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是莲依大喜的日子,在现代,她曾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婚礼上的美好与幸福。可如今,她不得不死心。
红烛、喜服、合卺酒,人家成亲该有的东西,她倒是一样也不缺,或者佩戴更甚旁人。可是这装置一新的咸福宫里,独独没有新郎
酉时三刻,他没来,她安静地坐在宫中等候,身旁两侧的宫人都被莲依带着怨怒赶了出去。
戌时一刻,他依旧没来,甚至都没有派人通传一声,莲依的身体有些麻木,但还是倚着被子坐着等,她觉得一个男人再狠心,也不该在新婚夜,忘记自己的新娘。
可惜,亥时到了,他还是没来,莲依冷笑一声,歪歪撞撞到桌子前饮尽了一壶上好的梨花酒,然后醉倒在桌子前,合卺酒,又名交杯酒,一生一醉,独爱一人。
此时此刻啊,她竟是独自守新房。
“咣当”一声,凳子被莲依撞倒在地,听见这响动,有宫女推开门要进来扶她,却被她一嗓子怒吼:“出去”。
还好她们识趣,否则下一句便是滚开了。莲依心里默默想着。
“我不要别人管我,连丈夫都不看我一眼,我是有多么不堪?我只是个妃,小小的数不上名号的妃,他一生有那么多女人,我自然不会被放在心上。可是我不求他爱我,宠我,只要能够相敬如宾,平平静静地过也好。可我从没能想得到,他竟是连新婚之夜都不曾踏足这咸福宫。
福临,你够狠!”
“哇。”莲依将胃中的东西全部吐在了地上,可心里还似火烧火燎一般,不知道呕了多久,然后沉沉睡去了。
梦中,她似乎看到博果尔来探望,眼中都是猩红的血丝,看上去那么狼狈。犹豫许久,仍是忍不住伸手去抚上他的眼,轻轻询问道:“你有多久没休息过了?”
“一想到你将成为皇兄的女人,我怎么能睡得着?”他的嗓子也哑了起来,说的每一个字都让莲依揪心。
“他不爱我。”除了这四个字,莲依竟然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他,连她自己的心,此刻都是残缺不全的。
博果尔吻了吻她的额头,目光中满是疲惫,“你整个人,完完整整都应是属于我爱新觉罗.博穆博果尔的,别人谁都不准碰。”
莲依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还笑着一个劲儿摇头,“不可能的,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的。我曾听人说过,嫁给帝王的女人,永远都要刻上属于他的烙印,再也随不得其他人。而你,也将娶福晋,苍天注定,我们无缘。”
他忽地举起右手,郑重其事道:“我博穆博果尔发誓,今生定要娶得佟佳氏.莲依为妻,否则宁愿挫骨扬灰也要逆天而行!”
莲依愣住了,甚至还来不及捂上他的嘴,就让他说出了这样的誓言,感动与心酸在这一刻融汇在心头不是滋味,反正是梦,就当是笑谈吧。
因为她的酒还未醒,头依旧不够清醒,后来索性连梦也没有,直到早晨自己醒来,才惊觉昨夜做了些什么。抚着头望向地上,早已不知何时被人清扫干净,想起梦中博果尔天不怕地不怕的誓言,不禁一笑。
“秀儿,伺候我梳洗。”莲依知道得赶紧打扮完去拜见太后了,再怨恨她也要屈服!
“主子,奴婢流苏,是今后伺候您的贴身宫女。”面前,匆匆跑来一个丫头,看上去也很机灵,可望着陌生的面孔莲依心中不免黯淡,是呦,身份变了,连人也变了。
“昨夜十一爷来看您,见您醉了就让奴婢们清晨给您熬好醒酒汤备着,等您醒来催您服下。”
“他什么时候来的?”
“子时。”流苏毕恭毕敬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莲依想,这样的宫女应该是讨巧的吧,怪不得这么小就升到了贴身嬷嬷的职位。
看来昨夜的事情并不是梦,他真的来了。
新婚之夜,莲依也不算独守空房,可陪伴自己的不是丈夫而是小叔子,传出去的确够被人讲究一番的。
她缓缓接过碗,将药汤慢慢饮下,脑袋似是有些清明。
莲依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从今日开始便是要每日去给太后请安了。踏着旗鞋站在门口发愣,口中喃喃自语:“穿着这马蹄底怎就不能如马蹄子一般跑的飞快呢?”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走吧。”流苏淡淡的一句话,终是把莲依从想象里拽了出来。
戏台上的锣鼓点不知敲了多少响,莲依却一直茫然地望着前方,不知应该想些什么。
“莲依呀,哀家特意请人给你摆了一台子戏,庆贺大婚,你听是没听了?”太后的眼神一直盯着戏台上看戏,兴起时还能哼上两句,可莲依总觉得自己做什么亦或者心中想什么,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莲依慌忙跪下,轻声道:“太后赎罪,妾身只是昨夜没睡好,今时有点走神罢了。”
太后用手拈了颗葡萄,放入口中,连籽也吞了下去,嗓子清了清道:“甭跟我装模作样的,燕尔新婚夜一个人自是睡不好,否则还能怎么着呢?”
四周有宫女太监的抽气声,应是惊讶吧,皇帝从不宠爱废后,好不容易立了个新妃本应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事儿,却愣是连新婚夜的面儿都没给。莲依跪在那儿使劲眨了眨眼,愣是没觉得一丝尴尬,道:“妾身自进宫的那一刻起,就一心等着伺候万岁爷,可您的嘱咐万岁爷听不听,妾身就管不得了。”
今天一早流苏端了一方猪血要染在床单上,莲依却说什么都不同意。在这后宫中,她不相信如自己一般独守空房的只有一个,皇帝自己都不在乎,她要怕些什么?只是太后又为何呢?让皇帝收了她之后,偏偏又说出这般让她难堪的话来。
太后示意戏班子继续唱戏,一句话也没再讲过。没有太后的吩咐莲依又不能起身,只好一动不动跪在这里。
一出堂戏走完了场,太后让索玛搀扶着,径自回了寝宫,而莲依就如太阳下的石头人一般,谁也看不见,流苏赶了过来,也陪着她跪着。主子受罚,奴才无论如何也得跟着,这是规矩。莲依咬牙想着其他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希望膝盖的麻木感能减轻一点。
从早晨已经跪到了午后,夕阳打在身上只能让她更加眩晕,连饭都没吃一口,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的。
“佟主子,您起来吧,跟太后说话,哄着让着讨个喜就是了,若是你要较真,吃亏的必然是自己。”索玛姑姑从后面走过来,扶起莲依,道。
莲依腿上一酸,一个踉跄险些又摔倒在地,还好有索玛姑姑撑着,“莲依知道了,多谢索玛姑姑教诲。”在对待一些聪明人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低头。
她与流苏主仆二人慢慢走回咸福宫,此刻的嘴唇却是干涩得要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