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姆带着邦德走进了咖啡店。刚才那阵子似乎没看见咖啡店中有人。可现在突然有人从柜台后面冒了出来。那个人看清楚了过来的人后,对他们紧张地笑了笑,手上拿着的东西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那个人绕过柜台,带着他们穿过后门,走上一条碎石小路,来到高墙前的一扇门前。他伸手敲了一下门,便推开门让他们进去。
门内是个果园。树下摆着厚木板做的桌子,园子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水磨石子做的舞池,舞池周围种着一些果树,旁边挂着一圈彩色灯泡。在院子较远的一头,大概有二十个不同年龄的人正围在一张长桌旁吃着东西。听到门响,他们放下了刀叉,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就连在旁边草坪上玩耍的小孩子也静了下来。在月光下,院内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只有果树底下拖着婆娑的树影。
克里姆和邦德继续往里面走。坐在桌子旁的一个男子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便站起身来迎接他们。其他人又继续吃喝,孩子们也重新玩起来。
那人淡淡地和克里姆笑着打了个招呼,接着便讲了一堆邦德听不懂的话来。克里姆专心地听着,偶尔提出几个问题。
那个吉卜赛人穿着一身壮丽的,戏里常有的马其顿服装:长袖子的白衬衫,宽大的裤子和饰有花边的长统马靴。他头上的黑发却乱蓬蓬的,一把浓墨的向下长的胡子几乎盖住了整个红色的嘴唇。简直像个神气十足的演员。他的眼睛里透出凶猛、残忍的目光,鼻子上长着梅毒大疮。月光下,他的尖下巴和高颧骨使面部显得格外分明。戴着金戒指的右手握着一把弯刀的刀柄,刀鞘的两端饰有银质花纹。
那个吉卜赛人的话讲完后,克里姆伸着手指着邦德的方向,说了一些介绍邦德的话,就像推销员在介绍商品一样,这些话很明显都是夸奖之词。说完,那吉卜赛人就走到邦德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弯腰对他鞠了一躬,邦德照样回了一躬。吉卜赛人微笑着又说了几句,克里姆马上笑着翻译道:“他说,等你失业了,就到这里来帮他做事,替他好好调教他的女人。对一个外族人来说,这种话表示了很大的敬意,你应该答谢他两句。”
“告诉他,我认为在处理这种事情上,他实际上用不着任何帮助。”
克里姆把这话一说,那吉卜赛人很有礼貌地咧嘴笑了。他又讲了几句,回到桌边,双手使劲地拍了拍,随即桌边两个女人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旁。他向她们交待了几句,她们走到桌边,端起了一个很大的瓷盘子,向树林走去。
克里姆把邦德拉到一旁。
“我们来得真不是时候,”他说,“他们这里刚吵了架,马上要解决纠纷。因为我和他是老哥们,他才邀请我们和他一起吃晚饭。家里出了这种事很尴尬,但他还是叫人取酒去了。他们在处理该问题时我们可以在场,但我们绝不能进行干涉。懂了吗?”克里姆在邦德的手臂上用劲地拍了一下说,“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只许看着,不许发表意见,更不能插手。他们刚进行了审判,紧接着就要进行决斗了——他们有自己决斗的方式。这纠纷是因妒忌引起的。部落中有两个姑娘爱上了这个首领的儿子,气氛很是紧张。她们必须拚个你死我活来决定谁能得到他的儿子。他儿子不能自己挑选,如选中了其中一位,那另一个姑娘肯定会把他俩一起杀死,那就糟了。部落里的人也为此吵个不休。现在他儿子被送上山去了。这两个姑娘今天晚上要进行生死决斗。小伙子已经答应了只能娶获胜的一方。现在她们被分别锁在大篷车里。这种自相残杀,感情脆弱的人会受不了的,但也是很奇特的。不过,这种机会很难碰上,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他们让我们在场,是看得起我们。我们都是局外人,千万别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他们,更别干涉他们。不然,不仅你的小命难保,我这条命也得搭上。”
“达科,”邦德说,“你认不认识法国情报局局长?他叫马西斯,是我的朋友,他曾经说过詹姆斯是个坚强的人。我喜欢他,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男人之间打架和女人之间打架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对此很感兴趣。另外,你办公室里的那次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什么线索了吗?”
“是那帮甲已丙丁们的头目干的,他亲手把炸弹安放在我那儿的。他们坐着小船到金角湾,他顺着梯子爬了上来,把那颗炸弹安在了我的墙上。只可惜这位老兄运气不佳,没能把我炸死。不过,我很欣赏他们那次的行动计划。那个人是个亡命徒,是保加利亚的难民,叫柯莱罗夫。我非得整整他才能出这口气。上帝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要干掉我。我决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了。我决定在今天晚上就采取行动。他住的地方我知道,还是瓦夫拉告诉我的呢!我已经让我的司机回去取家伙来。”
一位穿着件厚厚的老式黑色上衣、相当漂亮的年轻姑娘款步走来。她脖子上挂了一圈金币做成的首饰,每个手腕上戴着十多个细细的金手镯。她走到克里姆面前,向他深深地行了个屈膝礼;接着她对克里姆说了一句什么,克里姆也回了一句。
“她请我们上桌。”克里姆说,“但愿你会用手指抓饭吃。今天晚上姑娘们都穿上了最好看的服装。要和这种姑娘结婚很划算,光她身上的金首饰就得值不少钱呢!”
克里姆和邦德走向桌子。吉卜赛首领的两边各有一个座位专门空着。克里姆对桌边的人问了好,桌边的人向他点头致意。他们在各自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桌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大盆大蒜炖肉片、一大罐水和一只便宜的大玻璃杯。除此之外,桌上还有几瓶葡萄酒。克里姆举起杯子用高昂的语调说了几句,于是大家都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桌边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邦德身旁坐着一个老太太。她嘴里念念有词地递给邦德一条面包。邦德微笑着说了声:“谢谢。”他从面包上掰了一半,把剩下的递给了克里姆。克里姆一手拿着面包,另一只手从盆里拣起一大块肉放进嘴里。
邦德正想吃时,这时克里姆低声地说道:“詹姆斯,用右手!”
邦德的左手停在半空中。他顺势从桌上拿起一瓶葡萄酒,斟上了半杯,然后用右手拿起盆里的炖肉吃了起来。肉炖得很香,但是太烫了。邦德每次伸手去抓时,都露出一副眦牙咧嘴的模样。引得大家都朝他看来,他旁边那位老太太见此情景便不时地给他抓炖肉。
他们吃完饭后,就有人端上了一只盛着水的银盆和一块干净的麻布。盆里的水面上漂着几片玫瑰花瓣。邦德用水洗了洗手和满是油污的下巴后,向主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以表感谢。克里姆为他翻译后,在座的人都很高兴。吉卜赛首领向邦德鞠了一躬,说他讨厌所有外族人,但邦德例外,能与邦德交朋友他深感荣幸。说完,他又拍了拍手,桌边的人都站了起来,把桌边的长凳安放在舞池周围。
克里姆也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邦德身边,和他一同向舞池走去,“吃得还舒服吧?一会儿,那两个姑娘就要被领来了。”
邦德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他喜欢这样美好的夜晚,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美丽,多么让人心动!银色的月光洒在院子中,大家围坐成一圈,人们身上佩带的金银首饰和珍珠宝石在月光下闪烁发光。舞池周围一片寂静,旁边的树木像哨兵一样仁立在它的周围。水磨石的舞池就如白昼一般,人们好像沉浸在银色的海洋中。
克里姆和邦德来到吉卜赛首领坐着的长凳旁,在他的右边坐下。
一只绿眼珠的黑猫慢悠悠地穿过舞池,走到一群孩子身边,坐下来舔自己的爪子。孩子们都静静地坐在一边,好像课堂的铃声已经敲过,老师马上要进来给他们上课一样。
高墙外传来一声马嘶。两个吉普赛人不禁向马嘶声处望去,好像他们正在研究这马的哭声一样。路上传来了一阵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好像有人正骑着车向山下冲去。
静谧的气氛突然被一声“卡啷”拉门栓的声音打破。院子的门猛地被推开了,两个姑娘像两只狂怒的野猫一样冲了进来。她们一边气急败坏地吐着唾沫,一边相互扭打着穿过草地来到舞池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