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内,莲依让人垫了些软垫,倚在榻上,让流苏取了一盘子芝麻酥来,便吩咐她退下去歇息了。
一气儿塞进口中三四块,噎的直打嗝,有宫女端了茶过来,让她饮过才觉得舒服一些。莲依望着宫门外的夕阳,觉着心更凉了。
“奴才给佟主子问安,佟主子吉祥。”徐公公又不知探听了什么风声,突然跑到莲依的宫中来。
莲依见他的样子,有意调侃着:“起了吧,我还真是不懂,你此刻也该知道昨夜皇上没来,我是不得宠的,你还过来凑得哪门子趣儿?”虽说这语气重了些,可这皇宫内的人心,谁摸得透彻?
诧异的是,徐公公听到莲依的话倒是没敢起身,头低的可以,这是发生了什么,还能让处事不惊的老太监还能有这举动?
“主子您说笑了,您是聪明人,皇上若是见着了,必然把您宠到天上去。”徐公公嘴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堆,也不知道是怕说错话,还是觉得说的虚。
莲依冷笑了一声,用手绢擦着小桌上洒落地碎末,反叹道:“你这话说得有些在理,可关键是,他见都不肯见我!”
“刚才奴才在路上碰见大总管吴公公,冒着胆子询问了他万岁爷此刻尊驾何处,他讲万岁爷最近处理追封先朝重臣的事儿忙得很,若是不想找事儿尽管离远点。”他支支吾吾的还是说完了这句话。
莲依琢磨,连他都能称为大总管的,看来该是顺治的贴身太监了,揉了揉肩膀,累的难受。
“主子,奴才斗胆说一句,皇上不见您,您得去见皇上呐,否则得等到什么时候?这宫里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不得宠一待就是一辈子。”徐公公貌似还是不死心,接着劝道。
“那你说说,我怎么能得宠?”皇帝不急太监急,看来自古还真是这个理儿。可若是他有办法,那么她又何乐不为?
“唱曲儿,跳舞,巧遇,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办的好,反正以前的主子们都是这样讨爷欢心的。”他语气有些激动,可还带着一丝犹豫不决。
莲依下塌赤足踩在地上,沉声道:“要我去讨好别人,就是做梦也不可能。按你的年岁,不应是要再找靠山的,就算是找,你巴望着我也是看错了人。”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至极:“奴才多嘴了,这就考退。”语毕,匆匆离去。
很多事莲依不想做,必须要为;很多话莲依不想说,偏偏得讲,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莲依的心却是一瞬间沉重万分。让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光着脚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在这样的日子里自己还能熬多久?此时此刻真是怀念二十一世纪那个为了自己而活的年代,可如今又怎可说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她拽着纱帐子趴在床上,耳朵埋在了被褥里,什么都不想听,静止在这一刻便是最好。
莲依从未想过,日子会过的如此平静,刚开始几日给太后清晨行礼她还让索玛接待着,可到如今却是给了个“恩准”:好生歇着,不必随意走动了。不知这话,算不算绕着弯子的囚禁?太后不宠、皇帝不爱,她在这宫里除了固定分配的几个下人再不见谁会来拜访,倒是那徐公公,隔三差五还是厚着脸皮的来请安,最终几乎就是灰溜溜的离开。她也跟流苏询问过博果尔的近况,可那死丫头嘴严的很,说什么都不肯透露,只是讲他过得不错。
“娘娘,外面传你生了个小阿哥。”顺治十一年三月末的一天,宫里负责清扫的宫女花雏一脸怪异地对莲依说。
流苏冲过去就捂她的嘴,眼神更是厉害得紧,吓得花雏再没敢多嘴。
“娘娘别听她瞎说,再乱讲奴婢帮您扇烂她的嘴巴。”流苏有些慌乱,这并不符合她的性子。
莲依的嘴唇咧了咧,想笑又笑不出来。可不把花雏的话当成是瞎说又能怎么着?她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哪儿来的孩子?
可是第二日太后娘娘的口谕,着实让她在震惊中明白了个理儿:在皇宫里,活人死了,死人活了都算不上新鲜事,正如没有男人就生了孩子,外人也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会夸赞个好。
“奉秉皇太后娘娘口谕,今日起宣佟佳氏为顺治帝皇三子之母,今后必要视如己出,对外宣告天下,为生身亲母,钦赐。”
“莲依叩谢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句千年不厌的繁琐句子在她的口中重复着,莲依却要呆滞地独自面对着这个事实。
索玛带着太后的口谕来宣旨,却让所有宫人退了出去,莫名其妙地塞给了她一个孩子,难道说他就是未来的康熙帝?
怎么可能,难道现代所看到的历史记载,都只是真相上面所笼盖着的厚厚的纱吗?
“哇哇”莲依望着待在嬷嬷怀中的奶娃娃,不知道该怎么办。
“佟主子,这孩子就先跟您住在这咸福宫吧,这样一来,皇上没准还会多来这儿几趟。”索玛拍了怕莲依的肩,让抱着孩子的嬷嬷进来,她却关上门离开了。
待索玛离开,莲依回忆着索玛的那句话,看来这孩子对自己来说,理应是个恩赐?上下牙齿间狠狠咬着不留一点缝隙,冷笑一声,好,既然我莲依改不了历史,我便认命。
莲依走上前低头一瞧,孩子还是张着小嘴儿哭着,一点都不安分,她将他从嬷嬷的手里接过抱在怀中,轻轻的,软软的,让她忍不住在他的额头印了一个吻,哪知他竟是停止了哭闹,睁着鲜亮的大眼睛打量莲依的模样。
“怪不得都说是奶娃娃呢,真讨喜。”她忍不住感叹,别说他只是太后硬塞给莲依的孩子,就算是仇人之子,这一副可爱模样,她恐怕也生不起恨意来。
流苏也走过来逗弄他,莲依一边回忆着电视里的动作,轻轻摇晃小宝贝,一边问向嬷嬷,说:“他可取了名字?”
嬷嬷摇摇头,“还不曾,洗三那天皇上没来,如今也等着万岁爷赐呢。”
莲依摇摇头,看来这小家伙真的不得宠,跟他的冒牌娘亲倒是有一拼,正好,她也能给取个小名了。
“那就叫灼儿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亲爱的宝贝儿,如今让她这个外乡人也有了牵挂。
这样的开始,好像并不赖,莲依毫无察觉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恍惚,有多久没如此笑过了?灼儿抓紧莲依逗弄他的食指,就这样握着,睡着了。她盯着他的面容,竟是再也移不开视线。
“主子,小阿哥睡着了,是不是要抱下去?”嬷嬷小声询问着莲依。
“抱哪儿去?我的儿子自然在我宫里养着,太后的懿旨你没听清?”怕吵到了灼儿,她也不敢太大声,但语气里的不悦,那嬷嬷不会听不出。
“是”,她点头,退到了一侧。
莲依用手臂托着灼儿的身子,将他抱上床,盖上了被子怕他冻着。“灼儿,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心肝,今后谁若想伤你分毫,妈妈拼了命也不容他。”
“嬷嬷,怎么称呼你?”
“婢子属正白旗包衣,夫姓苏。”她跟莲依说话的时候面容有一丝不安,或许这冷清的咸福宫里让她意识到,跟着这个阿哥,并不算是真的找到了靠山。以后的日子里,要经历的动荡,还有太多太多。
莲依点点头,想到以前去赫图阿拉城游玩的时候,在阿哥屋子里见到的东西,连忙吩咐:“把阿哥的吊床取来。”
“是”。
莲依又让流苏、花雏等人抓紧描花样子,给灼儿做几件新衣裳,这宫里,也算有了人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