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我接的是首相的来电,”局长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他刚才说希望你和加娜·布兰德可以暂时离开我们国家。”局长眼睛低下去,目光呆滞地看着烟斗。“明天下午你们两人必须动身。毕竟在当前这种情况下,能够认得出你们的人非常多,如果让他们看到你们的话可能就会产生许多猜测。你们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也不会限制花费,并且允许带任何你们喜欢的货币,我现在就要通知出纳。你们需要先暂躲一个月。明天上午十一点那姑娘在国会有个约会,她要去领乔治十字勋章。不过当然,这事是不可能马上公布的。我盼望着以后仍然能够见到她,到那时候她一定会更棒。实际上,”他的头抬起来,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本来首相也想要为你颁奖,可是他忘了我们跟瓦兰斯他们不同,是不可以将身份暴露的。因此他让我转达他对你的谢意,并且还夸奖了我们这个情报局,他真是不错的人。”
局长轻轻笑了笑,他的脸上很快就流露出了热情快活的神色。邦德也笑了,他已经能够弄清楚局长的意思了。
邦德明白到了告辞的时候了。他站起身来,“先生,真是非常感谢您。同时我也为那位姑娘感到高兴。”
“那好,那就这样。”局长口气带着一种打发人语调说,“嗯,那么我们就一个月后再见。啊,对了,顺便再跟你说一句,”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你要先回到你的办公室去看看。我送给你的一件东西放在那儿,可以说是一件小小的纪念品。”
詹姆斯·邦德很快乘电梯下去,他双腿一拐一跛地朝着他的办公室走去。当他从内室门穿过的时候,瞅见在他桌子旁边的那张桌子上,秘书正在整理一堆文件。
“我说,008回来了没有?”他问。
“已经回来了,”她表情愉快地笑着回答,“但是,今晚他仍然需要乘飞机出去执行任务。”
“嗯,我非常高兴地通知你,你又将会有新的搭档了。因为很快我也要出去了。”
她仔细打量了一阵他的脸,“啊,看样子你的确是需要让自己休息一阵。”
“没错。”邦德说,“并且是一个月的流放。”他说着想起了加娜·布兰德,“也许会是一个纯粹的休假。有没有我的东西?”
“楼下有你的新车,我早就已经下去看过了。司机跟我说你曾交代要在今早试试车。看起来那辆车的确非常漂亮。哦,对了,局长办公室也送来了你的一包东西。需要我现在就打开吗?”
“没问题,那就打开吧。”
邦德在自己的桌前坐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显示的是五点。
他感到非常疲倦。他清楚在较短的时间内这种疲倦感是无法消除的。因为这已经是他的老毛病了。
这些不良反应在每次完成艰巨的任务,经历了长时间的紧张与忧惧之后,都会产生。
秘书将两个看来比较沉重的硬纸盒搬了来,放置在他的桌上。邦德先将上面的盒子打开。当他瞧见防水纸时,就已经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了。有一张卡片盒子里面,他取出卡片来,上面有用绿色墨水写的字,是局长亲自写的:“很可能你会需要它们。”但卡片上并没有签名。
邦德将防水纸打开,取出了一支崭新锃亮的布莱特手枪。这的确该说是一件纪念品,也许更准确地说,该说是一件提醒物,一件时刻都会令他回忆起险事的提醒物。他耸了耸肩,然后把枪放进上衣里面的枪套上,之后他艰难地站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长枪筒的科尔特式手枪装在另外一个盒子里。”他对秘书说,“替我保管好它,一个月后,我回来还要到靶场去试试枪。”他迈开步子走向房门,说,“再见,丽尔。代我向008表示问候,同时转告他让他对你多加关照。我要去法国。虽然法国站有地址,但也只有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才能联系我。”
她朝着他笑了笑,问,“怎样的情况,对一个被流放的人来说才能算是紧急呢?”
邦德忍禁不住也笑出声来,“比如打桥牌的所有邀请。”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去,并随手把门带上了。
一辆1953年的敞篷车停在门外,一尘不染的奶油色,非常显眼。当他拙笨地从车门旁爬进车内时,屁股底下那深蓝色的座垫发出了嘶嘶的声音,显得非常豪华。半小时后,在雀巢大道与安妮女王大门的角上试车手帮他下了车。“先生,假如你同意的话,我们还能够更快点。我还能够再调一调,让速度超过一百公里。”
“没有必要,太快的车很容易出事情,”邦德说。
试车司机咧嘴笑了,“不必担心,先生。这只是小事一桩,非常轻松。”邦德笑着回答,“并非每天都能够轻松的。再见。”
邦德手里柱着一根拐杖,他在阳光下一瘸一拐地走过那满是尘土的露天酒吧,一个人来到公园里。
他在一条长凳上坐下,那个长凳是面向湖心岛的,然后从兜里掏出烟盒,慢慢地将一支香烟点燃,又瞅了一眼手表,还差五分钟就到六点了。很快加娜就要到了。她这个人是非常遵守时间的,他心里不住地思考着。邦德早就已经将晚餐预订好了。那么之后呢?然后就制订一个内容丰富而又讨她喜欢的计划。她会喜欢什么呢?她以前去过什么地方呢?她又愿意去哪里呢?是德国、法国还是意大利?要不就先去法国吧。尽量能在第一天夜里赶快离开加来海峡,然后就可以在法国乡村的享受一顿农家美食,再到达卢瓦尔,在那里,可以在沿河两岸的某个小村落逗留几天。再慢慢地向南游玩,一直顺着西边的公路玩下去,那样就可以现代化的生活与避开尘世的芜杂,慢慢感受自然生活。邦德的思路此时渐渐地停了下来。嗯,考查?到底应该考查什么呢?是考查那女孩子吗?
“詹姆斯。”
邦德停到了一声清脆而又响亮的女高音,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有点神经质了。这声音并非是他所期望的。他将头抬起来,痴痴地望着她。她迷人的身影就站在距离他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头上戴着一顶精巧别致的贝雷帽,她看上去心情非常激动,表情也神秘莫测。邦德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同时亲切地与她握手。
她只是舒展了一下身子,却没有和他一起坐下。
“詹姆斯,希望明天你能够去那儿。”她望着他,她的目光非常温柔,但又让人猜不透,他想。
邦德微笑着说,“那究竟是明天早上去呢还是明天晚上去?”
“你不要胡说八道。”她笑着,脸一下变红了。“我说的是国会。”
“那你以后想要做什么?”邦德问。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像是凝视,像是痴望,像是迷恋,又有点像是他以前用过的那种“莫非”的目光——一直从眼睛中探测到对方的心底。
加娜也未说一句话,只是用双眼回望着邦德。她美丽的双眸中流露出一种怅然所失的神情。然后她把视线转向了邦德的一侧,望着他肩头一侧很远的地方。沿着她的视线,邦德慢慢转过身去,看见有一个高个的年轻人,就站在一百码外,他留着比较帅的短发,此刻正背着他们闲逛,似在消磨时间。邦德转将身子转过来,正好和加娜·布兰德的目光相对。
“我很快就要和他结婚了,”她显得非常平静地说,“就在明天下午。”事情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他是维万探长。”
“哦,我明白了。”邦德很勉强地笑笑。
他们彼此得的目光都从对方的身上移开,接着都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
邦德感到非常意外,也让他感到非常失望。但是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的确是不应该再有什么别的期望了。是啊,虽然他曾经与她患难与共,但也只不过是仅此而已。凭什么他就要让她成为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伴侣?
邦德为将这失意的痛苦转移就耸了耸肩膀,但他心中失意的痛苦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压倒了成功所带给他的喜悦。他如同站在一条死亡线上一般,他感到自己必须马上远离这两个年轻人,把他那颗已经变得冰冷的心赶紧放到别的地方去。不存在后悔,也无需虚伪的多愁善感。他清楚自己必须扮演一个她所希望成为的角色,那就是让自己成为一个世上少有的硬汉,一个特工,一个影子。她仍旧在凝望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给她的微笑以及谅解。她真的不愿意伤害他。自己虽然也非常喜欢他,但她却不愿让自己再受到什么刺激。毕竟她精神上的痛苦再就已经达到饱和,因此她只想让自己平静地放松一下。
邦德慢慢地将头抬起来,对她温和地微笑,“我真是嫉妒那个家伙。”他说,“说老实话,我心里非常不好受。事实上,我已经为你另作了明晚的安排。”她对他感激地微笑,总算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么可以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吗?”她问。
“本来我是想要带你一起到法国的农家去的。吃一顿丰盛淳朴的晚餐,之后我们再实地考察,去瞧瞧人们传说的会尖叫的玫瑰,看看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
这时她笑了,而且还笑出了声音,“非常遗憾我不能遵命了。但是我们需要做的事情还非常多。”
“的确,我也这么认为。”邦德说,“那么好吧,再见了,加娜。”他把手伸出来。
“再见,詹姆斯。”
邦德最后一次伸出手来和加娜握手,之后两人全都转身离去,各自走向他们彼此不同的生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