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月季,这白色的花花瓣上怎么好像有红血丝似的?"我盯着月季花打量。难道给我养坏了?
月季凑过来看了看,摇头说"二小姐别急,这是大公子昨日命牡丹送来的,不是过去的那几株。大公子看你喜欢摆弄这月季花,便把这名贵品种找了来。"我一愣"什么品种?长的这么吓人,就像抓伤了花瓣似的。""二小姐果真心思不一般,大公子叫这花,抓破美人脸。"月季娇羞一笑。
"抓破美人脸?"我看了看花,又看了看月季,霎时捧腹笑的花枝乱坠。无言取的名字真有意思,一语双关,逗趣了月季,也美了这看着吓人的花。
"何事逗得二小姐如此开怀了?"野菊姗姗走来。
"野菊,好几日不见你了,可好?"我朝她一笑。
"多谢二小姐关心。"野菊行了一礼。看向月季说“竹庄的生意是蔷薇带人在张罗吗?大公子说今年旱灾,老百姓收成不好,要我们再压低布料价格。”
月季皱眉说“再压低?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救灾!大公子怎么打算?这一年来,一直压价,花草生意也收缩不少,阴家把生意接过去了不少呢!”
“我知道!你对我说有什么用?现在只有梅庄还照常,也不知道大公子怎么打算!”野菊嘟着嘴,一脸不满意。
我看了看野菊,看了看月季,笑说“出什么事了吗?”
野菊刚要开口,月季干咳几声,她忙的摇头说“二小姐不必担心,我们能处理好的。”
看她们不愿多说,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拍了拍衣裙道"你们聊罢,我走了。"月季忙问"二小姐去哪?月季随你去。""你留下罢,我去谢谢你家大公子的抓破美人脸。"
行至东厢,无言正坐在竹椅上看书,神情专注,不苟言笑。又看书
我四处看了看,牡丹竟然又不在。我偷偷摸摸提着裙摆走过去,想吓他一吓。走近了刚想伸手,他反手一捉握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抬手就朝我的眉心劈来。
无言一看是我,立刻敛去功力,收了手看着我。
我嘻嘻一笑道"险些被你打伤。"说着往他身边一坐。
他往竹简上写道"偷偷摸摸做什么?若我先出手后看人,你怎么办?"我拿起茶杯自己倒茶道"那就只能挨你一掌了。"他摇头轻笑。
"谢谢你的花。样子很是独特,名字取的更是别有一番情趣。本来看着有些怕,听了名字,反倒喜欢了。只是太名贵我怕不好养,让我养死了。"我替他倒了茶,笑盈盈说。
他写道"百花山上的花哪一株不比这名贵?你难得看得上,有意思就养罢,不想养了交给月季。"我朝他做了个鬼脸,看了看四周问"怎么不见牡丹?"无言喝了口茶写道"丝绸坊的生意出了些事,她去忙了。"牡丹一向只负责照顾无言,能让她出面的事,一定不简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听说,你一味压低布料价格,想做亏本买卖?”我逗趣的问他。
无言一怔,写道“野菊她们又多嘴了?我是生意人,不会做不赚钱的买卖的。”
我忙说“不是她们多嘴,我不小心听到的。”我生怕她们被责罚,忙的解释。想了想又说“你压低价格,想带动市场?旱灾害的百姓民不聊生,你倒是菩萨心肠,替他们考虑了。”
无言似有难言之隐,半晌后笑着写道“不瞒你,王莽只顾改革,不关心革新是否利民,如今看来,并没有什么起色,他却还一意孤行。我是想操纵市场,但还做不到,只不过尽些绵薄之力。”
我转转眼珠不说话。
“不明白?”
我摇头,慢慢说“操控市场我明白了,你想做的,我也多少猜得出一些,不明白的是王莽的事,不过一场旱灾,就已经水深火热,国库空虚至此?既然空虚,王莽又何必赶着改革?”
无言重重叹气,写道“诸侯崛起,天下未定。要打下江山不难,要守住却有些困难。”
我恍然大悟,想了一会,下定决心说“让我去你的丝绸坊里帮忙罢,我虽然不会绣花,不过你可以让牡丹教我。你也说了,我心思不错的,多少能帮上忙。我整日闲着,也难受,如今可以做点事,求之不得呢!”
无言还没回答,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和无言一起回头。
蔷薇快步走来朝我们行了一礼道"大公子,邓府送了东西来。""邓府?"我疑惑看向无言。
"是.给二小姐的。"蔷薇补充。
给我?我看一眼无言说“应该是邓禹。”他挥了挥手。
蔷薇抬手飞出一根银针左右一扯,挂起一纱白丝布。接着朝外面说"进来罢。"我和无言坐在纱内,相视一眼。
一老妈子领着五六个壮汉搬着三个箱子走了进来。
老妈子朝我们所在方向说道"见过花府公子和姑娘。老奴奉少爷之命给姑娘送东西来了。""邓.你家公子让你送来的?"我开口问。
"是。东西已送到,告退。"说罢他们转身就走。蔷薇行了一礼随他们出去了。
我掀开白纱布走过去,一用内力掀开了箱子。两箱葡萄,另一箱是四盆月季花。我怔怔出神,心里滋味难述。邓禹回来了?
"二小姐,木棉拿葡萄去洗了来?"木棉不知道何时进来了。
我愣愣点头。她弯腰去拿葡萄。我吩咐道"有劳叫月季来,让她把花拿去我院子里。""是。"木棉行礼后离开。
我走回纱布后坐下,无言眼中有些疑惑。
"前几日邓禹来看过我,你一定知道的。"我开口。
他微微颔首。
我继续说"我不过是玩笑话说他府里葡萄不错,他倒当真了,这么多,哪吃得了。不过确实好吃,你也尝尝,我让牡丹给大家都送些去。"我摇头轻笑,兴致勃勃说。
无言写道"这是西域的水晶葡萄,新野买不到。"我一愣,难怪邓禹说花府没有。
"花?"无言写。
"那日,他摘了我的花,我倒不在意,他却记得,想来是赔礼的罢。""大公子。"芙蓉急急进来,看见我在忙的匆匆行礼。
无言看着她,她面露尴尬道"阴公子去了丝绸坊。"阴就?还是阴识?
无言写道"牡丹知道如何做,不必过问我了。"芙蓉颔首,转身要走,我忙开口叫住她,朝无言说"让我随芙蓉去罢,我闷得慌,想出去走走。正好我以后也要去,你就答应我罢。"无言微微皱眉,许久后点了点头。我大喜,朝他一笑,得意洋洋说“我一定好好学绣花,学做生意!”说罢拉着芙蓉就往外走。
一路上我打听了一下,花府名下的丝绸坊有四家,梅兰竹菊,分别做上中下三等生意,牡丹在的那一家是负责上等丝绸的梅庄。想起今日野菊所说,竹庄八成是做下等生意的。难怪无言压低价格,老百姓的钱,能少赚便少些。他果真在尽力操控着丝绸生意。
一下马车,百合迎面迎过来,见我也在面露惊讶之色,又忙的行礼道"二小姐怎么来了?""往后我可要常常来梅庄了。"我抬脚就朝梅庄里走。百合和芙蓉忙跟上来。
一进梅庄,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匹一匹的丝绸,五颜六色,花色各异,一看就是上等的丝绸。一个个染缸,比人还高,里面五颜六色,五彩斑斓。
"你们家公子究竟来不来?"正厅传来一声极不满的抱怨。
我看过去,阴就正翘着腿坐在正中。想起那日百里香楼下他羞辱刘秀的场景,我脸一沉走过去。刚入厅,百合凑在身边低语“阴公子脾气暴躁,二小姐不要和他硬碰硬。”我笑盈盈走到阴就身前,客气的说道"我们家公子身子不适,不知阴公子有何事?"他抬脸看向我,先是一愣,然后直勾勾盯着我,最后坐直了身子道"在下阴就,敢问姑娘芳名?""玲珑。"他浅浅一笑道"好一个玲珑剔透的美人。""不知道阴公子所谓何事?"我懒的和他多说。
百合凑过来低语道"梅庄替阴家做的衣服有些瑕疵,阴小姐不高兴了。阴公子说是来讨个公道。"牡丹瞪了百合一眼,态度极其恭敬的说"衣服我们会再做一套送到贵府,不收分文,全当赔罪,此等事以后不会再有!不知阴公子意下如何?"阴就不理会,眼睛盯着我。
我被他看的发毛,开口道"阴公子若不满意,大可说说看要如何。"阴就起身走过来道"衣服现在就要,姐姐等着呢!衣服要你们家公子亲自送到府里,当面赔罪。""你欺人太甚!"百合大怒。牡丹抬手拦住她。
看样子阴就是有意找茬来了。我淡淡一笑朝牡丹说"衣服在哪?我看看。"牡丹让小丫头捧了过来,我仔细查看一番,并无瑕疵。果然是来找茬的!
我放下衣服道"不如这样,玲珑随公子回府,待见过小姐再说?"阴就和我四目对视,我毫不示弱回视他。这世上最冰冷的目光属于百花山上那老头,其他人我自然不怕。
"好。"在牡丹和百合再三反对下,我还是坚持要去,牡丹无奈,只好让百合跟着我,又再三嘱咐道"二小姐千万不可受了委屈,梅庄声誉是小,姑娘务必护好自己。"我看她一眼道"梅庄的声誉在你眼里倒还不如我了?"百合急得快哭出来"让大公子晓得,我又要该被责罚了!"我叹气安慰道"这世界上,没几个人伤得了我,何况我是大摇大摆进的阴府,他们也不敢如何。我正好去学着处理一些事,往后还要向你请教!牡丹你回花府知会无言,安他的心,我去去就回。"牡丹面有不甘,但也只得颔首转身离去。我朝百合一笑,百合嘟着嘴跟着我上了阴家的马车。
阴家不愧为新野大户,花府一向清减,颇有种世外桃源的气息,丝毫没有大户人家的气派。而邓府,虽有气派,但却阳光明媚,一看便是光宗耀祖的大户。而阴府,总觉得有股隐藏的力量,一切都淡淡的,细细的,却容不得人忽视。这下我才明白为何牡丹百合极力反对我前来,阴府比我想的要复杂,要捉摸不透,所以,此事一定也不简单,我绝不能疏忽大意。既然来了,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阴就行至中庭停下道"丫头不能进后院。"百合反驳"二小姐去哪,百合去哪。"“几时轮到丫头说话了?花无言是如此管教丫头的?”阴就不满的等着百合。
百合握拳就要往前走,我拉住她,朝她一笑道"你留在这。我一个人去见阴小姐。"说罢看向阴就道"劳烦阴公子领路。"阴就回头往里走,我看一眼百合跟了进去。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小湖边,波光粼粼,在阳光照耀下闪动着金光,青色的鱼儿自由自在在水中嬉戏。不远处水中央有个亭子,长长的廊道直通亭子,却因为水面上有雾气,看不清亭子的样貌,不过一定不俗。
"阴小姐在何处?"我收起目光环视左右。
阴就忽然一把搂住我的腰,我本能抬手一劈,他侧身躲开了,我急急放出袖中的白绫,朝他右臂一缠,脚尖点地退出几米外,死死扯住白绫。
阴就一愣,显然未料到我有武功,而且不弱。半晌笑道"花小姐好功夫。难怪那日在百里香只闻人声未见其人。"我紧紧扯着白绫一笑"阴公子既然认得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弟弟又胡闹了。"湖中的亭子里传来一声娇嗔的怒骂。
我心下明白几分,收回白绫,肃容道"花府玲珑,见过阴小姐。"不一会儿,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翩翩玉步走来。一身齐胸襦裙,上面绣满淡蓝碎花,两条绸带顺势而下飘荡于两侧,头上淡蓝珠花一枚,好一个温婉可人的窈窕淑女。待她走近,我再次惊叹,阴丽华的美丽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好似画中人走出,又好似仙女落入凡尘。
"阴姬见过花小姐。"她微微点头。
我还礼说"我们家公子身子不适,所以命玲珑前来,不知阴小姐对衣服有何不满?"我直奔主题问。
她看了一眼阴就,阴就看着她说“姐姐!”阴丽华眼光一沉,阴就无可奈何,只好低头讪讪离去。我心下明白几分,但脸上依旧一副疑惑之色等着她如何解释这场误会。
"家弟胡闹一场,还请姑娘海涵。"阴丽华行了一礼。她轻轻松松一句话,竟然让我没办法挑剔,我只好一侧身只受了她半礼道"既然是误会,那就好。玲珑告辞。""若姑娘不嫌弃,往后能否教阴姬一些女红?阴姬付五倍价钱,当做答谢和赔礼。"阴丽华莞尔一笑。
我微微颔首道"不敢,玲珑不会刺绣,不过阴小姐若想学,梅庄随时欢迎。"阴丽华颔首,正欲说话,又未开口,只是看着我微微笑着。
"小姐,邓公子求见。"一个丫头走来。
邓公子?邓禹?
阴丽华极快的看我一眼,笑说"请。"丫头还未走出几步,只见邓禹已经昂首阔步走来,几个丫头好说歹说愣是拦不住他。这人还真是飞扬跋扈!他一见我神色放松了些。我一愣,他竟然是为我来的?
"邓禹见过阴小姐。"邓禹客气地说道,眼睛却死死盯着我。
阴丽华一笑"邓公子多礼了。“邓禹依旧紧紧盯着我,我怎么了?我疑惑的看他一眼,他目光一沉,面色冷漠的移开目光,淡淡的朝阴丽华说“阴小姐若无要事找玲珑,邓禹还有些事要问她,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我愣住,看了一眼阴丽华,生怕她不高兴。
谁知她面色如常,温婉一笑说“阴姬有些累了,改日和玲珑姑娘再叙。既然邓公子有事,那就劳烦邓公子送玲珑姑娘回府了。"说罢挥了挥手,丫头走过来领路,示意我们离去。
我微微行了一礼,示意邓禹先行,他冷哼一声,朝阴丽华微微行礼,往外走去。我低着头跟了出去。
"你瞪着我做什么?"我刚走出阴府再也忍不住问道。
"二小姐!"百合冲过来,一看邓禹在,又停住了脚步,朝邓禹行礼“见过邓公子。”
"我有事找你家小姐。"邓禹冷言冷语。
百合看我一眼,看一眼邓禹沉着脸,只好自己坐马车回去。看着马车远去,我提步往回走,问道“你怎么认识阴丽华?还到她府里找她?”
邓禹跟上来没好气说"我哪里是去找她!没事你去阴府做什么?"我忍俊不禁,看他一眼道"我为什么不能去?那你找我何事?""你!我看你和花无言走得近,他竟然让你跟着阴就进了阴府?真是混帐!"邓禹气骂道。
我看他是真动气了,无奈的说道"是我自己去的,你骂无言做什么?那阴就有意为难我们,牡丹他们自然不敢得罪他,我可不怕。你既然是为了我来的,那多谢了。""收着你的谢!阴就是什么人?我看你和花无言都是糊涂人!"邓禹消了些气,但依旧不高兴。
"我还当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朝他眨了眨眼睛,笑说。
邓禹指着我气结道“你!”叹口气道"罢了,你没事便好。"“还是多谢你。”
邓禹愣了愣看着我。
“你不是去游历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岔开话题,想让他不要再纠缠这件事。
果然,邓禹闻言,神色缓和不少,恢复往日的面貌,斜看我一眼说“这么快?对我来说已经很久了。近来你做了些什么?”
我耸耸肩说“没什么大事,我准备接管无言名下的丝绸坊,但还有一段时间,正在熟悉。”
邓禹有些不解之色问“你要做坊主?花无言手底下人手这么多,还找你帮忙?”
“是我想去帮忙。”我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才走到花府不远处,牡丹正站在门外,一见我忙的跑过来道"二小姐,你可回来了!快随我去见大公子。"看了一眼邓禹,忙要行礼,邓禹一挥手说“不必了。”
"他怎么了?"我问。
"大公子听说你去了阴府,大怒,这会儿百合她们都在屋里呢。"牡丹一脸担忧。她很少如此惊惶失措,看样子我是闯祸了。
邓禹轻笑,说道"这会儿他倒知道急了。你去罢,若怕的话,求我,我便随你去。"我瞪着他道"我会怕?"说罢直直跑进花府。
一进后院,百合野菊等六人跪满一地,我吓了一跳,快步走进去。无言负手站在院子中央,竹影窸窸窣窣映在他洁白的长衫上,衬的他几分飘然。
"大公子,二小姐回来了。"牡丹说着也跪在了地上。
无言没有回答。
"你让她们起来罢,是我坚持要去的,与她们无关。"我忙开口求情。
无言回头盯着我,我心一惊,后退几步。
牡丹开口道"请大公子责罚。二小姐不清楚始末,是牡丹的错。""牡丹,你有什么错了?"我不甘心地说。又看着无言说"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不也回来了吗?阴就摆明就是有意刁难,我不许他欺负花府!何况他能如何?"无言怒视着我,但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无言,我."我还未说完,他抬手一挥,牡丹一个腾空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谢大公子。"牡丹捂着胸口。
"你!牡丹她们有什么错?"我大怒吼道。
他一言不发。
“你温文尔雅,一心为百姓,我还以为你心地善良,没想到你也是心狠手辣!黑白不分!牡丹一心照顾你,你怎么能如此?”我怒气冲冲朝无言说。
无言走到我面前,一直看着我,眼中似乎有什么在翻滚,但半晌后又平静如初。他一言不发转身走进屋里,牡丹起身跟了进去。
胸口如堵了千斤巨石喘不上气,百合等人起身站在我身边,我静静站着不动。
看着那屋内一片光亮,他生气了。我竟然那样说他!我明知道他是为我担心,他不是那样的人,但却口不择言。微风习习,那竹影又窸窸窣窣印在我身上,手上。零星的光亮,如同这零星的竹影,又如同我心里零星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