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每个时代拥有适合时代气息、符合时代节拍的优秀译本是必要的,而每个时代出现了合适的优秀的译者就让这个必要性成为了可能!
第三节 (1)
魏以新译本与杨武能译本的各自特色
综观格林童话汉译史,一个多世纪以来,因为中国的幅员辽阔,无论是节译本,还是选译本、编译本、插图注音本等,在图书货架上还真是琳琅满目,不胜枚举。但要我们列出格林童话全集的中译本,那就实在是太容易了。根据笔者掌握的资料,算上《时谐》版本、魏以新版本、杨武能版本,接下来的还有上世纪50年代翻译出版的丰华瞻版本以及1997年出版的徐珞/余晓燕/刘冬瑜版本,如果再进一步要求列出依托德文原版本翻译的全集中译本,那就只有三个版本符合条件了,即魏以新版本、杨武能版本以及徐珞/余晓燕/刘冬瑜版本。
在这些版本当中,魏以新译本与杨武能译本可以说是格林童话汉译史上两个举足轻重的杰出译本,他们分别演绎着格林童话在新中国成立前、后的翻译水准及“特殊读者们”的接受状况。魏以新翻译格林童话的年代是20世纪30年代,杨武能翻译的时代是90年代,两者差了近半个世纪。而在这期间,无论是中国读者对外国文学的期待和理解,还是它们的中文本译者的具体情况,都有着天壤之别,无法比肩而论。作为格林童话“特殊读者”的两位译者魏以新与杨武能,两者因为迥然相异的社会历史背景、文化背景,继而是个人因素,两个译本的文本也就呈现出各自迥然相异的特征,同时也体现着两位优秀译者不同的翻译原则与思想,对格林童话不同的“特殊”接受状况。
下面,我们通过一些典型的例子把这两个最为重要的格林童话全集中译本放置在一起,让我们得到重温两个杰出译本的不同快乐。
一、“直译”与“意译”
格林童话中存在的异质文化差异、不同的民风习俗、宗教信仰、社会背景等翻译难点,魏以新是坚守“信”,采用“直译”的手法,并借助加注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杨武能的译本通篇很难找到一两处注释,很多情况下,他都采用完全的直译。歌德曾讲:“即使最认真仔细的翻译,也总会带点异味,由于语言使用习惯不同的缘故。”杨武能在讲文学翻译时不仅引用过这句话,而且认为是歌德在讲翻译这一营生的局限和难处,不知这是否是正确理解杨武能上述翻译技巧的真凭实据。
比如第五个故事《狼和七只小山羊》,老山羊用剪刀剪开狼的肚子,先前被狼吞进肚子的六只小羊,一个接一个地跳了出来,都没有受伤。这时候,“它们抱着亲爱的母亲接吻,喜得手舞脚跳,好像正结婚的裁缝一样。”为什么要比喻成结婚的裁缝,魏以新在此处加了注释——“ 裁缝:德国俗语说,裁缝身体很轻,容易跳跃” (见19页)A。 杨武能译本中,则直接照原文译出,“小家伙们拥抱了自己的妈妈,欢蹦乱跳得像个当新郎的裁缝。”(见21页)B,没有加任何解释。
再比如第70个故事《三个幸运儿》中,父亲死后,老大带着父亲给的公鸡,出门游历,寻找一个还不知道有公鸡的地方,去找到幸福,可是无论走到哪儿,公鸡到处都有:“大儿子在城市里老远就看见公鸡落在塔上,随风旋转”(见219页),魏以新就“塔上的公鸡”做了注释,说“这里指的是风信器,样子很像鸡”。而杨武能在译文里照直翻译,没有只言片语的说明:“在城里,他老远就看见公鸡站在高塔上,随风转动”(见249页)。同样的例子如第99个故事《玻璃瓶中的妖怪》,妖精被放出来后,对放他的小伙子大吼,说他自己“是强有力的墨丘利乌斯啊”(见332页),这个墨丘利乌斯是谁,杨武能没有做解释,而魏以新则对他翻的“默尔库利乌斯”做了注解,说他是“众神的使者,贸易神”(见291页)。
1813 年,德国著名翻译理论家施莱尔马赫在他的论文《论翻译的方法》中提到翻译的途径:“一种是尽可能让作者安居不动,而引导读者去接近作者;另一种是尽可能让读者安居不动,而引导作者去接近读者。”即韦努蒂的“异化”原则,奈达的“归化”原则;钱钟书相应地称这两种情形叫“欧化”与“汉化”。凡是遇着这些“异质文化”,杨武能要么像上面例子当中的做法,“去到外国作家那里,适应他的生活状态、言语方式和其他特殊习惯”,把它直译出来,译文多少带着点“异味”;要么更多时候还是“要求把外国的作家接到咱们这儿来,使我们能够视他为自己人”C,把它们“意译”出来。
例如第七个故事《好买卖》的原文开头是这样的:
Ein Bauer, der hatte seine Kuh auf den Markt getrieben und fur sieben Ta-ler verkauft. Auf dem Heimweg mubte er an einem Teich vorbei, und da horte 【A此节当中有关的摘录均来自:人民文学出版社1949年出版,2003年重印的魏以新译《格林童话全集》。在摘录处注明了页码。B此节当中有关的摘录均来自:(德)雅各布·格林威廉·格林《格林童话全集》,前引书。在摘录处注明了页码。C杨武能《三叶集——德语文学·文学翻译·比较文学》,前引书,第325页。
】 er schon von weitem, wie die Frosche riefen ak, ak, ak, ak. Ja, sprach er fur sich, die schreien auch ins Haberfeld hinein: sieben sind′s, die ich gelost habe, keine acht. Als er zu dem Wasser herankam, rief er ihnen zu:Dummes Vieh, das ihr seid! Wibt ihr′s nicht besser? Sieben Taler sind′s und keine acht. Die Frosche blieben aber bei ihrem ak, ak, ak, ak
【魏以新译】一个农夫把他的母牛赶到集市上,卖了七个塔勒。他回家的时候从一个池塘旁边走过,老远就听见青蛙叫:“阿克,阿克,阿克,阿克。”他自言自语地说:“是的,它们叫的一点道理都没有,我卖的钱是七,不是八。”他去到池塘旁边,向它们叫道:“蠢畜生,原来是你们!难得你们不晓得吗?那是七个塔勒,不是八个。”青蛙还是叫道:“阿克,阿克,阿克,阿克。” (见24页)
【杨武能译】一个农民把他的一头母牛赶上集市,卖了七个银元。回家的路上,他得经过一片池塘。大老远就听见青蛙们叫:“呱——呱——呱——呱——”“嗨,真是胡扯蛋。”他自言自语,“我卖的是七个银元,不是八八八八!”走到了池塘边上,他便冲青蛙喊:“你们这些蠢货!未必我还没你们清楚?是七个银元,不是八个。”青蛙却仍旧叫:“呱,呱,呱,呱。” (见28页)
魏以新在译文中,把青蛙的鸣叫声“ak”直接译作“阿克”,这与原文的内容完全对等,还按照中文的音译进行的,并且魏以新还对他译的这个“阿克”做了注释,说“近似德文‘八’字音”,也就是“ak”这个音与德文“acht”(八)这个单词的发音接近。而杨武能直接将原文中的“ak”做了“意译”,采取了归化原则,按照我们中国人习惯的青蛙叫声来翻译,而按照中国字“呱”的发音,这一来他译的青蛙的叫声真还与我们的数字“八”押了韵。整个故事开头读起来,显得节奏感很强。
还是在这个故事里,农民第二次遭遇的动物是一群狗。这些动物的叫声,在两个不同的国家,人们有着自己不同的语言表达习惯,而且格林童话故事中原作者运用了类似于文字游戏的“发音游戏”,将狗叫声与德语单词“was”(单词本身的含义是“什么”的意思)发生了联系,这样上下文衔接一起,德国民族看了肯定是会心一笑,但要把它转成中文,并能保持这种关系真是不太容易。那么,魏以新在狗叫声以及农民的反应上,仍然采用的是“直译”方法,将单词“was”同样按照中文音译成“瓦斯”,并在页脚加了注释(瓦斯:近似德 文“什么”Was音)。杨武能则用“意译”的方法,将狗叫声译成我们中国人的习惯“呼哧呼哧”,把农民理解的狗叫声译成“我吃我吃”,这样,不仅将原文中的那层“关系”译了出来,而且趣味横生,见下面的译文:
uber eine Zeit erhandelte er sich wieder eine Kuh, die schlachtete er und machte die Rechnung, wenn er das Fleisch gut verkaufte, konnte er so viel lo-sen, als die beiden Kuhe wert waren, und das Fell hatte er obendrein. Als er nun mit dem Fleisch zu der Stadt kam, war vor dem Tore ein ganzes Rudel Hunde zusammengelaufen, voran ein grober Windhund: der sprang um das Fleisch, schnupperte und bellte was, was, was, was. Als er gar nicht aufhoren woll-te, sprach der Bauer zu ihm: Ja, ich merke wohl, du sagst was was, weil du etwas von dem Fleisch verlangst, da sollt ich aber schon ankommen, wenn ich dir′s geben wollte. Der Hund antwortete nichts als was, was.(64页)
【魏以新译】过了一些时,他又买了一头母牛杀了:他计算,如果牛肉卖得好,可以得到两头牛的价钱,还能赚一张皮。他带着肉进城,城门前有一大群狗跑来,顶前头的是一条大猎狗,围着肉蹦跳,闻了闻,叫道:“瓦斯,瓦斯,瓦斯,瓦斯。”它叫个不止,农夫向它说:“是的,我知道你问:‘什么,什么,’因为你要一点肉;如果我给了你,那我就倒霉了。”那狼还是回答说:“瓦斯,瓦斯。”(见25页)
【杨武能译】过一些时候,他新买了一头母牛。他宰了牛准备去卖肉,一算除了赚回两头牛钱,还白得一张牛皮。眼下他正运肉到城里,不想在城门口碰见一大群狗,跑在头里的是只大狼犬。这畜牲围着牛肉蹦来跳去,又是嗅又是“呼哧呼哧”地发出声音。见它一直不肯罢休,农民就说:“是啊,我听懂了,你想要一点肉,所以说‘我吃我吃’。可要是我给了你,我就倒霉喽。”狼犬呢,除了“呼哧呼哧”没别的反应。(见28页)
第三节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