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妃娘娘好大的架子啊,衣服不洁,晚了时辰,这是让姐妹们连带着皇后娘娘一起等您来么?”说这话的不是静妃,而是宁贵人,莲依疑惑地望着她,很好奇她到底是不是曾经给自己送桂花糕的宁兰心。
“本宫猜测,佟妃定然不是有意的,顶多是迷了路,又或者睡过了时辰?”皇后不屑地冷笑着,从这里望向她们,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全都低了自己一等。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今日臣妾出门的时候,小阿哥哭闹,于是让宫里的奴才都留下来哄他了,臣妾也是手忙脚乱的,这才来晚了,还望娘娘恕罪。”
莲依的这句话,让在场的后妃大多变了脸色,佟妃入宫算晚的,又向来不与人走动,这阿哥又不是亲生的,所以知晓她有孩子的人就更少了,她这样一说,大伙不禁纷纷嫉妒。
“既然是这样,佟妃怎地不把小阿哥带来给大伙瞧瞧?”皇后装模作样品了一口茶,那姿态万分优雅,可那茶叶的清苦让她简直想要一口吐出来,可怕笑话,只得吞咽下去。
“孩子太小,不方便带出来。”
“那你起身吧,坐吧。”刚成为皇后,怎么着也要让她们瞧瞧自己的宽宏大量。乌兰这样想着。
“呦,皇后娘娘,您说咱们千算万算怎么落了小阿哥呢?钦天监既然说近日彗星(扫把星)越发明显,怎么就不能是指这小阿哥呢?”
莲依轻咳了一声,看着宁贵人的眼神,恨不得秒杀了她:“宁贵人,你说这话,姐姐就不爱听了。三阿哥是皇嗣,您是说皇家的血脉会是灾星?最近宫里的事儿可多了去了,要是算到咱家的阿哥身上,你要姐姐怎么听得下去呢?”
“佟妃这话说的是,按照宁贵人的想法,那二阿哥是不是也为灾星啊。”宁悫氏觉得这宁贵人太莽撞,连忙跟了一句,把话题接了过去。这个佟妃也有后嗣,若能够拉拢到一起总不是坏事。
“钦天监说这彗星是在正北,宫内的正北是哪儿?”皇后疑虑着在后妃身上四处打量。
“午门。”莲依想都不想就开口,最北边可不就是宫门么,但说出来她却一愣,难道是指宫外要进来什么人了?虽说身为现代人不该如此迷信,可这观星象多少是有些道理的啊。况且彗星,是能随便见到的么。
听见这两个字,一瞬间众人便议论不休,最终宁贵人先站起来,要告退。
皇后招手准了,一个比一个不安生,若说殿内还有个嘴巴严实的,也就是静妃了。
一刻钟后,众人都纷纷散去,有太监提点皇后才明白,这是都给太后请安去了。
“哼,灾星,本宫看你们就都是灾星。喜玛,你说今晚上皇上还是会来坤宁宫吧?”想起昨夜,她的脸上不禁泛红。
喜玛本也是草原上的姑娘,即使入宫半年,学了些规矩,可还是不大懂。于是笃定道:“皇上定然会来的。”
听到这儿,皇后笑了。
“师傅,你说的灾星是指什么?”凯文坐在高椅上纳闷的询问。
“你不是总说自己是从未来来的吗?那还要问我?”汤若望正在调制什么药水,每有一点反应,就拿着放大镜做记录。
“可我压根不懂历史好不好。你说数据,我来记吧,就您老那眼神,真是不敢恭维。”凯文不会用毛笔,幸好汤若望在有鹅毛。
汤若望凝眉看了一眼这小子,琢磨不透他的来历。
“皇姐,皇姐。”乞祥宫一向冷清,除了太后分配过来服侍的两个宫女,旁人见都见不着。今日倒是稀奇,却有个衣着华丽的小丫头跑了进来,缠着莺哥不撒手。
莺哥愣了一下,辨认着面前人的身份:“十四妹?你怎么来了?”若不是因为她唇上的那颗痣,莺哥是定然认不出来了。三年不见,竟也长成大姑娘了。
“皇姐,听说你要嫁人了,是不是?”十四格格好奇地打量着莺哥,宫里的人只要提及这个皇姐,都带着鄙夷地口吻,甚至额娘也不让自己来找她。三年没有听到丝毫关于她的事情,额娘只说她犯了天大的错,可是,犯了天大错的人,皇额娘会让她活着吗?况且,今日来找皇姐,只是想问她一句话啊。
“皇姐,你要嫁到很远的地方去吗?你的夫君好不好,会不会对你好?十四将来也要嫁到很远的地方去吗?”莺哥瞧着十四格格那可怜巴巴的眼神里,满是畏惧。算算年纪,十四妹也十二三岁了吧,怕是也快出嫁了。
莺哥握着十四格格的手,轻轻道:“十四妹,不管我们身在何处,定要祈祷着大清繁荣昌盛,只有大清强大了,我们姐妹,还有以后的格格们,才不用嫁去那么远的地方,知道吗?还有,千万别在皇上为你赐婚前,爱上任何人。”
莺哥努力地想笑,可是这笑容比哭泣还丑。
“皇姐,十四记住了,十四要学额娘,跪在菩萨面前,祈祷大清繁荣,这样子即使十四没有自由,以后的格格们也会找到心爱的人,对不对?”十四格格没听到理想中的答案,可在她幼小的肩上却背了一丝责任感,她的期待许是可以在后人身上实现。
“对!”莺哥肯定地点头,多可爱的妹妹啊,将来的下场又是什么呢?
还有两天,就要离开这紫禁城,再也不回来了。
“乔兄,我听家父说,固山格格许给了准格尔。”
乔纪年正在熬着药,听见这句话,皱起了眉头。“她几时出来的?”
“这我怎么清楚,你倒是将她忘了个干净,当年要不是因为你,她会被关那三年?”
乔纪年没说话,这事儿与他有何干系?若不是因为莺哥,他父母会出事吗?但是,这么快,刚一除了软禁,就要嫁人了?蒙古准格尔,为什么还是个那么远的地方
乔纪年,无论如何,她都与你毫无干系,你们之间不会再有瓜葛,即使她曾经天真烂漫,也与你无关。
他这样警示着自己,可心底深处还忍不住冒出那个好听的声音:“乔哥哥,等等我”
“乔太医,给太后的药熬好了吗?”索玛来太医院取药的时候,正逢遇上莲依,太后那儿忙不开,她又信不过别人,反倒是莲依这孩子一看心里就踏实,便让莲依去取药了。莲依一走进太医院,就看到了乔太医蹲在那儿熬药,这里笼罩的各种刺鼻药味让她简直想昏过去。
“潇潇,你怎么来了?”看到莲依,乔纪年一下赶走了心底的阴霾。
“你怎么说话总这样没大没小?本宫自然是来给太后取药。你可给我查仔细了,万一太后服了这药,出了什么岔子,责任可由你来负。”这种差事最不好做,万一谁想陷害太后,往里面加点料,出事儿了还不是怨到自己身上,脑袋可就没了。
“微臣知道。”乔太医将煮好的药倒在碗里,又找了东西承着,交给莲依。
“小心点,别让药洒了,烫到自己。”乔太医的嘱咐却为自己遭来了白眼,莲依心道,自己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儿?
“天越发热了,小孩子热天是不是很容易起痱子?你帮我开点外涂的粉吧。”莲依忽然想起灼儿,就觉得内疚,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做一位合格的母亲。
“你先去给太后送药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你要的东西明日我给你送过去。”
“谢谢。”莲依笑着出门,却看到宁贵人鬼鬼祟祟躲在太医院门口,见到莲依,一声不吭。她的眼神却在看到莲依手中的红木盒子时,笑开了:“这是给太后的药吧,让贱妾来端就好了,何必劳烦您呢?”
“不必,误了时辰,算你的。”莲依冷冰冰的语气让她一愣,擦肩而过的时候,莲依狠狠撞了她一下,疼得宁贵人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宁贵人的侍婢风儿气得直跳脚。
宁贵人之所以这么急着巴结太后、皇后还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肚子不争气,那一夜根本没怀上龙嗣。既然肚子里没孩子,那随她莲依如何撞,都不怕出了毛病。
药送到的时候,太后瞧了莲依一眼,然后将药一饮而尽。照索玛姑姑前两日说的,今日太后的气色已经强了不少。
“佟妃啊,自己带孩子可辛苦啊?”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品着口中的苦涩。
莲依听见这话连连摇头:“臣妾不苦,三阿哥可爱的打紧,能够养他,是臣妾的福气。”
“养他?哀家若没记错,当时让索玛传的话是,视佟佳氏为三阿哥生身亲母。索玛,难不成你话传错了?”
“奴婢没传错,但佟妃是不是理解错了,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这话什么意思?莲依的话到喉咙眼,又咽了回去。
“阿哥不能由不及正妃之位的生母抚养,这明晃晃的规矩,你不知道?”太后的这一句话,宛如给莲依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若是说别的理由,莲依还能反驳,还能恳求,可规矩这种事,她能怎么办?
在她的印象里,佟佳氏就一直没再晋封,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灼儿让其他女人抚养着?
“就静妃吧,她在宫里的时间长,也年长,三阿哥不会吃亏的。”孝庄摆摆手,让莲依退下。
这晴天霹雳让莲依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她在脑海中仔仔细细的回想着近日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后,或者说得罪了博尔济吉特氏,可是她没想出来。若是说因为刚入宫时得罪了乌兰格格,但太后又说三阿哥由静妃抚养,这是为何?那肯定不是因为这事儿。
莲依想不通,她回咸福宫的步子加快了,她怕晚一步,咸福宫里就再也没有三阿哥了。
莲依走后,索玛询问太后道:“格格,您这次喻意为何?”
“哀家有时候看不透佟妃,她一个女人,刚入宫,怎么就不急着争宠呢?哀家不怕宫里的女人贪财,贪爱,贪名分,就怕她什么都不贪。贪的,还知道她想要什么,一旦她犯了忌讳,还能抓住软肋。可什么都不贪,就太可怖了。记得皇上前阵子问哀家的话吗?他想娶臣子之妻,钦天监说彗星现身,这指的是什么,你还没明白?佟妃要是有本事引了皇上的注意力,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索玛暗自点头称是。
莲依的脚步有点踉跄,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当她的人影出现在咸福宫大门的时候,流苏跟花雏都赶出来搀扶。
“主子,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一副样子,是怎么了?”
莲依来不及回答,挣脱开她们的手臂,跑进去看那摇篮,见三阿哥安好的躺在里面,那呼吸并未因外界的一切受到打扰,才放下心来。
“静妃来过吗?有传懿旨的太监来过吗?”莲依询问。
流苏和花雏疑惑地摇头。
“还没来吗?终究是要来的,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儿罢了。把三阿哥的东西都收拾好吧,还有那个缝制了一半的老虎枕头,也都收拾到一块去吧。把苏嬷嬷找来,让她抱着三阿哥,你们拿着东西,都送到静妃那儿。”莲依说这话的时候大喘着粗气,虽然灼儿跟她相处不到三个月,可她从未跟谁如此形影不离。她以为,起码能听到他唤自己一声额娘的。看来,那也是奢望了。
“为什么你要在这儿坐以待毙,任人摆布?为什么你不能去争宠,争得妃位甚至是后位?”
“争宠?我怎么可能去争宠,与那么多女人共享同一位男人呢?不可能。况且,历史已经注定了,我只是能现在这个样子。”
“历史上写了佟佳氏只是一个每日每夜躲在自己寝宫内,祈祷永远见不到皇上一面的人吗?历史上有写佟佳氏是一位心胸狭隘,不能包容,将后妃得罪干净的人吗?你出现在清朝,一个古代人的躯体拥有现代人的魂魄,本就是历史上没写的事情,你还以为你没有改变历史吗?即使结果是注定的,你也要努力去改变过程。”
“是这样吗?”
“主子,主子,您愣什么神儿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要把三阿哥送到静妃娘娘那儿呢?”花雏跟流苏见这个样子都着急的很。
“太后下的懿旨,我敢不尊吗?不过别担心,很快,他就会回到我身边的。”这一次,莲依的笑,终于不再是那么僵硬的。
“对了,等等,我补上妆,亲自过去。”莲依说这话时心中想:无论这一次的彗星所指为何,终有一日,我要成为你们所有人眼中的彗星。再怨怒,也要忌惮。
灾星的事儿,大家都在揣测个不停,说来也可笑,就是钦天监那么随口一句话,闹得紫禁城所有人都不安宁。
“唐子,都说是灾星,朕怎么觉得是福星呢?”福临手里捏着那张有着董鄂氏字迹的纸条道。
唐吉顺回应道:“奴才也觉得是福星,且是离咱们皇宫里,越来越近的福星。”
“还是你说的话朕爱听,不像他们,成日的念叨规矩,烦都烦死了。”
唐吉顺如今也是忐忑得很的,他前阵子下了一个赌,帮了董鄂氏一把,可如今却不知道自己是赌赢还是赌输了。若说是输了,可偏偏皇上那么宠爱董鄂氏,将来必然要把董鄂氏接进宫的。可若说是赢了,无论是董鄂氏的背景,身份,都是不能进后宫的。况且,皇上现在无心朝政,大大的不妙啊。
“唐子,你在那儿琢磨什么呢,还不过来添茶。”福临的一声唤,让唐吉顺回过了神。接下来的路如何走,也就看老天爷帮不帮衬了。
“皇上,今儿个太后下旨,让静妃领养了三阿哥。”唐吉顺忽然想起这事儿,就跟皇上说了,他现在巴不得多出点岔子分散了皇上对于董鄂氏的注意力,这事儿就能缓上一缓。
“这又闹的哪出?佟妃说什么没有?”想起端午那夜佟妃念的那首元曲,不禁心上一动,这佟妃也极有才华嘛。
“今古恨,几千般后面的奴才没记住,奴才也是听静妃宫里的太监说了一嘴。”唐吉顺其实不是个擅长记诗词的人,汉话能会说就不错了。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这小丫头片子倒是有着一股大义凌然,可这话说到这儿是不是用差了地方?走,不看奏折了,咱们去咸福宫瞧瞧佟妃。”
“不去皇后那儿了?”
“不去了,今儿个留宿咸福宫,先甭通传了,朕倒是想看看这大义凌然的女子,此刻在做些什么。”福临想到这儿,笑出声,第一次听说孩子被别的妃子抱走,感慨世间可悲可叹的事儿太多了的。这是说她点什么好呢?
汤玛法(满语中老爷爷的意思,这里指汤若望。)曾经说过,皇上是大清的根,太后是大清的魂,终有一日,他会遇上一位女子,是大清的灵。那女子会使大清更为昌隆,她的身上,一定有传了几代的奇宝。
那“朝凰”在她身上,却不知道是也不是。
“喳。”奴才就是奴才,遵命的时候,永远这么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