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神开始慌乱,我想起了他的电话,我想起了他想给我过的生日。我有点不寒而栗。我知道有些东西,我本就能猜到,只是,从他那里听来,确凿了,却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我看着他,下意识的,我摸了摸Mobile。
他依然是轻笑:“所以说,我是个人渣。”
我想我该奉承一下他。于是抹了蜜的,我说:“其实,也不是啦。其实你也很受伤,再说,你那么玉树临风,多几个女朋友,也是应该的。”
笑吟吟,却是胆战心惊。
“是吗?我是谁,我不清楚吗?”他愤愤地,“不就是冲着清华的牌子吗?想找个清华的男朋友吗?不就是我舍得扮低贱,舍得花钱吗?”
深情和低贱截然是两回事。只是有时候,在表现中,有一点的雷同。但是,纯然不是同义词,因为深情,是发自内心的,深情的眼睛会闪亮。低贱的眼睛是暗淡的,甚至是愤懑的。
但是,我不想去反驳。
我还是低头。我不想和他起冲突。天知道,他是否还需要心理治疗。
渐渐的,他安静了。
那是一种虚脱的安静,他说:“到后来。我简直连人渣都不是了。因为,我快不能做人了。”
那是多么骇人的词语!
而他,依然只是轻嘲的微笑:“因为,我越来越混乱。真的,我看着很多人都很像她。我想她。真的很想。我看到的每一个美丽女子都是她。我想得到她。”
到了最后,她到底是一种寄托还是一种借口?我不清楚。
我只是想到了一句话,那是网上一个北林的男生对我说的话,他说,真郁闷,全北京的女的都被清华包了。
啦啦啦。也曾以为清华都是有着实验思维的纯朴小孩,或者唱着蝴蝶花弹着吉他在31楼下的深情男子,现在才发现,原来这真是很好玩的笑话。
我开始微笑,然后问他:“为什么想到,跟我讲这些话?”
“因为?”
他坦然的打量我的脸,说:“因为你比较适合做我的GF。因为你是北大的。而且,我喜欢你,你长得很好。”
居高临下的,如君王的选秀。天大的恩惠,告诉你,你还算可以。
我的不屑,终于从鼻尖哼出声来。
他浑然不觉。仿佛等我感恩戴德。
不知道,他接受了怎么样的治疗,让他从当年的阴影跳出来。但是我知道,我觉得他很无聊。
我对他说:“呀,真是抱歉,我有BF。”
他沉吟了。
我以为他又要来那海枯石烂的一套,结果,他说:“那真是不巧。”
“是的是的,其实,我真的不配你的,你真的很优秀。”我很甲醇的装出很崇拜的样子。
他又是坦然地接受,然后说:“我想我会有人爱。”
然后,我们就从雕塑时光离开。
篮子里的老猫,冲我打了个哈欠,仿佛说再见。
我告别雪莱。回到我的宿舍,发现信箱里,依然有一封信,静静的,厚厚的一叠,仿佛是静静的期待。
我拿起了信,边走边看。
“Annie,我是喜欢独处的,然而并不觉得寂寞。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读书、写作、回忆、遐想和沉思。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相当投入,乐在其中,内心很充实。
回首往事,谁不缅怀童年的幸福?那时候的太阳要炽热的多,那时候的雨要大得多,天空的颜色要深得多……”
忽然觉得,他仿佛只是把我当作了一个倾诉的对象,正如有人会喜欢选择在杂志上发表,他选择了和我倾诉。我想,这是一个爱好文学的男子,那么,他会不会有于连一样的苍白和美丽呢?这是我所未知的。也是我无从考证的,因为他说“Annie,我最亲爱的Annie,轻轻的问候你,不惊你梦,但愿你梦中有我。”
艺术和文学,是很奢侈的字眼,我也曾经爱好过的。我想,只是,我放弃写日记的习惯不知道有几年了。而今,扑面而来的,却满是清新。有一种久违了的体验。
我看着他的信,仿佛念一本童话。可是,他说“艺术家就其敏感的天性而言,比常人更易坠入情网,但也更容易感到失望或者厌倦。只有在艺术中才有完美。即使他爱得如痴如醉,倘若爱情的缠绵妨碍了他的艺术,他就仍会焦灼不安。即使他因为失恋而痛苦,只要创造力不衰,也就仍有生活的勇气和乐趣。”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满纸的想象,莫泊桑、安徒生、席勒、灵感和第二种生活。我微笑,我想,大约,可以把它当作课余的熏陶,在北方的粗糙里,在北大的忙碌中,我的心,难有片刻的宁静了。
自此以后,每天的,都有这样的信件,用这样粗糙的字体,写出来的细腻书卷。
艺术与人生,生活与美,幸福与爱情,人性和玫瑰。每一天,我习惯了他的信件。看过了一些苍苍凉凉的故事,他的信,仿佛带来似曾相识的单纯和美好,一种透明的感觉。
依然忙碌,却发现身边的脸,都有着久违了的灵动。
依然上网,却不再隐身,哪怕再忙,也要说声对不起。
这些日子里,丁强有着无以伦比的热情,他频频地告诉我:我发现她经常去三教!
她今天没去上自习!
她今天穿了绿色的毛衣,很可爱啊。
我终于看到了她课本的封皮。她是99新闻的!
我知道她的名字了!
我今天跟她打招呼了!
每一天,我对着丁强的这些留言微笑。多可爱,多孩子气。
每一天,我对着署名为思人的信件微笑,这,是一种很美好的体验,我想象着他有一颗纯净的心,有一个很明净的前额。
丁强的电话,在某天的深夜响起。
很颓然的声音,他说:“原来她有男朋友呀。”
很在情理中的事情,我想,我一点也不讶异。
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间翻看信件,于是,我还是漫不经心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半晌,没有回音。
然后,我听到他说:“我经常看到她坐在那里。皱着眉,看书,不会写作业。真是笨的可爱。”
“要不先看看他BF是怎么样的人?”我依然是漫不经心的建议,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几个月前为一个女孩子憔悴心碎的他,怎么能够在几个月后为另一个女孩子费劲神思?
我翻看着,我看到手中的信笺上有一段文字:
“期待中的唯一者,会化身为千万种形象,向一个渴望爱情的人走来。爱情永远是一个谜语,任何人无法说清自己所期待的唯一。也许,陶醉于爱情的极乐,一个人会惊喜地对着自己的情人喊:‘你就是我一直期待的那个人。’然而,究竟是不是呢?也许是的,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们之间有一种宿命,他们不能爱上其他的任何人。如果他们不相遇,他们仍然能够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现自己的唯一。”
仿佛是有些道理的,只是仿佛应该改作,即使相遇了,也可以时时地发现唯一的。
“我,我想。请你帮个忙?”他犹犹豫豫的。
“没问题,你说。”
“能帮我打听一下吗?她叫燕子。是舞蹈队的。”
没办法,就帮了这一遭。
“是的,燕子,认识吗?熟吗?舞蹈队的燕子。”
“燕子,熟啊。怎么了?”
这是我口语班的同学毕兴,小巧精干,有一张很大众的脸,只是一口极其地道的美音,让人怀疑她的国籍。
“燕子的男朋友?法律的。嗯,也是99的,他们高中同学。”
看来是青梅竹马,却也难得。
“你问燕子的男朋友做什么?莫非?”她在电话那端夸张的笑。
突然想起,她也是宁波人。于是问她:“你认识丁强吗?他让我问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有些冷场,于是,我笑着说:“经济中心的一个师兄哪。我以为你会认识。”
“我认识。”毕兴说,“丁强想追燕子吗?”
“那是啊。”
“燕子的男朋友很好,他们的感情也很好。我想丁强最好不要这样子。”
哦,那再多点信息吧,让他知难而退吧。我微笑的记下来。
“燕子的男朋友和丁强不是一类人,1米85,运动型,不算太帅,但是,人缘很好。”
总觉得毕兴有些欲言又止。或者是不可多言?于是,我不再往下问。
而毕兴却觉得有些不过瘾,她说:“我们上QQ?”
也好,节省了电话费。
然后,就又有了一个故事。
是一个很好的午后,燕子和毕兴去打网球。
燕子有些笨笨的,总是接不到球。
毕兴有些着急,言语多了些犀利。
阳光中,走过来一个男生,他说他叫峻,拿起拍子给了一个漂亮的示范。
燕子痴痴的看着峻,满眼的崇拜。
后来,燕子和峻牵手走过毕兴身边,他们说,日光太强了,不如去melody(麦乐迪)。
我开始有些摸不着头绪,我问,那么,这个是燕子的ex吗?
毕兴说,不是啊,你耐心听我说。
其实,这个时候,燕子的BF正在模拟法庭训练,燕子和峻去了melody。
后来,峻很殷勤,却还没有表白。
毕兴说,燕子呀,峻喜欢你。
燕子吃着峻送来的小点心,很诧异的说,我们是好朋友呀。然后,给BF打了电话,说,想你。
放下电话,峻就过来了,满脸幸福的看着燕子一点一点地吃着他送来的东西。然后,他们牵手出去。
我开始着急,那么,这个成了燕子的BF?
毕兴说,你真傻,怎么会。
后来,峻终于选择在一个很浪漫的演唱会上,对燕子表白了。燕子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非常innocent(无辜)地说,可是,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呀。我有男朋友的。
很好的一个joke(玩笑),我不由得大笑。
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能将这个joke转给丁强。
只是,我想,我不能够太热心的去促成他和燕子,不能的。
然而却也好奇,我记得丁强曾说过冰沁长得很一般,不知道燕子,又是何等人物呢?于是,我向毕兴要了燕子的pic。
原来是她。高高的,满丰满,挺成熟,擅长西藏舞的那位。想到了丁强,似乎有些姐弟的感觉,不由得觉得可笑起来。
于是,我给丁强留言,告诉他,我所能够客观陈述的一切。
关上了笔记本,打算睡觉。却又有电话。
那一端,有一个从未听到过的平静的声音,他说:“你今天快乐吗?你微笑了吗?”
我知道他是谁,我在静夜中问:“你呢?”
“我刚刚到了莫斯科,听,你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了吗?”
我侧耳听,却只听到呼吸。我说,晚安。
第二天,却收不到信件了。
有淡淡的失落。
下午,上课,在课堂上修改一份报告。
下课后,走进学生会,将申请礼堂的报告交给曹弘,他接过去,斟词酌句,然后盖上印章,告诉我,送到团委。
丹骏正和一个赞助商争论着什么,他看到我,转身说:“晚上一起去腐败一下?弘哥,还有我。”
好主意。我点头。
“嗯,那你先坐坐,等我一下。”
比较无聊的,听曹弘、丹骏和统一集团的人争论一项一项的预算。
我在看策划书,那是我逃了几天课的成果,遵照了吩咐,作得格外细致。光是海报,就有A4黑白,A3黑白,A4彩打,A3彩打,A2彩印,分发折页六种,每一种海报的用途不一,A4的在各个宿舍楼,A3的在三角地,A2的在橱窗,数量精确。黑白和彩色的配合也分了各种时段,总而言之,呕心沥血。
“Annie,走啊。”
我正在计算一个数据,却发现曹弘和丹骏已经整装待发。
在家园边上的师生缘坐下来,点了一些菜,丹骏和曹弘开始喝酒,我喝椰汁。
说着这个那个的玩笑,讨论着这位那位的艳遇。忽而,丹骏指着我说:“Annie,你很好。”
曹弘笑着去和他碰杯问:“怎么个好法?”然后,又对着我说:“你还是蛮尽力的。怎么说呢,文化部是袁野分管的部门,我还是要让他有这个人事自主权的,是不是?”
我笑道:“都一样啊。没关系。况且,袁野和李诗音都很有能力的。”
我看到曹弘眯着眼睛开始笑,有着狐般的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