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棒了,我都没有住过汽车旅馆呢。”她望着他,温柔地说。邦德拾起地上的枪和背囊,挎在一边的肩膀上,又把眼前这个女人的弓和箭袋挂在另一边的肩上,转过身向草丛方向走去。
尤迪跟在他身后,边走着,边把已经被磨得褪了色的金色发带取了下来,浅黄色的秀发像瀑布一般倾斜下来,散落在身后。
借刀杀人
3天前,M局长通知詹姆斯·邦德到他办公室去。
“现在手头上有工作吗?”邦德进去后,局长并没有面对窗户,和往常一样向外面看上半天,再把转椅转过来对准邦德,这次是直截了当地问他。看来,局长的情绪很不好。
“只是一些案头的工作。”邦德回答。
M局长一下子把烟斗插进烟缸里,厉声说道:“什么意思?谁不干点抄抄写写的工作?”
“呃,我的意思是我没做什么具体的事情。”
“嗯。这些绝大部分都是关于吸毒者的材料,英国刑警总署提供的,也有一部分是内政部和卫生部提供的,另外的一些是日内瓦国际麻醉剂控制组织提供的长篇报告。这些资料你全部拿回去看一下,应该会花费你不少时间,就算是从现在开始看也要看到深夜呢。明天你去趟罗马,和一个高大的男人会面。至于接头的时间、地点和方式,都在卷宗里面标着呢。”M局长将放在桌子上面的一捆深红色的卷宗推向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邦德,邦德赶紧用手接住。邦德清楚,事出有因,否则M局长的态度不会这么不好。要知道,M局长一向不喜欢把他的手下调去做其他的工作。他们都是从事谍报工作的,必要时也会干一些破坏和颠覆的活动,可如果让他们去做其他的事情,无论是对他们的才干,还是那点少之又少的秘密经费来说都是一种资源浪费。
“还有什么问题吗?”M局长稍稍地将下巴抬了抬,像翘起来的船头一样,好像在暗示邦德:赶快抱上文件滚出去,他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处理。
“局长,两个问题,一个是为什么要我们去办这件事?还有一号站和参与这次行动的人是什么关系?”邦德知道M局长的性格,于是,他轻声问道。
天空中的云朵大片大片地飘过,M局长的眼中有一丝不快的神色,他把转椅转过去,透过宽大的窗户向外面看去。随手拿起烟斗轻轻吹了吹,之后又将它放回桌上,好像这么做能缓解一下他满腔的怒火。当他再次开口的时侯,语气明显比刚才平和了许多。“你要知道,007,我非常不愿意情报局被牵涉到这件毒品案中。你一定没忘记,今年年初的时候,刑警总署把你借调两个星期,让你帮忙去墨西哥追踪种植鸦片的嫌疑犯,结果呢?你差点儿连命都没了!现在,他们又想让你去对付那帮可恨的意大利人。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尤尼·瓦兰斯马上到内政部和卫生部,说服两个部长向我施压。我一再地告诉他们,我这儿非常需要你,其他的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抽调出去。结果这两位部长又去找了首相。”M局长顿了一下,接着说,“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不得不承认,首相是个挺会做思想工作的人。他说海洛因是一种心理战的武器,倘若真的大批地走私进来,国家的力量就会慢慢被削弱。
他还说,这件案子绝不仅仅只是一帮贪财的意大利贩毒分子,甚至可能背后孕育着一起颠覆政权的阴谋,这可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论调。”M局长苦笑了一下,“我估计这些话都是瓦兰斯特意炮制出来为首相准备的。要知道,他的部署全都正全力以赴地阻止毒品走私进入我国,避免我们的孩子踏入美国同龄人的后尘,陷入毒品不可自拔。从目前来看,他们的工作并不是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障碍重重。兜售海洛因的小商贩,在舞厅和一些娱乐场所周围不同寻常的多。瓦兰斯号称‘魔鬼行动小组’顺藤摸瓜,终于查到了一个负责毒品中转的人,并且调查清楚了那些毒品是藏在旅游者汽车里从意大利偷运走私进来的。瓦兰斯已经得到了意大利警察当局和国际刑警组织的协助和支持,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他们只是顺着发现的那条地下运输线抓到一些小角色,就在马上要捞到大鱼的时候却突然没了线索。估计是贩运毒品的重要人物感受到了一些风吹草动,被吓得不敢轻举妄动了,也没准是因为他们已经赚足了油水,想暂时休息一下。”
“或许他们有某种非常严密的自我保护措施,局长。他们干这类活儿,一定知道风险很大,必须要按照一定的安全规则行事。”邦德插嘴道。
“极有可能,这也是你必须弄清楚的事情。”M局长耸了耸肩,接着说,“不过我总觉得,只要你肯出马,必能将这一贩毒集团一网打尽。无论如何,首相命令我侦察此案,我只有服从命令。我已经和华盛顿方面通了气。中央情报局也很乐于合作。你也知道的,二战结束以后,禁毒署在意大利有一个侦破队成立。而这个侦破队和中央情报局没有非常直接的关系,他们都隶属于美国财政部下设的一个秘密行动组织,主要任务就是搜寻和侦破贩运毒品和制造假币的活动,这么做可真是有点儿天马行空。
我很好奇,不知道FBI对这个组织的成立有什么想法呢?”M局长将身子慢慢转过来,仰靠在椅子上,双手在脑后交叉,盯着邦德说,“幸亏中央情报局驻罗马办事处和这个迷你型的毒品侦破队关系密切。中央情报局的艾伦·杜勒斯还亲自告诉我那支禁毒侦破队上司的名字,叫克里斯托夫。但实际上,这个人具有双重身份,他表面上是靠走私少量毒品以掩人耳目。杜勒斯对我说,可以让中央情报局的罗马办事处给克里斯托夫捎话,因为他不方便让他的手下介入这件事,就说我们这里有一名非常优秀的员工想和他们做笔生意。我立即同意了,而且很感谢他的这一提议。昨天我发出了消息,把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后天。详细情况都在这个文件夹里面。”M局长在邦德面前指了指。
邦德稍事停顿了一下,在脑子里在迅速地盘算着这项任务的把握性。这件事听起来让人感到不安,倒不是因为会有什么危险,主要是没有太大意思。邦德站起来,拿着卷宗,说道:“那好吧,局长。这差事估计得花不少钱。你准备拨多少?”
M局长将身体向前倾了倾,两手合起来平放在桌面上,声音显得有些沙哑:“首相的意思是10英镑,可以使用任何货币支付。可我不希望你有生命危险,打算再给你拨10英镑,以备万不得已的时候使用。毕竟吸毒集团在各种犯罪组织中规模最大、组织也最为严密,所以一定要小心。自己多保重。”
邦德到了罗马之后,按照约定来到埃克塞尔斯酒吧,准备和一个独自喝着“亚历山大”饮料的人碰面,这个人长着密密的小胡子。邦德对这种接头方法和神秘的暗号觉得很有趣。和人们习以为常的接头方法——手里拿着一张叠好的报纸,或是把一朵鲜花插在衣领孔上,亦或是戴上一双黄色手套——不一样,用一杯女人钟爱的奶色饮料作为暗号显得不那么庸俗。它另外的一个优点就是,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接上头。邦德走进酒吧看着四周,仔细地观察着,里面有谁留着小胡子。在大厅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碟橄榄和一碟坚果,旁边则放着一个高脚玻璃杯,里面装满了奶油和伏特加。邦德没有任何停顿,直直走到桌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晚上好,先生。克里斯托夫先生正在打电话,请您稍等片刻。”侍者走过来说道。
邦德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说道:“来一杯内格罗利。”待到侍者刚走到柜台前报出名字,一个声音响起:“非常抱歉,我刚才不得不去和艾尔弗雷德打了个电话。”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像拿起一个火柴盒一样轻松,就把椅子提了起来,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俩人没有握手,只是冲着对方点了点头。在周围人眼中他们应该是一对老朋友、老搭档,还有点儿进出口商人的味道和派头。年轻的那位长得有些像美国人,可打扮得和英国人一样。这个年轻人就是西德罗·克里斯托夫。此刻,他将自己的一双黑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邦德。和邦德预先估计的一样,他是个地道的职业老手。
“艾尔弗雷德的小男孩儿最近好些吗?”邦德像个老朋友似地问道。 “还是老样子。能指望他做什么呢?”克里斯托夫把双手摊开,一副无奈的表情。
“小儿麻痹症确实是疑难杂症。”邦德回答。
两人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享受着端上来的酒。邦德觉得气氛还算融洽,对这次接头比较满意。但他也知道,克里斯托夫还在不断打量、观察着他。取得对方的信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小时后,斯帕格纳广场附近的一家名为“金鸽”的小餐馆,他们再一次碰头。邦德发现克里斯托夫对他依然不敢信任,一直在观察和掂量着自己。他们双方都清楚,这是一桩非常危险的交易。M局长的判断是正确的,克里斯托夫处事如此的小心翼翼,说明他肯定掌握着一些很重要的资料。邦德当然也不可能完全的信任克里斯托夫,倘若可能,他俩可以合作,进行各种各样的交易,想到这儿,邦德大受鼓舞,信心徒增。他把最后的火柴盒的碎片扔到烟灰缸里,轻声说道:“作为经验之谈,我想告诉你,只要报酬超过百分之十,或者是需要在晚上进行的交易,那么必定是桩非常危险的买卖。咱俩做的这笔生意报酬能有百分之一千,而且几乎都要在晚上来做。”他又压低了嗓门,“酬金要什么有什么,美元、瑞士、法郎或者委内瑞拉博利瓦。”
“那太棒了,我手上弥里拉太多了,正想兑换点美元什么的。不过,我们先要吃点儿东西,空着肚子可做不出重大决定来。还有,邦德先生,凡事我不喜欢拐弯抹角。那我就直接说了吧,你打算出多少钱?”西德罗·克里斯托夫边拿起菜单边问。
“事成之后,5万英镑。”
“漂亮,是笔可观的经费。”克里斯托夫看似毫不在意地答道。
这时,侍者走过来,用意大利语问他们要点些什么。克里斯托夫点了一份五香火腿口味的香瓜和一份巧克力冰激凌。然后,他又对邦德说:“我晚上吃得很少。本地人喜欢喝这里的红葡萄酒,味道不错,你可以来一点尝尝。”
邦德点了一份面条,上面淋了一些热那亚调味汁。克里斯托夫说这味道可不怎么好。
邦德看着克里斯托夫,他脸色阴沉,咬着根牙签,沉默不语。突然,他脑袋像变了气候似的,黑眼睛不停地转着向周围扫视,只是都不看邦德。邦德觉得他一定在筹划什么大计划。“有必要的话,酬金还可以增加。”为了让他尽快地作出决定,邦德说道。
“真的吗?”克里斯托夫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边说着,边推开椅子站起来,“对不起,我先去趟洗手间。”然后转身向餐厅后面走去。
邦德觉得有些饿了。他把满满地一大杯基安蒂红葡萄酒,一口气就喝掉了半杯,然后把黄油抹在面包圈上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一直认为只有法国和意大利的面包圈和黄油才那么诱人。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已经彼此信任,邦德只要等着克里斯托夫开口。没准他正在和什么人打着电话,以便作出最后决定。
邦德把目光投向窗外来往的行人,根本没注意到餐厅里也会有人注视着他。这个正方形餐厅的一角里,靠近收款处的一张桌边,一个打扮时髦,稍有些丰满的金发女人正在对她身边的男友说:“就算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也会让人觉得有些冷酷,不过他长得确实很英俊,这么一表人才的间谍可真是不多见啊!你肯定他是个间谍吗?”
她的男友正低头专心地吃着面条,一边不停地用餐巾擦了擦沾满番茄汁的嘴,打了个饱嗝之后,他答道:“桑托斯对间谍非常敏感,完全可以放心他的眼力,绝对不会看走眼的。否则我又何必选他去长期跟踪克里斯托夫呢?我想,能和克里斯托夫那样的密探一起消磨整个晚上的也就只有间谍了。我们会搞明白的。”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锡制的有些类似于按扣的东西,他将它放在嘴里一轻轻吹,领班和侍者立即闻声赶来:“您有什么吩咐,先生?”男人伸了伸指头,领班忙弯腰凑上前,听男人耳语了几句,随后又点了点头,起身向着厨房隔壁的一间挂着“办公室”样的屋子走去,进门后顺手把门关上。
很快,领班又走出办公室,穿过餐厅,大声向副领班吩咐道:“再摆一张4个位置的桌子,赶快!”副领班点了点头,跟在领班身后,走到邦德身边的一块空出来的地方,“叭”地打了下手指,把其他侍者都招呼过来,接着搬来两把椅子,向邦德道了声对不起,便取走了他桌旁的空椅子。领班把从办公室拿来的第4把椅子和其它3把对称摆好,两名侍者将一张桌子抬放在椅子中间。副领班娴熟地摆上酒杯和餐具。“我跟你说了,是3个人用餐,3个,你为什么摆了4个?”领班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他只好把第四把椅子又推到邦德桌边,向那些侍者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各忙各的去。从头到尾,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一分钟。
没多久,3个意大利人结伴走了进来。领班亲自上前迎接,并深深鞠了一躬,将他们安排在刚摆好的餐桌前。这套程序虽然显得很不起眼,可是完成得有条不紊,迅速利落,可见是长期以来不断重复的结果。坐在收款旁的男人虽然在起劲地狼吞虎咽着一盘面条,但是从始至终目光都不曾离开刚刚发生的一举一动,就仿佛是在观看一局快棋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