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二年九月九日,今天便是我在白府呆着的最后一个晚上了。过了今天我便要去宫去侍奉帝王了,而且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帝王。想着不免好笑,依稀记得当年有首诗歌,曾笑道:“八十新郎十八娘,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枝梨花压海棠。”如今自己就进宫去侍奉那比自己大四十多岁的帝王了,是不是也是这般情景呢?
进宫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依例家人可以见面送行,于大人与于夫人按例也来送行。舅妈与舅舅带着姐姐一同来送我,剪叶姑姑早早便带着一干人等退了出去。闲乱人等退出去后,只余我们一家人在哪里哭得泪流满面。
这一分别,我从此便要生活在那深宫之中,想来见一面也应该是十分不易了。
我止住泪看着姐姐,姐姐和我一样今年也是十五岁了。姐姐模样与我可说是一模一样的,外人若不细细的分辨想必是分不出来谁是谁的。只是姐姐的性子比我要温顺柔弱,细细看来样子也比我要秀气几分。看着姐姐伤心的样子,我想着此次我代替她入宫了,想必她以后生活也该有所改变了吧!
在反之我自己,模样才算刚刚长成吧。眼中多是灵气,性子也是明快活泼,只是有时看着那明快的眼珠中有着些许的沉静。
姐姐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哭泣,舅妈也自是一脸有泪水,大家都在这沉静的分离中。于夫人许也是被我们这离别的场面感动了,也稀稀拉拉的落着泪花。于大人只是扶舅舅的手,看着两双大手用力的重叠在一起,我既觉得是那样的无助。我看着舅舅的眼中也有着难见的眼光,舅舅一像自命清高。此番却为了表哥这样委曲了我,想着他应也是十分不愿的吧!
于夫人终是知道些人事的,只道:“小主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才能归来,此番离去可要好生的照顾自己。若有什么事情也别一个人扛着委曲了自己,记得找个捎带个书信回来,我们也是会在宫外为小主尽心尽力的。”
于夫人这话说得真切,我竟抱着她哭了起来。我自己也是知道的,这一番离去,也就是归还无望了。我只希望能平安的救出玉杰表哥,也不枉了我这一番入宫的辛酸。
我凝望舅舅,她才四十出头。平日里安居家中锦衣玉食保养得好,应比一般人更显年轻此。可自从玉杰表哥入狱后,脸上竟突增了许多条平日不曾见过的皱纹。想来多是担心的吧,此时的舅妈脸上全是寥落伤怀之色,鬓角也添了些许苍白。
舅妈此时正用手中的绢子陆继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只是那泪水却像是蜿蜒的溪水流落个不停,怎么也拭不干净。
看着这样的舅妈,我心中早已没了对自己进宫的害怕。只独独第二次剩下了心酸,我含泪抱着舅妈道:“舅妈,我此去是在宫中享福的,又不是不回来了,舅妈大可不用为我担心。再都说了,等我以后得宠了,也是可以有机会出宫来的。玉叶像舅妈保证,一有空就会出宫来看望舅妈、舅舅与姐姐,可好?
舅妈听我这么说,更是啜泣不已。待她用力拭去眼泪后,叮嘱道:“常听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真是委曲我儿了。叶儿此去可要多多心疼自己,平日里以后宫娘娘们想处也要十分的小心。叶儿定要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展露锋芒。舅妈与舅舅只希望我们的叶儿能平安终老,并不要我儿为我们去争夺什么荣耀。”舅妈越说越伤心,竟抱着我又哭了起来。
我也是伤感,泪水也是由面颊直行而下。我道:“舅妈与舅舅切勿过于担心叶儿,你们二老也是自行珍重,别让叶儿在宫中担心才是。”我继而又道:“叶儿答应舅妈,日后定当事事小心绝不让舅舅与舅妈徒增伤感。叶儿以后定当自行珍重,非万不得已绝不会与人争执徙增事端。”
舅妈像还要说些什么的,但最后终只说了句:“好,好……”
后姐姐又上前来说道:“妹妹此去归期无望,定要自行珍重。若他日真有事端,也要以保全自己为前要,明白吗?”
我勉强笑了笑,说:“叶儿全记下了,姐姐就放心吧!”又道:“以后叶儿就不能在舅妈与舅舅身旁伺候了,还望姐姐能代叶儿多多尽些孝心,也好报答舅舅与舅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舅舅面色哀伤,沉默不语,只肃然说了一句:“叶儿以后你一切的荣辱皆在自身了,我们在宫外自是不能为你再出谋划策。你只需切记好好保全自身便可,我们白家满门皆是不要叶儿冒险去争那些身外物的。”
舅舅与舅妈此番让我进宫也实在是出于无奈,我是知道的。如今舅舅与舅妈还是这样的担心我的安危,让我只需保全自己便好,无需去为他们争得荣耀,想来感动。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看着舅舅道:“舅舅放心,叶儿自当尽力救出玉杰表哥,此后便好好珍重。”
后我抬头看见于大人仿佛有些思虑,一直隐忍不言。虽然舅舅与于大人是世交,但我却是于大人像来不熟的。看着这样的于大人,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犹豫些什么。我想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便说:“舅舅、舅妈你们且带些大家先下去歇息吧,叶儿想与于大人单独聊聊。”
舅舅虽是一脸的不解,但终是带着众人依依不舍的出去了。于大人许是不曾想到我会主动要留他下来吧,神情微微露出惊讶。
我看着这样的于大人:只道了一声:“于大人是否有什么事要与玉叶单独说?”
于大人先是迟疑一会儿,后开口道:“玉叶小主这一入宫便是皇家的人了,有些事本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与小主说的,但下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与小主说了为妙。”
我只淡淡地道了声:“于大人有什么不妨直说,玉叶此番得以进宫也全是凭了于大人的,玉叶自当不敢忘记。”
于大人的话语渐渐低了下去,只道:“小主此番进宫所为何事,下官也是明白的。只是如今好像这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了,小主进宫后恐还会有些困难。”
听于大人这么一说,我就算再冷静也是平静不下来的了。我道:“于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朝中对表哥的处决又有了新的变动吗?”
于大人微微点头,道:“朝中的李大人不知何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了,如今李大人正在有力的说服邢部从重审理玉杰的案子。如今邢部的官文已经下来了,邢部将在不日之后便重新派人下来复审玉杰的案子。如今这李大人这么急着重审这案子,想必也是怕小主日后在宫中得了荣宠后,怕皇上放了玉杰,想来这李大人是非要致玉杰于死定得了。”
听着于大人的这一番话,我心中已是五味聚全,但又不想过于明显的表现出来。我只“恩”了一声,后语气坚定的说道:“这李大人既是这般想致玉杰表哥于死定,那也别怪我杨玉叶发狠了。”后又道:“于大人这般为我白家,日后玉叶若是有了圣宠定是不忘于大人的恩德。”
于大人看着这样的我,只道:“小主严重了,小主舅父乃是下官的世交,下官又岂能放让好友的爱子枉死而不出手相救呢?”
我不置可否,只随手从头上拔一支玉簪子剔亮烛芯,轻轻吹去簪上挑出的闪着火星的烛灰。道:“于大人有这份心就好了,玉叶自当感激的。”
后于大人也是不再多说什么了,只道:“小主下官的贱内为小主做了件新首式,希望小主能不嫌平寒收下。”
我看着于大人手中的玉手环,觉得以当年我与姐姐满月时给予我的很是相象。看着心中甚是喜欢,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句:“还劳大人代本宫像夫人道谢!”便收下了!
后我定了定神,便让秋月送了于大人离开。看着于大人的背影,竟觉得与爹爹的有些相似。再转之看着手中的玉手环,心中早已是千转百还。
我只是静静的望着手中的玉手环,良久无语。依稀觉得自己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小女童,双鬓垂发,与姐姐在院中嬉戏玩耍。如今却就要为人妇了,想来真是世世百态无可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