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穿过街道来到了余府门前,然而余府早已查封。元庆一阵心酸,忘记自己是如何下的马,不由自主走向家门。吕文焕拦住了他,不容分说将他拽到了墙角。
“元庆,你别冲动,如今官府正在捉拿你!”
“可我爹是被冤枉的!”元庆冲动的喊道吕文焕生怕他惊动了旁人,便不顾礼仪捂住他的嘴巴,生生将他拖走破庙,残阳斜射。
“文焕哥,别拦着我,我要去救我爹娘!”元庆被情感冲昏了头脑,找不到一丝理智。
“元庆,你别耍小孩脾气好不好?谁不想救将军,就算你有胆子,还不是白白送死?坐下!听我说”吕文焕抓住他的肩,迫使他坐在草堆上。
“哼!感情坐牢的不是你爹娘!”
“我的师父师母就是我的爹娘!”文焕听闻这话,仿佛是辱没了他的人格一样,急得脱口争辩,但见元庆神色有懊悔之意,便软下心来安慰道“元庆啊,如今师父唯一欣慰的就是你侥幸躲过了这一劫,元庭还是个婴孩,你才是师傅唯一的希望啊!”
元庆似乎听懂了,默默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
“元庆,你放心!益王和张大人陆大人都在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别着急别着急.”吕文焕不知所云的安慰着元庆也安慰着自己,他很清楚没多少希望了。
“文焕哥,我想见我爹!”
“好,我想办法,想办法.”
茶楼,雅室待张世杰上楼时,益王和陆秀夫早已等在那了。
“世杰,怎么样?”益王见他到来急切地开了口“王爷,刑部与大理寺早已被董宋臣收买,他们”张世杰低下了头“那御史台陈宜中就更不可能了!”陆秀夫焦急道“如此说来,这三司会审就算通过了。我们就算有将军屈打成招的证据也无济于事了。”益王悲观的下了结论“王爷!”张世杰内心十分的自责益王失望地回到了王府追月公主正在与王妃下棋,追月还是个半大的姑娘,还不太懂得矜持,一会拍手大笑、一会皱皱眉头、一会狡黠地扬起嘴角,好一个大方率直、聪明伶俐的丫头。
“追月!”益王一见到追月便忘了烦恼“嫂嫂你快点下嘛!”追月并未听到,催促着王妃“追月,你是哥哥回来了!”王妃莞尔一笑“是哥哥”追月回头一见,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你这丫头,到埋怨起我了!”益王疼爱地含笑责备道“哎呀!我把正事给忘了,是哥哥,你来。”追月拉着益王坐在她刚刚做过的椅子上“你们聊,我去沏壶茶!”王妃悄悄带门离开“是哥哥,余将军的案子到底怎么样了?余妃娘娘急得夜不能寐,她在皇帝哥哥的寝宫外跪了一夜也没办法,只好托我来问问你了。”
益王便将事情的始末讲给追月“这定是起冤案!”追月肯定道“怎么说?”
“你想啊,如果真是余将军与辽国串通谋反,那么事到如今辽国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如果是辽国有意置余将军于死地呢?”
“那更不可能了,如果真是要置余将军于死地,那么辽国的目的也达到了,就更该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
“他们一定会派探子到京师看着余继林人头落地的,再者辽国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想要与将军的命的,只有咱这无能的南宋王朝才会不珍惜自己的好功臣、好将军。”
“那你的意思是,有另外的人与辽国勾结,里应外合陷害余将军?”
“对,如此说来,余将军还有一线希望!”
“怎么说?”
“另一个人一定是董宋臣,他一向与与将军不和,且此人心胸狭隘、不择手段。那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向辽主求功,这样一来,辽国一定会对我大宋疆土有所侵犯,到那时余将军就能戴罪应战了,因为只有余将军才能打赢这场战役。”
追月的一席话,好似醍醐灌顶“可是,追月,只剩两天时间了!”
“所以啊,这才是我们要争取的啊!”
“追月啊,可惜你是个丫头!”
“丫头怎么了,汉有缇萦上书救父、晋有木兰替父从军、倘有女皇称霸天下、今有清照千古流芳.”
(这就是追月,那个我决定用一生来忘却的女人,那个我许诺下辈子再好好爱的女人。她猜得一点都没错,辽主果然迫不及待的发了兵,边疆告急,朝廷却迟迟不肯放了余伯伯。于是临安城中的百姓自觉地来到了宫门外,跪请天子赦免余继林将军。而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了临安,当我看到这座华丽的宫城外跪着这么多朴实的百姓,我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就是民心!我想余伯伯大概不会死了吧!可事实上我错了,我们都错了.)“天祥!”元庆见天祥正在发愣,便轻轻拍拍他的肩。
“元庆!”天祥回过神来见元庆用围巾裹着自己的头,只漏眼睛在外面,怕别人认出来。
“嘘!”元庆左右看了看,拉过天祥的手:“跟我来元庆把天祥带到破庙“随便坐!”元庆招呼天祥“呵!你就和罗汉住一块啊?”天祥见元庆神色难看,便说了句俏皮话“就别取笑我了,说说,你怎么来临安了?”元庆拿掉头上的围巾扔在了供桌上,然后随天祥坐在草垛“余管家告诉我的,他说余伯伯出事了。”
“这样说来,你见着元庭了!他好不好?”
“好!好!有怀山呢,你不用担心。余伯伯怎样?”
“我!”元庆难过地低下了头:“自从我爹出了事,我还没见过他。不过还好,文焕哥替我去了。”
朝堂之上“启奏皇上,边疆告急,张全将军向朝廷求援。”陆秀夫道“什么?那张全是草包啊!”理宗大怒“皇兄,臣弟斗胆一言,这一战非余将军不能胜,百姓在宫门外跪请天子赦免余将军,这便是与将军的威望及民心所向。”益王道“皇上,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董宋臣道“董相请讲!”
“皇上不怕余继林功高震主?”
“丞相大人!为官者为天地民心所向有何不妥?”陆秀夫快人快语道“陆大人是非要保余继林留着他带兵打仗了?笑话,难道我大宋就这一个余继林吗?没有他别人就不能带兵打仗了?哼!没有他余继林大宋照样是大宋。再者余继林的案子已经落实,今日午时三刻便要问斩,还有留他的余地吗?”董宋臣反驳道“那依董相之言,你觉得除了余继林之外谁还可保我大宋疆土”张世杰向早已怒气冲天的陆秀夫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向董宋臣不软不硬道“吕文焕!”
“吕文焕?他是谁?”理宗饶有兴趣地问他是京师二十万禁军教头!”
“哦?他在哪?”
“就在殿外。”
“宣”
殿头官回道:“宣吕文焕上殿!”
吕文焕进了金銮殿,一身教服,威风凛凛、英气逼人,他行礼道:“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你就是吕文焕?”
“正是!卑职有一事相求.”
“哎!先让朕瞧瞧你的身手如何!”
吕文焕愣住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悄悄向董宋臣望去,董宋臣却并未理睬:‘董相不是答应带我进宫向皇上求情吗?这又是哪出?’但皇命不可违,吕文焕只好遵命。
在教练场上,吕文焕表现得十分出色。
理宗手扶龙案探身观望,龙颜大悦。一旁的众臣也都不禁为之赞许不已。
“好身手!谁说我大宋除了他余继林别人就不能上阵杀敌了?吕文焕,朕封你为镇国将军即日赶赴边疆保我大宋疆土。”理宗欣喜道益王、张世杰、陆秀夫恍然大悟。
董宋臣一阵窃喜,陈宜中陪着他低眉顺眼的笑,贾似道更是得意。
吕文焕被弄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吕将军,还不领旨谢恩?”董宋臣道“皇上,卑职受之有愧,还请皇上”吕文焕回过神来颇为为难,他知道若是他应了,那余继林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哎!朕知道,你想为余继林送行嘛!恩准!不过后日出征的时辰可别忘了。”
吕文焕行走在街上,那是城郊破庙的方向,他还记得留给元庆的承诺。可如今呢?他上了董宋臣的当、他做了将军、他代替了恩师余继林,可他反倒觉得似乎有人在背地里骂他。想着想着,他决定到狱中探望恩师,至少这样他觉得自己会好受一些。
“恩师!”吕文焕见狱中的余继林披枷带锁、头发披散、浑身上下血衣模糊,昔日顶天立地的英雄竟沦落至此,不禁一时英雄气短,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文焕,不许哭!男子汉不许哭!”余继林疼爱的替他擦去泪“恩师,文焕无能,不能为你雪洗冤屈,竟轻信了董宋臣的话,做了将军反而害了你。”
“别这样说,文焕!我死不足惜,敌在境而戳良将,非为国计!如今还好有你在”余继林长叹一声,不禁老泪纵横:“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将军,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战死沙场,却死在效忠的国家之手。”
恩师“!恩师!你放心,还有元庭和元庆。他们都好,你放心!”吕文焕见恩师情绪激动连忙转移了话题“他们在哪?”
“元庭在天祥家中,元庆在城郊的破庙里,他很好,只是很担心你!”吕文焕据实回答“你告诉他,叫他千万别冲动,我已经连累了夫人、元英和小灵儿,我不想他再受牵连!”作为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是什么脾气了如指掌,若在平时他定会在生气之余包容元庆冲动的个性,可如今的形式以不容许他有其他的心情。
吕文焕离开牢狱后直奔破庙,他要将余继林的话捎带给元庆。他好怕再迟一步这话便失去它原有的温度。就在吕文焕前脚离开天牢,后脚监斩官陈宜中便将余继林及其家人押服刑场问斩。
待吕文焕赶到破庙时,天祥与元庆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想了想,连忙余夫人向菜市口赶去。
菜市口早已人山人海元庆乔装躲在人群中,亲眼看着家人受此劫难,一时悲愤交加,冲动的要出手,幸亏天祥死死的拽着他。
“元庆我儿,定要好好活着,为父雪洗冤屈!”余继林知道他的孩子不管怎样都会前来为他送行的。
陈宜中见正值午时三刻,便停止了对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的嘲笑,扔出了令牌,厉声道:“行刑!”在陈宜中的眼里,那些百姓为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死竟哭得如此伤心简直可笑至极,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严肃不起来的,所以他那一声厉声便十分好笑了。他有些尴尬,但没有人笑他,只是元英和小灵儿由于年龄的关系被吓到了,于是便哭了。
“灵儿、元英!”元庆喃喃念着,泪窝在眼中。
天祥别过了头,害怕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不论是谁,只要还有一丝良知,怕都会于心不忍吧!
安慰着她的两个孩子。
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大刀,却无辜被四处飞来的箭打断在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回事。
陈宜中更是害怕出什么意外。
忽必烈带着四个贴身护卫来到了刑台上,他向陈宜中拿出了辽邦王子的令牌,用命令的口吻很高傲的下达了命令:“放了余继林将军!”
陈宜中吓得要死,连忙决定放了余继林。
吕文焕在人群中目睹了这一切,突然替余继林不知所措。
元庆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一阵窃喜:“天祥,爹有救了!”
不等天祥做出表情,余继林站了起来:“忽必烈王子!”
余夫人用支持的目光支持着自己的丈夫。
“不用白费心机了!”余继林选择了咬舌自尽(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余伯伯就这样走了,带着对南宋王朝的忠贞与失望走了。)
余继林的自杀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忽必烈走下刑场,天祥死死拽住冲动的元庆,忽必烈在冥冥中给了天祥一个诚恳的眼神,然后向余继林的尸体十分郑重的行了礼以表歉意,最后从天祥的身旁离开了人群。
(这便是我与忽必烈的第一次相遇,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无知少年,而他却已年近三十,成熟稳重,那是一种很高贵的王者之范。或许在他睿智且诚恳的眼神背后,隐藏着不可言传的政治手段,但至少他希望余伯伯活着。真是笑话,想要余伯伯死的竟是余伯伯呕心沥血一生的祖国。)
最后陈宜中重抖威风下令斩杀了余继林的家人。
(从那时起,我便对忽必烈所代表的辽国、陈宜中所代表的南宋有了新的认识,然而这不是叛变,否则多年以后我也不会以那样的方式与忽必烈再次相见。)
翌日清晨理宗亲自将吕文焕的军队送到城门外。
元庆和天祥混在军队当中出了城,路的岔口,三人互道珍重后便分道扬镳,各自离去。元庆还是钦犯的身份,所以不敢投店,只得住在山洞里,元庆独自躺在草垛上等天祥回来。
不一会,天祥带着几个烧饼和一壶水踏着夕阳回来了:“给!”
“我不想吃,你吃吧!”元庆别过头,心情十分沮丧。
天祥坐到元庆身边,劝他:“吃吧!不吃怎不行?你忘了你爹临死前说的话了吗?你忘了你姑姑临死前的交代了吗!”
元庆坐了起来,机械的接过饼一口一口地用力啃着,仿佛要啃掉所有的伤、所有的恨,泪窝在眼中倔强的不肯落下.“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吧!”
元庆想得到释放一样,扑到了天祥怀里,几日来压抑的悲伤与难过全都发泄了出来。
天祥紧紧地抱住他,像抱一个受伤的孩子。他知道元庆近几日来受了很大的委屈与打击。
元庆哭累了便趴在天祥的腿上睡了,天祥替元庆盖上自己的披风,头枕着交叉的手臂躺在了草垛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白天的事再次映入眼帘.当时,天祥与元庆刚脱下军装,正欲上马离开,却被一位姑娘的声音叫住:“二位公子请等一等!”
天祥见是一位年纪相仿的身着军装的小公子,不觉将元庆拉到身后警惕道:“小兄弟,你这是?”
“二位可是文天祥、余元庆?”
天祥一时愣住不知该不该点头“这是余妃生前托我交给余元庆的遗书”
天祥疑惑地接过、打开与元庆一起去看信的内容:元庆,姑姑随你爹去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为你爹平冤报仇。
简单的几个字却寄托了姑姑对元庆的一番期望,元庆一阵心酸难过,差点掉下泪来“你到底是谁?”天祥警惕地问“我是追月公主,信即以送到,告辞!”追月顺手摘下头盔以表明身份,长长的秀发披散而下,说罢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天祥看着追月离去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留恋。
不料追月回眸一笑:“珍重!”
(那便是我和追月的第一次偶遇,那一日云淡风轻、冰雪苍茫,万物刚刚在雪地地下萌芽了生机。追月骑马回眸那烂漫高贵的一笑成了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画面,就像人们所说的初恋一样,然而那根本不算什么初恋--她知道我叫文天祥,我知道她是追月公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