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浑身一颤,我从睡梦中被惊醒。一睁眼,陌生的纱帐映入眼帘。香炉,桌案,椅子,所有应该有的一应俱全。
"姑娘醒了,可要起身了?"一个约莫十二三的小丫头凑过来。
我撑着床榻坐起身,只觉得头昏眼酸,鼻子极其难受,看了看四周,带着重重的鼻音道"这是哪里?"小丫头笑着说"邓府。"我这才想起昨日的事,原来我竟然在邓禹的背上睡着了!我一夜未回花府,无言他。"你们少爷呢?"我忙起身梳洗。
"少爷今日加冠,正在准备。姑娘打扮好随奴婢过去观礼便是。"我点头又说“他有没有,让人回花府支会一声?”
“有的。少爷让下人去花府了,说是姑娘昨夜不回去,就住在邓府。”
我忙问“花府的人,如何说的?”
小丫头想了想说“没怎么说,只说劳烦少爷照顾了。”
我心一沉,不再说话。无言果然不在乎我的。《诗经》看过不少,若他有意,怎么会不在意我夜不归宿。罢了,如此也好,我们走不到最后,就回到最初,做对面不相识的路人,总好过互相折磨。
我想着,坐在镜前梳头,忍不住一连几个喷嚏。
"姑娘受了凉?要不要告诉少爷,请大夫瞧瞧?"我摇头道"不必了。"今日是他的大日子,一定手忙脚乱,我已经给他添乱不少了,不想再添麻烦。也不知道昨日他背我回来是如何对父母解释的。
"昨日你家少爷怎么带我回来的?"我装作漫不经心问。
"少爷背着姑娘进门,满身风雪,吓坏了奴婢们,老爷未多说,只是问了姑娘是谁,少爷只说是花府的玲珑姑娘。老爷未多问,命奴婢给姑娘换了衣服。"我颔首,又问"那夫人呢?""夫人.夫人早已去世多年。"我噢了一声不再多说。随意吃了些东西,我挑了套颜色鲜艳,看上去喜庆一些的裙裾换上,跟着丫头往正厅去。邓府里聚满了人,我心里一惊。正搜寻着邓禹的身影,却不料有人一把抓住我的肩,我抬脚一踢,身后的人急急说道"美人竟然功夫如此厉害!"我回头,吴汗连连摆手。朱祐,贾复,岑彭,王梁正站在身后。我行了一礼,硬生生扯出个笑道"许久不见。"今日事邓禹的加冠礼,我哪怕再笑不出来,也一定要欢欢喜喜陪他度过这个日子。
他们一一回礼。
"玲珑姑娘果真来了。"王梁一笑。
我浅浅一笑。这时人声鼎沸,我们都看向人群中。我站的远,又处于高处,所以一目了然。
邓禹身穿一袭黑衣汉服,正走向厅中央。一旁说话的众人都不再交谈,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注视着邓禹。邓禹行至邓老爷身前,恭恭敬敬说道“邓禹见过父亲,叩谢父亲养育之恩。”说罢一撩长袍,跪在地上稳稳磕头。
“做个有用之人。”邓老爷面沉如水道。
邓禹颔首,转身背对邓老爷,一撩长袍,跪在地上。四周的奴仆丫头不停吹奏念唱,邓老爷一挥手,一个年老的妇人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丫头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把木梳,一顶黑冠。黑色,权利的象征。
邓禹正好面对我们一群人,抬头,正看到我们。
他看着我,神色与往日截然不同,坚定而挺拔,意气风发,一股霸气笼罩四周,不必说,我已经明白他的抱负,他的深思。我平静的回视着他,嘴边淡淡带着笑。
妇人拿去邓禹束发的的发带,黑发散开在他身后,妇人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缓慢而有节奏的替他梳着长发。他一动不动跪在地上,只是静静注视着我们的方向。
半晌,妇人放下木梳,双手拿起黑冠,举过头顶道"邓禹,属字仲华。加冠及第,光耀名门。"邓仲华。
邓禹双手过头接住黑冠,一字一顿朗声道"邓仲华,受冠。"妇人松开手,绕到邓禹身前,又接过黑冠,替邓禹束发加冠。
"终于等到他加冠了。"贾复轻笑。
"这有什么好?往后只我一人还未加冠!"吴汗环臂抱怨。
"礼成。"妇人高声喊道。
我将目光移向邓禹,他站起身定定看着我,我朝他嫣然一笑。不少有地位的长辈都上前去寒暄,邓禹只随意的对答,眼神一直盯着我。
"加冠后便可娶亲生子了。"朱祐在我身侧说道。
我看向他一笑问"那又如何?我该恭喜他?"朱祐斜看我一眼不再说话。
"邓禹竟然还未向你表明心迹?这小子在磨叽什么?"贾复一脸疑惑之色。
吴汗嚷道"这小子!再拖拖拉拉我可就抢先了!当初是看在兄弟的份上,我才不让着他。"我汗颜。
"是兄弟也不用你让着。"邓禹的声音传来。
我们齐齐回头,他站在几步外笑看着我。加冠后的他,有些陌生,似乎一瞬间已经成长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担当全部的男人。
"你小子终于来了,再不来我就把美人抢走!"吴汗走过去一把搂住邓禹,笑嘻嘻。
贾复和朱祐相视一眼,上前拉住吴汗退到一旁。
邓禹朝我走来,我竟然心跳的扑通扑通,明明想逃,却迟迟无法移动一步。
他站到我面前,笑着说道"她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我脸大红,忙低头,他伸手抬住我的下颌道"玲珑,嫁给我。"我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吴汗一声大吼,吓得我一颤"你什么也不说,美人怎么肯嫁给你?"四周一群少年郎嘻嘻哈哈起哄起来。
邓禹欲开口说话,我忙的抢先道"邓禹,我有话单独对你说。"邓禹点头,领着我往外走去。慢慢走到花园里,他也不急着催我开口,我们一路沉默。
"邓禹,我."我迟疑。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道“我不想听你的答案。
"我还是要说,我不能嫁给你。"邓禹一皱眉,许久,冷笑道"因为花无言?"我摇头道"与他无关。""你放不下他,又何必自欺欺人?他是难得的好男儿,可他心不在你,你为他如何,他可有一丝欢喜?为什么要去挽留东去的水流?为什么要去拿下天上的明月?明明知道,只要你一伸手,就可以拉住我,你就是要推开我!我真恨不得给你一耳光打醒你!"邓禹一口气说道。
他说得对。可我怎么能这么自私?怎么能利用他?
"你打罢。"我叹气,看着他。
忽的啊秋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邓禹一愣,担忧的问"你受了凉?"我摇头道"昨日冻的,过几日就好。""你.我看我打你之前,最好先打死我自己!"说罢他伸手摸我的额头。
我定定看着他,他一顿。我莞尔一笑道"我有些冷,借你衣服一穿。"他扫去方才的不快,爽朗一笑,低头脱衣,我扬手一劈打在他脖颈上,他立刻身子一软倒下去。
我忙的伸手接住他,扶他躺在地上。我轻轻替他系上已经被他解开的衣襟,把事先准备好的信放在一旁。
"邓禹,我要走了,恕我不告而别。外面的世界果真太复杂,我修行不够,还是回山里去再修行几十年罢。别来找我,我想忘记这里的一切,回去后就当作只是一场梦。而我要忘记一切,就要从你开始。第一次见你,你说的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恕我无法与你交心白头。我的心会一直空着,但不会如你所说,为你留着,它也许只属于我自己。愿你早日找到那个与你白头偕老之人。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