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的挖掘着,十指被坚硬物划破,鲜红色的血沾染上尘埃,变得不再鲜明,心,麻木着,空洞着,她似要掘地三尺,两手不断的挥动,衣袖被划的破破烂烂,洁白的手臂上,已变得脏污一片。
她不知自己这般刨了多久,终于,一片衣料似的飞灰落入五指间,稍一用力,变成了飞灰,落苒心中一颤,越发用力的刨挖着,整张小脸都似乎要埋进了土里,终于,她找到了一副,被烧的漆黑,却依稀能分辨出曲卷的人形,落苒将自己的衣摆撕下,铺在地面,小心的,一点一滴的将那灰烬用手心捧了出来,再一点点的移到地上铺着的布上。
待她做完这一切,天已然大亮,将布包成一团,抱在怀中,一步一颤的向远处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找到一块平坦的地面,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东西放下,蹲下身,十指抠着地面,前后翻飞的刨着坑,待她将一个埋得下骨灰的坑刨出时,双手已无一处是完好的。
将李妪的骨灰葬下,立了根树枝在一旁,做完这一切,她全身力气被抽尽般,腿脚一软,跌坐在那土堆前,双目空落落的望着远方,一动不动,一片寂静中,她耳旁轰轰的响声却越来越大,目光涣散,面容异常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眼睛是空茫的漆黑,如同深夜般幽黑空茫,面容雪白雪白,眩晕的漆黑再次袭来,她双眼一闭,整个身子似失了衡般一歪,倒在土堆前昏了过去。朦朦胧胧间,她似感觉到有人接近了她,她想睁眼瞧瞧,可上下翻动的眼皮却是怎么也睁不开,她,实在太累了,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落苒是在一阵颠覆中醒来的。她不安的动了一下,手胡乱抬起挥着,便被一只大掌包裹住,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传来。落苒慢慢的睁开眼来。她看到的是一张紧紧蹙眉,满是担忧,放大的脸,竟是谢玄?
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幻影未消失,是又做梦了吗?想着,她便伸手,缓缓的拂上那张冷硬的脸,谢玄一愣,却有些欣喜的抬手,将她的手更贴近他的脸,甚至用布满胡渣的下巴蹭了蹭她的手。落苒却是一僵,唰一下,将手抽出,她愣愣的望着自己的手,不是幻觉,竟真的是他么?脸上,手心的温度落空,谢玄脸上一僵,那好不容易,眸中有了的温度,渐渐冷却,他便那般遥遥的望着她。
落苒却似无觉般,目光空冷冷的凝视着马车顶。女郎,被他在那样荒芜的地方所救,醒来竟是不惊不疑么?忽地,他想到见着她时,那身破烂不堪的衣裳,脏污,凌乱的发,脸,难道她……谢玄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色凝重了许多,嘴角几番抽搐后,他缓缓的低下身,打量着衣裳上有血迹,泥土,脏污不堪的她,打量着那披散而下,静冷的脸。谢玄轻轻,似不想惊吓着她,以此生,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小心的道:“阿苒,可是发生了什么?你尽可与我道来。”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落苒慢慢的抬起头来。她一抬头,墨发便自动散落两侧,露出一张,明艳,却冰冷的脸。望着他,她慢慢的坐起身来,只是,才一动,全身便似被拆开来般疼痛,咬着牙,闷哼一声,却还是倔强的坐了起来。见她这副模样,谢玄连忙伸手过去,想要扶她一把,却被她身子微微一偏,避了开来,也不去看他,而是转向,被风吹拂着,一张一合的车帘,望着野外的郊景,眨了眨眼,嘴角终于牵起一抹凄凉的笑。
若前世他没有那样对她,那么,如今,她还是会满心爱恋的在他的身边吧!她不会死,不会再生,妪也不会死,这一世的事,便都不会发生……只是,那般,她便也遇不上他了吧!
卫郎……想着,她慢慢的低垂了头,慢慢扯了扯嘴角。
见她这般,谢玄紧蹙的眉再次深深合拢,他蹲下身,一把拉过她的手,声音微提,“究竟遇到了何事?”卫玠不是护着她的吗?怎会让她变得这般凄惨,想着他又道:“卫玠那厮呢?”落苒僵了僵。微微侧头,她看着他,看着窗外的漫天残阳,嫣然一笑,“何事?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
都是他,都是他,若前一世,自己未曾恋他,她不会死,不会再生,妪不会死,不会死,那是她唯一的,关心,爱护她的亲人了,唯一的,自此之后,她落氏阿苒,便是独自一人,卫玠,她这辈子都不配拥有,始终要离去的,谢玄,上一世,她已经错过了,那么这一世,她重生,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是了,报仇,是报仇,是想那些欠了她的,不惜一切的讨回来!
望着她这样,听着那已是胡言乱语的话,谢玄蹙了蹙眉,毫不犹豫的冲外头喊道:“停下!唤军医过来!”这话喊出,便听哒哒的马蹄声,整齐的步伐声通通一止,一阵静默后,车帘被掀了开来,一名满面白须,身着宽衣大袖的老叟步了上来。将背上的药箱放下,给落苒把了把脉,捋着胡须沉吟一会,便又起身,冲着谢玄一礼,“将军,女郎身体上无甚大碍,某给她开些定神的药方,好好调理一番便是,只是……”
“只是什么?”谢玄蹙眉,显然很不耐烦。
“只是,这女郎,似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想要回复,只怕很难。”说着,他又捋了白须,留下药方,背上药箱退了出去。见那老叟退下,谢玄一声令下,队伍又开始恢复前进的脚步。落苒却是再无说话,只是愣愣的盯着马车顶,一动不动,谢玄陪了她一会,因有不少事等着他去处理,也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