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清清,孤孤零零,花盛又开,留得几处闲情。朝暮唯有凰独歌,此刻冰彻骨,凤在何处鸣?
引子: 时隔多年,弘历仍然记得那个晚上的月光。透过蓊郁的梧桐,在庭院的青石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似一片水塘般澄澈。云舒一袭杏红蝉衣,倚着门框兀自欣赏。朱唇皓齿在似水的月光下格外生动,弘历凝神看着,折了一枝芙蓉,探身递给她,玩笑似地道:“舒儿,跟了我可好?”
云舒未及接过,两颊已经泛上了一抹红晕,擎着这支芙蓉端详浅笑。弘历正要开口,她抬起头来示意他不要出声,指着屋子蹙起眉尖悄声说:“皇上在呢。”
果然,屋子里灯火未灭,时不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窗外未能听明白。许是皇上和贵妃娘娘吧,此地不宜久留。弘历拉了她的手要走,被轻轻地挣脱开来,“王爷,奴婢还要侍夜呢。”
弘历不以为然,一挑俊眉“不是还有花落么?让她去好了,你随我来便是。”
云舒无从推辞,只得随弘历到了重华宫。一阵风过,云翳变得厚重,遮盖了原本明朗的月光。
第一章: 雍正七年三月。
长廊边,忽然吹过一阵穿堂风。云舒打了个寒战,用手轻轻抚向自己似乎鼓起的小腹。已经两个月了,我的宝贝,额娘多久才可以快见到你可爱的模样呢?云舒一边想着,一边望着花园里水仙出神。
“舒儿,今儿个的风这么大,怎么还到这儿吹着?存心让本王心疼是吗?”
云舒被一双熟悉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轻轻抱住,“王爷~”她娇笑一声,不必回头也知是他。
弘历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与她四目相对,淡淡地开口:“舒儿,父皇赐婚了,是珠颜。”
云舒笑得更媚,“哦?也好啊,王爷已经不小了,这福晋的位置却还是空着,于理也是不该的。珠颜小姐与您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且是察哈尔综观之女,身份”
“够了!不准你再说这些。本王自知对不起你,孩子出世后,本王定给你个名分。”弘历口气生硬,话毕,欲伸手去抚云舒的肚子。
云舒轻轻支开了弘历的手臂,打了个万福,轻轻说了一声,“奴婢受不起。”转身,离开了。浅笑着用力擦了擦眼睛,直至红肿,放下手来才发现全是灼热的泪。
望着她的背影,弘历忽然觉得这个春季分外萧瑟。闭上眼睛,父皇的声音还是如在耳边。
那天早上,阳光明媚,直直映照着绿瓦红墙。
雍正帝一身明黄色龙袍显得有些刺眼,轻咳一声,抬头望着前面跪着的宝亲王弘历,严声问道“宏儿,前些日子,朕说赐富察氏给你做嫡福晋一事,考虑的如何了?”即使是对着他的儿子,也同样保持着一贯的威严作风。
弘历心眼里也清楚得很,这话虽是个问句,可到底是容不得自己说半个不字的。于是便开口回答“儿臣愿意,叩谢父王圣恩。”说罢话,行了一个大礼,跪安出去。
见弘历出去,雍正帝的表情轻松了一些,转头对着总管太监程颐叹了一句,“小程子,你说这时光走的也真是快,一转眼,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朕也老了。”这话与其说是说给旁人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程颐是个机灵人,在边上一跪“万岁爷是正当力壮呢。宝亲王知理,是您赐的福气啊。”
雍正帝笑笑,“快起来吧,还是你说的话讨喜。”
这一切,弘历都听到了,他懂得一切,却必须装成最无知的样子。
而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却如同打碎的一枚玉璧,断口的锋利,划得两人心里分外的痛。
舒儿,你明不明白,当今圣上不只是我的父亲,更是一代君王。他的话,我有什么理由可以不听?那一份爱情在天下面前过于微不足道。没有子嗣,群臣黎民,又有哪一位会赞同一个王爷纳入一个丫鬟。没有给你名分,只是不想让你受伤啊。
夜色凉如水,云舒抚着自己的肚子,倚着门框发呆。
自打入王府以来,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却没想到,今日还是没能忍住。自己有什么资格奢求呢?他是龙子,自己却是个丫鬟。能怀上他的孩子已经是天赐,怎么还敢想让他今生只拥有自己一个女人呢?真是荒唐。
想到这里,胸口一闷,眼前泛黑,一口酸水呕了出来。
直起身来的时候,肚子忽然疼了一下。云舒嘴边露出了温柔地笑,只要孩儿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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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正十五,屋内燃喜烛。亲王红花配,旁人好羡慕。无奈新人笑,定有旧人哭。北院风更甚,但却佳人枯。
十月十五那天,宝亲王府甚是热闹,今日,便是珠颜过门的日子。皇子大喜,历经一堆规矩后,终是进了喜房。珠颜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好奇心性强,没等弘历挑了喜帕,便是自己掀了开来。喜娘跟丫鬟们都吓了一跳,若是主子这会儿犯了脾气可不是好惹的。幸好,弘历只是吩咐她们下去。
洞房花烛影摇红。门被轻轻关上,两人开始相互打量。弘历一身刺蟒喜服,剑眉星目,皮肤甚是白净。珠颜身着大红金边彩牙儿的百鸟裙,头配珠玉凤冠,还插着一支象牙流苏,胭脂抹红的脸蛋儿在这悠悠烛光下显得十分迷人。
其实,两人幼年时也见过的。但如今,变化已是很大了。依偎在弘历的怀中,珠颜甜甜地唤道,“臣妾为你清歌一曲好吗?”
“秦淮醉,寂寥了风月;金陵累,乌蓬烛光曳。秦淮醉,分明了江水;竟相会,红颜不曾退。”
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弘历再次走近拥她入怀,珠颜轻轻抚琴,低低地问,咱们今后真的可以在一起不分开吗?
她的话音未落,琴弦骤断,屋内屋外一片空寂。接着清楚地听见窗外寒枝上的乌鸦声,清冷凄惨。此情此景,珠颜吓得脸色煞白,口里不住地喃喃说道:“这是个不好的兆头,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弘历一把揽过珠颜,双手划过她吓得苍白的小脸,柔声说道,“别怕,本王在呢。”
弘历举起白玉杯,正想与珠颜饮下合苞酒时,门外却传起值夜太监的唤声“王爷大喜,王爷大喜,云舒姑娘刚刚给您生下了一个小贝子。”
本以为弘历会立刻去见那个什么云舒的珠颜立刻嘟起了嘴。却没想到弘历只是轻轻摘去她的头饰,然后再珠颜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今夜,本王哪都不去,本王要在这儿陪伴自己的女人。”
这夜,喜烛尽,红帐落,云雨尽欢。
而此刻的北院,仆人们都在欢喜迎接着新出生的小主子。身份卑微的云舒躺在床上却无人问津,因难产失血过多,命之将竭。
突然,小贝子一个劲儿不停地大声啼哭,好像只有他才会心疼他的额娘。
云舒好像真的听见了,缓缓睁开了甚是疲惫地双眼,强撑着望了望身旁的儿子一眼,露出了一个微弱地笑,为了孩儿,也要硬撑着活下去。
第二日清晨,弘历才赶到北院去看这对母子。抱着儿子,满心欢喜。这时有个太监在他身旁耳语几句,他便大声宣道,“天子为你取名为永璜,你是我宝亲王的长子,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泽啊!”
接着传下令去“一周后祈福”,转头有对云舒点头,“云儿,辛苦你了。祭祀时,我必封你。”
云舒点了点头,心里却流了泪,果真是母凭子贵呢。
待到拿猪过后,已是午后,众人都心事重重,只有小贝子什么都不懂,还在抿嘴笑着。珠颜拉着云舒的手,亲切地叫“姐姐”,弄得云舒好生不自在。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珠颜花儿一样的脸上堆满了笑,始终拉着云舒的手,说,“姐姐以后想吃什么就和颜儿说,颜儿一定亲自给你送过去。”
云舒不知是福是祸,浅笑点头,谢谢了这番好意。
第三章:
福晋之后,云舒便心安理得地在重华宫住了下来。近几个月以来,弘历似乎只去珠颜的房,北院竟成了冷宫一般,每次只说“孩子太吵”,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往外走。云舒心里一阵落寞。那时,她不曾识得“君心莫测”这四个字的含义。
倒是珠颜,原本客客气气地称呼自己姐姐长姐姐短的,如今时不时地甩脸色给她看,弄得云舒很是不解。如同一局棋,自己不知道究竟哪一步走错,以后的棋路完全失了章法。云舒的日子过得也算是大起大落,人生就是这样,处在顶端飘忽,悬在半空迷糊,唯有跌至谷底了才算清醒。自己的丫头顺儿早让珠颜给使唤去了,唯有老妈子陈嬷嬷对自己一如往昔地照顾,日子过得也倒安生。
眼瞅着小贝子一天天长大,雍正八年十月,永璜满了周岁,云舒向来低调,不喜操办。原本和陈嬷嬷一道为小贝子祈福沐浴,正准备休息,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弘历走了进来。
陈嬷嬷请安告退,云舒受宠若惊,担心永璜的哭闹吵到他,忙张罗着让陈嬷嬷抱走。
弘历伸手阻拦,“不用,我要看看我的儿子。”
云舒巧笑,将放在吊车里的小贝子摇啊摇,小阿哥倒也争气,不哭不闹,只管咧着嘴笑,打着旋儿的两个小酒窝,好生可爱。
云舒放开摇篮,扭头问弘历“听说福晋最近凤体欠安,可有此事?”
弘历点头,“是啊,珠颜最近吃什么都吐,还老说泛恶心,请了太医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本王不想打扰她,让她平静一下养养身子吧。”
一阵泛酸的感觉从云舒的心底涌上来,“是么,八成是有喜了吧?那妾身便是提前恭喜王爷、福晋了。”语必,欠身福了福。
“但愿吧。”弘历脱下靴子,云舒上去帮忙放齐整,却又听他道“本王还期待着第二个孩子呢。”
云舒娇笑,心里的胜算多了一分。
一阵剧烈的呕吐之后,珠颜斜靠在床边,正在喝一杯温水冲泡的桂花蜜。喝之前,她从床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的药瓶倒了一点在里面,耐心地搅拌着。
顺儿悄悄地说,“侧福晋一直在喝这个,据说很灵的。”珠颜“哦”了一声,把瓷瓶放了回去。
珠颜的心里一片冰凉,已经一年了,自己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之前偷偷地打听才让云舒的丫头顺儿给自己搞到的“秘方”,也不知灵不灵验。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了,毕竟,皇上的脸色日渐难看,宫中也议论纷纷,这么拖下去不是个长久的法子。珠颜含笑问,“可道是怎么个灵法?”
顺儿心领神会,“福晋,别倒太多。太多就不管用了。”说着,俯下身子耳语道,“我从侧福晋那里取来的,您只管放心,我拿了一瓶清水换的这个,发现不了的。”
珠颜把空杯子递给顺儿,说,“我可要好好答谢我的顺儿妹妹。”顺儿叩谢过,轻轻关了门出去。珠颜又感觉到了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想来太医来检查过,并非有喜,这一阵一阵的恶心竟是从哪里来的呢?不过,能有这种反应总比没有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毕竟仅凭这个,就可以堵住很多人的嘴了。
那夜漆黑风急,竟是许久未曾出现的“毛月亮”。珠颜辗转反侧,一夜未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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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云舒起了个大早,正在窗前梳洗打扮。迎着光看了看柜子里的白瓷瓶,发现里面的一粒花籽不翼而飞,便知顺儿已经掉了包。云舒叫过顺儿,包了五百两银子给她,打发她出宫回家。顺儿叩谢了她,收拾了行李趁着清晨熹微的光走了出去。
云舒握着瓶子,望着珠颜房间的窗子冷笑。这是一种植物的鳞茎的汁液,微剂量的服用可以养颜安胎,但是与桂花蜜共服就会成为强效的堕胎药。而她知道,珠颜一向嗜甜,每晚都会饮一杯桂花蜜才能安眠。
珠颜一夜未眠,起来想让顺儿侍候,却发现她已不见踪影。又开始出现那种熟悉的,折磨人的,来自胃的剧痛。除了偶尔传到头皮的麻痹般的眩晕感。珠颜咬咬牙,站了起来。
深秋时分,已有了些许寒意,早上有很好的霞光。永璜穿着薄薄的夹袄在院内玩耍,在奶娘的搀扶下蹒跚学步。珠颜靠上前去,“小贝子看上去真是令人好生喜欢,让我抱他走走如何?”
奶娘正犹疑着,孩子被接了过去,珠颜巧笑道,“奶娘放心好了,我抱着孩子四处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珠颜抱着小阿哥穿过长廊,路上自有宫女太监议论纷纷。正走着就变了天,正应了那句老话,朝霞不出门。珠颜赶紧往自己房里走。突然间电闪雷鸣,一阵巨雷吓了她一跳,手里的孩子差点松掉。
还好平安没事,珠颜大舒了一口气,却发现怀里的小阿哥如同没有听到雷声一样,兀自在她的怀里玩得开心,嘴角漾起甜甜的笑意。
珠颜大惊,顾不得许多,将孩子放在床边,嘱咐自己的丫头乐儿抱着孩子背对着自己。乐儿照办。
珠颜拿了一只粗瓷大碗,在孩子的身后的空地上“啪”的一声摔碎了,惊得乐儿差点儿跳起来,而怀里的小贝子依旧风不吹树不摇。珠颜和乐儿什么都明白了。
任凭屋子外面雷电交织,这个屋子里的只是寂静,从来没有过的寂静。
半晌,乐儿试探地问,“福晋,您和侧福晋说了吧,这个发现得早,兴许还可以治。”
“天生的,治不好。”珠颜冷冷地回答道。
“那怎么办?”乐儿慌了。
“就这么送回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珠颜很是淡定,“说不定云舒早就发现了,不说就罢了。大贝子竟是个聋哑,将来定是做不成世子,可真是不讨彩啊。”
一个时辰过后,风停雨歇,珠颜抱着永璜回到了重华宫北院,一进门就喊,“我那姐姐可好生省心,把小贝子交给我这个妹妹手里,也不知一大早躲在屋子里享什么清福呢?”
云舒连忙迎出来,“喔唷,谁不知道福晋是个大忙人呐,璜儿给您添麻烦了吧。”说着伸手,“来,额娘抱。”
小阿哥没听见一般,盯着墙上的一张年画看。
“哟,才一个早上,就不认识额娘了?”云舒压着内心的一阵酸楚,抱过小贝子。
是夜,云舒坐在床边,心里一阵冰凉。不是自己粗心,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如此可爱稚嫩的一个生命居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从来不敢告诉其他人,这可是惹祸上身的大事啊。其实早就怀疑过,快一年了,孩子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声音产生过回应,或哭或闹或微笑。云舒拿了一只碗,在孩子背后用力摔在地上。
小阿哥没有反应。
云舒又摔了一只碗,回头看过去。
小贝子竟然睡着了,睡得又香又甜,根本没有受到丝毫的惊扰。
重华宫的东院,珠颜冷冷地靠在窗前听着北面传来的瓷器碎裂的声音,骤然回头,对着弘历巧笑倩兮,“王爷莫生气了,姐姐可能是不想让王爷担心才不说的。”
弘历僵在那里,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却在转而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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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好了”平日伺候珠颜的一位婢子此时正从外面向亭子跑过来,慌慌张张的,看到弘历,立马撒住脚步,跪下磕了个头。
弘历本来心情就不顺,如今看到下人这等样子,更是闷的打紧。挥了挥手,“有话快说,说完了滚下去,别再这儿碍眼。”
珠颜在弘历胸口顺了顺,柔声耳语让他别动气。又冲婢子道“是啊,快说。”
那婢子颤抖地讲,原来刚才想去侧福晋院里跟她的婢女讨个刺绣的花样,谁知竟然看见侧福晋拿着个小人儿在扎。她看了觉得奇怪,便今屋请安,却看到侧福晋满脸慌张,小人滚了下来,那满身是针的布娃娃上面竟写着:辛卯年八月十三!
弘历听后大怒,拿在手中的青花瓷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起身就赶去了云舒的北院儿。珠颜也慌忙小步跟了上去,走下台阶的时候,刚才那婢女扯住她的衣裙,她会意连忙褪下玉臂上的镯子,轻语:“做得好。”
两人赶到北院的时候,只见云舒正孤身跪在院子正中,泠洌的风吹得她虚弱的身子越加单薄,四周是伺候她的婢女们,一个个搅着手帕,满脸慌张。
“云舒,抬头看着我。”弘历走上前一把拽起她,严声命令。见半天她不为所动,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硬是对准她的眸。“知道我为什么今日来找你吗?”一时生气,竟连自称都忘记了。
“臣妾知道,但臣妾无错。巫蛊之术早有耳闻,但不会傻到用它来害王爷。”她倔强地抬起眼睛与他大胆对视,她也有眼线,那婢女陷害自己的事情早已清楚。可她未做就是未做,她没法子承认。
弘历见她的大胆,一惊。松开了她,使云舒踉跄地倒退了几步。“本王若是不信你呢?”见云舒听见这话,并未求他。顿时火气更大“来人,看住了她。今日起,没我的命令,她不得出这院子一步。”
话毕,甩袖子就转身离开,煞是决绝。珠颜得逞,假意冷哼一声,对着云舒扔下一句,“姐姐好自为之。”也跟了出去。
云舒眼前一黑,疲惫地倒在了地上,身旁众奴才连忙上前搀扶。她却不肯,一个人摇摇晃晃走进了屋子,心里波澜四起。
王爷,若说以前云舒争,云舒认。可现在我一心只是想让璜儿平平安安的,只想做个好母亲啊。不想,这么多年的情分,抵不过那点雕虫小技吗?
事后三年有余,云舒果真再没走出过这屋子。但弘历来过,在偶尔酩酊大醉的时候。那时,没有情意,没有暖人心的话,只是把身下的女子当成泄欲的工具罢了。许是从当时让云舒禁足的那一刻,两人就再也无法走入彼此的心。
第六章:
花开花落,潮来潮去,转眼,便是五年。
火热的夏季,闷得让人心烦意乱。
府内湖里的并蒂莲花开的正艳,如同仙人。西亭里端坐着一位女子,典雅非常。着一身素绿锦衬百花裙,头发挽成一个团,用金步摇别着,一张秀美的脸上不饰任何粉黛。不是旁人,正是宝亲王的福晋,富察氏。
时光流走,容颜不改,只是那一脸稚气已是不再。珠颜摩煞着自己手上的白瓷瓶,她已经找了太医,知道了自己始终未能有喜竟是因为这个。太医还说,因为长期服用此药以及蜂蜜,珠颜已经习惯性地坐不住胎了。也就是说,自己为王室添丁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每想至此,不禁双手冰凉。
“福晋,不好了。”贴身丫鬟乐儿慌慌张张地跑来,竟连礼都忘了。
“没规矩。”珠颜白了她一眼“什么事不好了?”便问还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侧福晋,今晨,逃出去了。”
珠颜缓缓放下茶杯,闭上眼,喃喃自语,“云舒,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他永远不可能独宠一人的,于你于我,都是如此。”
弘历心痛至极,纵使知道云舒是背井离乡又如何?回不来了啊!他也不知该不该派人去追,狠下心,自己的女人凭什么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永璜拉着三岁的妹妹的小手走进北院,小郡主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扭头咬着还说不清字的句子,问向弘历,“阿玛,额娘什么时候回来?”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云舒独自一人走出了重华宫。不敢走官道,只得沿着小路一路南下走下去。
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直到暮色四合,云舒只觉疲倦不已,找个客栈歇下。
半夜时分,门锁窸窸窣窣地发出细微的声响。云舒睡得很沉,不曾听到。瞬间门被推开,进来了四五个彪形大汉将她围住。
那夜很深,像是在梦里才出现过的遥远的海域,将云舒发出的微弱的挣扎的声音,死死隔绝在海域之外。
弘历派了重兵,撒下了天罗地网,终于打探出云舒去了扬州。弘历微服下了江南找到她。
云舒的目光恍惚而迷离。只道:“王爷,若还要我活着,就放我走吧。”弘历怅然若失,只好对外宣称侧福晋因病仙逝,已然升天。
后记:
多年以后,扬州出名的醉红楼来了一位美人,不出数日便成了这座城的头牌。
此女子白衣胜雪,眼眸鲜亮。只是闭口不提自己的曾经那段往事。常来的客人都知道,她叫忘红尘,终日带一块淡色面纱,不喜多言。很久很久后,久到人们渐渐遗忘了她的名字与容颜,只有一首凄美的曲子流传了下来。
柳黛散,朱颜乱,当时明月在,充得佳人,如今照几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