦腰将我搂住,顺带还在我腰上点了点,痒得我惊笑出声。
我扭头瞪师兄,“别动手动脚!”
师兄目光一亮,“那好,我不动手动脚,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挣扎着躲开师兄探来的狼嘴,“登徒子!下流!”
“那师兄就只好勉为其难地下流给师妹看了。”他十分为难地沉吟,倏地抬手将我衣领拨开,低头在我颈边重重地咬了下去。
“师兄你——”
我惊喘着挣扎,师兄悠哉游哉地抬头,顺势在我唇角舔了舔,又给我下唇咬了两道,喃喃:“真是越闻越香了。”
我仰头认命等死。
“小姐在里边歇着呢,别进去了,吵着小姐可不好。”
绮蓝的声音蓦然在门外响起,我惊愕抬头,赶忙去推师兄,“经卷留下,你快走罢,若是让霜华瞧见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师兄十分不满,环在我腰上的手动了动,惹得我想笑又不敢笑,“享用完了就一把推开,云三小姐委实无良。”
我怒瞪:“谁享用谁呢?!”
师兄眼神深邃,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确实美味,只是太浅尝辄止了些,不尽兴啊……”
我谨慎地抱起胳膊,从师兄臂弯下一溜钻了出去。
“里边是不是还有别人?”
霜华突然这么问,听得身在里间的我胆战心惊。师兄悠悠地站在一旁,不冷不热地开口:“若是相府小姐被捉奸在房——”
我咬牙切齿:“君封遥你给我闭嘴!”
绮蓝素来是个不会撒谎的侍女,以前我曾让她告诉娘我在无业寺过得很好,结果没过两天,相府上上下下就抖知道了萧颛曾来探望过我,致使娘大惊小怪地一连来了五六封信,也气得我大半个月没搭理她。
而她今晚的表现也在我预料之中,“小姐只是……只是在房里歇着而已……”
我闻言立刻往床上翻滚而去。
霜华阴阳怪气地道:“该不会在房里藏了谁,不能让人看见罢?”
绮蓝结结巴巴地回她:“才……才没有在房里藏男人呢!”
我气得一口咬上了被角。
“走开!”
霜华颇具气势的一声大喝,房门随即被踢开,我还没来得及让师兄避开,霎时如冰雪灌顶。
然而转头一看,角落里窗子关得严丝合缝,师兄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愣神时霜华已经走了进来,见我在床上和衣躺着,房里只有我一人,不由愣住,大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趁此机会端起语气问她:“大半夜的,居然在我房里乱闯,像什么话?!”
霜华被我说得一愣一愣,唯唯诺诺地往外走,临转身时尚自嘀咕着:“怎么觉得房里有种男人的味道……”
我硬生生一个寒颤,遂将被子捂紧了几分。
似乎只要师兄来过,我便睡得格外香甜。
这一觉又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打着哈欠准备让绮蓝来伺候我梳洗,转眼却见绮蓝早已站在了房里。
我惊得攥起被子,“怎么今日起这么早?”往日分明起得比我还晚。
绮蓝僵笑:“三小姐,夫人大清早上回来了,待会儿就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