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斯上校从写字台抽屉里面取出厚厚的一叠卷宗。文件的最上面放着一份目录。他用铅笔在第一项上面勾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看邦德,说了声:“服装。”邦德穿着旧上装、白衬衫,系了一条细细的黑色领带。琼斯上校从卷宗里取出一页纸,递给邦德:“这上面列了一些你可能会用得着的物品,也有一家旧货服装店的地址。只是别弄得太引人注目,一条卡其布的夹克、深褐色的牛仔裤,还有高级登山靴或鞋子。相信这样的着装会让您觉得非常舒服。
“另外,这个地址标注的店铺出售一些染色剂。买它一加伦,你需要涂上。这会儿的山里是一片棕色,所以争取不要穿迷彩服或其它伪装色的服装。倘若被什么人发现了,您就可以说是来加拿大打猎的游客,只是迷了路,误闯了国境。我会亲自把枪放到你的普利茅斯汽车的行李箱里面,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这儿还有一把崭新的萨瓦日99Fs手枪,可以连发5发子弹,气象使用的范围是6×62’,配高速250—3000旋转弹20梭。市场上最轻量级标准,只有6磅半。这枪是经过检测的,连续发射过500发子弹而未出过任何故障。这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希望事情结束以后它还能回到我这里,回不来也没事。这是枪支使用执照。”琼斯上校把使用执照递给邦德,“您需要用护照上的姓名注册使用。狩猎许可证是复件,是个小把戏而已,毕竟现在离猎鹿季节还有一段时间呢。驾驶证也是使用临时的;还有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食物和指南针,也一同放在您汽车行李箱里。噢,对了,想顺便问一句,您自己有带枪吗?”
“有。沃瑟PPK型手枪,伯恩斯·马丁枪套。”
“哦,请将号码给我,我这儿还有个空白执照。要是可以还给我,那再好不过。不过我已经为它的遗失找了一个理由了。”
邦德将枪抽出来,念起上面的一排数字。琼斯上校填好表格,递给邦德。
紧接着,琼斯上校拿着一份地图绕过桌子走到邦德身边:“关于地图我们也要看一下。这是当地的地图,上面标了所有您想知道的东西。”
“您的路线是从17号公路到蒙特利尔,转37号公路,经过圣安娜桥和一条河,再上7号公路,就这样一直开到派克河,在斯坦布里奇桥边再开上52号公路,往右拐,向弗雷斯堡方向开,到了地点把汽车停好。这些路都很顺畅,也就需要5个钟头就可以到达目的地。请您看这里,标的这个地方就是您要办事的地点。大概在凌晨3点您要到达弗雷斯堡,悄悄地从行李箱中取出安排好的物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您放心,那会儿车库的管理员准在香甜的睡梦中。”琼斯上校走回他的椅子旁,又从卷宗里抽出几张纸。第一张好像地图,上面划满了铅笔画;第二张则是一张从空中的角度拍摄的照片。
“你看,这两样是最危险的东西,使用过以后,如果遇到麻烦,请当即把它销毁掉。”琼斯异常严肃地看着邦德,紧接着他又递过第一张纸,说:“这是一张古代走私路线的粗略图,从禁酒时期就出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使用这种图了,否则我也不会给您。”琼斯上校淡淡一笑,“沿着这条盘绕在山脚下的路,穿过福兰克林,进入山脉。格林山上长满了云杉和松树,还有一些红枫树。就算在那里转上几个月,没准连一个人都看不见。您可以从那里穿越国境线,经过两条公路,从埃诺斯堡瀑布往西走;再翻过一座很陡峭的山脉,那个山谷的上面就是您最后要到达的地方。这个十字点就是回声湖。从照片的角度来看,最好是从东边下去。明白吗?”
“如果步行的话,有多远距离?十英里?”
“十英里半。不迷路的情况下,从弗雷斯堡出发大约3个钟头就可以到达那儿。那么您到达目的地时大概是7点多钟。”
琼斯上校把那张照片递给邦德。在伦敦的时候,邦德曾见过这张照片的放大版。照片中的房子都是由石头砌成的,就连房顶也是一块大石板,低矮而整洁。从照片中还可以看到极富艺术感的弧形门窗和带凉棚的院落。大门前的一条土路蜿蜒,路两边是几间车库和类似于下水道的东西,花园那一侧是花木围绕的石垒阳台,还有一片大概三英亩见方的草坪,并和一个小的人工湖相连。高高的石坝正好把这个人工湖和各种形状的草坪分开来。石坝的中间放置的一个木梯正好能登上湖岸。在湖的另一面是一片高高的树林。这里就是琼斯上校认为比较合适下去的地方。照片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庭院前面的石板上有一些看上去很贵重的铝制花园装饰品,还有一个玻璃桌放在庭院中央,上面摆着极为精美的酒具。邦德忽然回想起那幅放大的照片上,在花园中心还有一个网球场,外面是排列有序的白色的栅栏以及一片种马场。其实回声湖风光优美,是个很不错的休养胜地。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和嘈杂,看来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一位喜欢隐居的百万富翁,仅凭种马场和出租一部分高级客房就能满足其大量开销。对于汉迈尔斯顿来说,他既能在这里重整旗鼓,又能将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在这个小小的湖水里洗掉,可谓是一个理想的避难场所。
琼斯上校把已经空了的卷宗合上,将撕碎的目录扔进废纸篓。两人都站了起来。
琼斯上校将邦德送到大门口握了握手说:“先这样,今天咱们就先聊到这里吧。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和你同行,重新感受一下战时的紧张和激烈的气氛。不过您是很清楚警察这个行业的,除了很多书面工作需要处理,做任何事情都得小心翼翼,一不留神,饭碗就砸了。那就这样吧,再见,祝你好运。当然,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将会在报纸上看到很详细的报道。只要目的是崇高无上的,就可以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对不对?”
邦德非常感谢地握了握琼斯上校的手。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萨瓦日手枪是单发的还是双发的?我现在还没有仔细的研究一下,恐怕目标出现时更没功夫去检验了。”
“单发的。你要使用它时候,要让手指离远一些。争取与目标保持在300米以上。你知道的,这些可恶的家伙都非常狡猾,记住距离别太近。”他一只手拉开门把,另一只手放在邦德的肩膀上面,“我们专员以前这样说过:‘只要是子弹能够到的地方,人千万别去。’希望您能记住这局话。再见,中校。”
在蒙特利尔城外的柯兹汽车旅馆,3天的房钱都已经付过了,而邦德在这里呆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半天。之后他又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来修整汽车,以及试了一下在渥太华时买来的软橡胶的波浪登山鞋,另外还用买来的葡萄糖片、熏火腿和面包做成了三明治。
他还特意买了一个大铝瓶,是那种细口的,将里面灌了三大杯波旁酒和一大杯咖啡。晚些的时候,他把买来的那种淡胡桃染色剂调好,把自己从头到脚上了个色。
没多久,他就成了个印第安人,灰眼睛,红皮肤。临近午夜,他从边门直奔停车场,蹑手蹑脚地钻进他停在那里的汽车,一直向南往弗雷斯堡的公路开去。出乎意料的是,当他抵达弗雷斯堡日夜汽车库时,守门人并没有像刚开始他和琼斯上校所商量的那样在酣然大睡。
“先生,您打算去打猎?”
“唔。”邦德将步枪抗在肩上。
要知道,在北美地区,即使是最简洁的声音也可以表示不同种的意思。“唔”,“哼”,还有“嘿!”语调不同就会让人有不一样的理解,不过也说不清这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总之非常的言简意赅,足够应付一切。
“据我所知,有人在‘‘期六温泉’那周围弄到了优等的河狸皮。”
“真的?”邦德仍用刚才的那种语调。他缴纳了两天的停车费。离开车库以后,他又在离镇子很远的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仔细的观察了周围。公路上前面的100码,就是要往右转拐进的那条伸进树林的土路。大约有30分钟,他就沿着这条小路来到了一座快要坍塌的农舍前。一只被铁链子拴住的狗狂吠着,农舍显得非常昏暗。绕过农舍,这里果然有一条河流,小路就此蜿延向前,邦德还要在这个羊肠小路上再走将近三英里的距离。狗的叫声渐渐留在了身后,直至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夜色渐浓,厚厚的云杉林立。皎洁的月光透过浓浓的夜色一泻而下。邦德沿着小路轻松地快步前行着。脚上的着一双登山鞋富有弹性,走起路来轻快方便。邦德拧了宁手表,上好弦,时间正好。4点钟,树木变得越来越清晰。
福兰克林镇的灯光投射在前面一片开阔地上。邦德疾步跑过去,又穿过一条二等柏油路,然后踏上了一条很宽的道路。在树林的右侧隐隐能看到波光鳞鳞的湖面。又过了一个小时,他已穿过了108和120柏油公路,这两条路都位于美国境内。没过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写着“埃诺斯堡瀑布,一英里”的路标。冲刺的时候到了。只要沿着一条有狩猎者留下的轻微的足迹爬向陡峭的顶峰就可以了。邦德停下脚步,抽起一支烟,把背包和步枪在肩上换了一下位置,并点火照了照地图。
天亮前的微微白色已经出现,树林中传来很微弱地吵闹的声音,还伴随着一种他从来没听过的小动物发出的沙沙声和鸟鸣,听起来很忧郁。邦德好像看到,有4个男人正在山对面的狭谷中那幢大楼里酣然大睡。这一刻,正义的力量穿越树林而来。邦德扔掉烟,继续赶路。他不时地抬眼观察着周围的景象,但仍旧奋力地向山顶尽头爬去。这究竟是小山丘还是一座山峰?到底多高的山丘才可以称得上是山峰?这里除了满入眼帘的白桦林,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呢?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可爱、动人。邦德边想着边爬上了山顶。一排低矮的树木生长在山顶,邦德看不见下面山谷里到底有什么。他稍微喘了口气,爬上最高的一棵橡树,将厚厚的树枝拨在一边,终于他看到了环绕山谷的格林山脉,把那美丽的景色尽收眼底。
此时,金灿灿的太阳正从东面的山顶缓缓升起;正下方两千米的地方,一片树冠组成一个大斜坡,往下伸展开来,半路又被一片草场拦腰截断。清晨的薄雾时而渐浓,草场、湖水和那幢房屋忽隐忽现。
目标区如同被清水洗涤过般,明快而清新,四周一片空寂。山谷迷漫,邦德倚靠在树枝上,沉浸在那一片微弱而苍白的晨曦中。一刻钟以后,晨曦轻掠过湖面,又钻进了晶莹的草场,映射到屋顶潮湿的石板上。
邦德将望远镜慢慢对准焦距,侦查着下面的斜坡。与草坪旁边的阳台、庭院大约有500米,与湖边的跳水板大概是300米远。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是他可以开火的唯一地带,视野开阔,除非他穿过最后的那一片树林,靠近湖水边。这些家伙是如何安排时间的?他们的活动规律是什么?会不会去游泳?天气还不错,应该会下水吧。还有一整天时间。假如这一天结束的时候他们还不打算下湖,他就只好等着他们在院子里活动时寻找下手的时机了。现在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在距离500米远的地方,使用3支性能都不太熟悉的步枪,可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要不他干脆移到草坪边上去?这要通过没有遮掩的500米路才能到达那里。或许在房子里面的人睡醒之前赶快绕到他们的后面。可是究竟这些家伙几点钟起床呢?
这时,主楼左侧的一扇窗户里的百叶窗卷了起来,好像是在回答他刚刚所有的疑问似的。卷动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邦德的耳朵里面。回声湖!这里是回声湖!多么清晰的回声!可是邦德自己发出的声响会不会也产生回音呢?他刚刚应该没有折断树干和嫩枝吧?回声湖可以反射出山谷里的声音。还是小心为妙。
左面的烟囱里升起了一缕缕的炊烟,这让邦德感觉很像即将炸熟的熏肉和鸡蛋。他灵巧地翻了个身,从树枝上跳下来。他要先吃点东西,抽上一支烟,然后准备射击。
吃完自己带来的三明治,准备喝咖啡加威士忌时,邦德又一次考虑起这个问题:他来执行这次任务的目的是什么?萨瓦日的枪声仿佛已经在怒吼,子弹就像一只缓慢飞行的蜜蜂,悠闲地飞进山谷,向那粉红色的皮肤射去,只发出了很小的响声。皮肤凹下去,裂开,合上,留下一个小孔的痕迹。子弹仍在肉体中穿越,一点一点地向着跳动的心脏飞去。到底自己的目标是谁?他和邦德有什么仇恨?邦德使劲的甩了甩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拿出瓶子,咕咚地喝了一大口。咖啡加威士忌的力量果然能把喉咙烧得火辣辣的,一股暖流也流进了胃里。他慵懒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将步枪背到肩上。他向四周看了看,确定了返回山上的路线后,就慢慢地走下斜坡,钻进树丛里去了。
树丛里已经没有什么小道了,他只能踩着满地的枯树枝慢慢向前走着。树木越来越无序,像火焰般的红枫在云杉和白桦树丛中不停的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