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以时速十二海里的速度向前驶去,傍晚六点钟,到达了北端。三个人站在甲板上,向远方望去,望着天空中金黄色和红色的霞光交相辉映,以及仿佛珍珠般一样晶莹剔透的大海和远远退去的海岸。莉兹穿着一条系着黑腰带的白色连衣裙,肩上搭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围巾。这身丧服更让她美丽动人。
他们三个人一动不动,莉兹站在中间,各怀心思。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把各自的秘密藏在心里,但仿佛他们又急于寻找机会向对方暗示一些蛛丝马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共同的秘密是绝不会透露给外人的。
这天早晨,邦德、费勒和莉兹就像事先约好了一样,都赖在床上。直到上午十点钟,邦德才被灼热的太阳晒醒。起来之后,他冲了个澡,和舵手闲谈了一会儿,才动身去找费德勒·巴比。费德勒还没有起床,说他喝醉了,昏睡了一夜。邦德询问他是否曾对格里斯特有失礼之处,他只是一个劲地抱怨格里斯特对他的态度非常无礼,其它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和你谈到他时说的那些话吗,詹姆斯?我当时说他是个发了横财的恶棍。你现在一定深有同感吧?放心,总有那么一天,有人会叫他闭上那张又脏又臭的嘴。”
邦德满腹疑团,看了看手表,便走出费德勒·巴比的房间,来到厨房吃午饭。一会儿,莉兹·格里斯特也进来用餐,显然她没有休息好,黑眼圈非常明显。她神态自若地站着用餐。
“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也许是我多喝了点儿。不过,请你一定要原谅米尔顿。他就是那种性格,酒一喝多了就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我相信隔天醒来他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相处久了,你就会了解他的。”她悄声对邦德说。
看看莉兹和费德勒的反应,邦德到底还是没有弄清楚是谁杀死了格里斯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先发制人。
他找到趴在甲板上看杂志的莉兹,冲她说道:“喂,莉兹,你丈夫还在呼呼大睡吗?现在可都中午了!”
莉兹皱起眉头说:“也许吧。他应该是跑到上层甲板上的吊床上去睡觉了,他经常这样的。昨晚我吃了安眠药,睡得太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正在这时,费德勒也来到甲板上:“没准在操舵室里吧。”也不知道他是否是刻意地加了这么一句。
“假如他现在还在甲板上睡觉,估计早就被太阳烤焦了。”邦德说道。
莉兹叫道:“上帝,可怜的米尔顿,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我现在就去看看他。”
她的头刚刚伸到上面的甲板,就停住了脚,“吉姆,吊床断了,他不在那儿。”莉兹用焦急的口吻冲着下面喊道。
“也许费德勒说得对,我去操舵室找找看。”
邦德立刻来到操舵室,里面是驾驶员兼工程师的弗雷兹。“看到格里斯特先生吗?”邦德问他。
“没有啊,先生。出什么事了吗?”弗雷兹有些莫名其妙。
邦德立刻表现出很担心的样子,回答说:“船尾也没有找到他。嘿,帮个忙,大家到各处都找找去。他应该是睡在甲板上的,可他现在不在那儿,吊床也断了。快!大家都快去找找。”
一番搜索之后,大家唯一的解释可想而知,莉兹·格里斯特一下子放声哭起来。
邦德搀扶她回到舱房。“你不用担心,莉兹。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吧。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电告维多利亚港和其它的地方。我会让弗雷兹把船开的快一些。真是很抱歉,我们现在回头再去找恐怕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了。现在天已经亮了六个小时。假如他是白天跌下去的,说不定会有人听见;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多半是半夜里掉到海里的。在大海里,六个小时可不算短,随便什么东西泡上这么久早就沉底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邦德:“难道你是说……被鲨鱼吃掉了?”
邦德点了点头。
“米尔顿!我的米尔顿,亲爱的米尔顿!你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我的上帝!”
邦德走出舱房,轻轻地把门给关上了。
绕过坎农角后,游艇开始减速,朝停泊地驶去。昏黄的暮色降临中,海湾被笼罩在其中。山角下的小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远处黄昏的余光给小城镶上了靛蓝色的边沿。一艘海关和移民署的汽艇正在从码头向邦德他们迎面驶来。格里斯特死亡的消息早已在小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广播电台迅速把这个消息传到塞舌尔群岛俱乐部,而俱乐部成员的司机和雇员也都承担着信息传播者的脚色,将死讯传到了城里的大街小巷。
莉兹转向邦德说:“我现在很紧张。你可不可以帮我料理一下善后的工作,还有那些可怕的手续?”
“没问题。”
费德勒·巴比说:“不用担心,首席法官是我的叔叔,这些人也都是我的朋友。今天我们先得提交一份报告,明天他们就会调查审理,后天你就能离开了。”
莉兹的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珠,她有些怀疑地问道:“真的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吗?可问题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去哪里。”她犹豫了一下又对邦德说,“詹姆斯,你之前不是说过要去蒙巴萨吗?我可以把你送到那儿去,比你乘的那艘船还能早一天到达,你要乘的那艘船叫什么来着?”
邦德点燃一根烟,回答道:“坎帕拉。”他一直在犹豫,他和莉兹在一条游艇上朝夕相处了整整四天,日子可并不短啊!可是,那鱼尾插在格里斯特的嘴里的可怕情景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清楚凶手到底是她还是费德勒。如果凶手是费德勒,那他更无后顾之忧,因为他的叔叔和兄弟们一定能保护他免遭牵连。不过,有谁敢保证他们三人之中不会有人走漏风声呢?最后,邦德坦然回答:“那再好不过了,莉兹,我当然愿意。”
费德勒哈哈大笑:“好主意!邦德,我还真想和你换一下位置呢。不过,还有一件事会牵扯到你们,就是和那该死的鱼有关。我估计你们也已经收到很多史密森尼亚恩博物所的电报了吧?别忘了你们俩个人现在可都是他们的委托人啊,他们会一直询问那鱼的情况的。而且那些美国人不把鱼弄到手,他们不会罢休的。”
邦德瞪着眼睛看着莉兹,脸色阴沉冷峻。费德勒的这一席话让他恍然大悟。看来他们暂时不能结伴同行了。还有,那种独特的杀人方式确实有点儿太……
但是那双美丽、甜蜜的眼睛却没有闪烁出丝毫的畏惧。她正视着费德勒,坦然地说:“我早就决定要把它交给不列颠博物馆了,这点不用担心。”
詹姆斯·邦德注意到,莉兹的脸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确实,今晚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游艇开始靠岸抛锚,发动机也停止了轰鸣声,美丽的港湾顿时也变得异常的宁静了。
奇异的拍卖
6月初的一天,骄阳似火。詹姆斯·邦德停下手中专门用来批注文件的铁灰色的铅笔,脱掉外套,随意往地板上一扔。在他看来,外套是没有必要特意保持整洁和挺括的,因此他向来将外套随手搭在座椅靠背上,从不会挪步把它挂在办公室外面那扇门后的挂钩上。那些挂钩是玛丽·古德娜特花钱请人安装的。几个星期以来,内外情报都很正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每天不是看看文件,就是翻翻报纸。那些所谓的绝密文件只会让他感到枯燥乏味,而报纸更是无聊至极,上面永远登满了国内外的各种丑闻。不管是绝密的信息还是毫无根据的传言,只要是丑闻他们就登,以招揽读者,增加这些小报的销售量。
邦德厌恶这样的生活,无所事事,纯粹是打发时间。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科研处送来的一本论文集,内容是关于俄国人怎样利用氰气。这种气体可以作为暗杀武器,用最便宜的圆柄獐水枪就能压出来,直接往人的脸上一喷便可使人致命,适用于对付二十五周岁以上的成年人,尤其在他们爬楼梯或弯腰向下时最为有效,不留任何痕迹,验尸结果也通常表明死者可能死于心脏病。
“嘀铃铃……”电话刺耳的铃声在房间里骤然响起。邦德第一反应是把手伸向右臂窝,想拔枪自卫。醒悟过来后,他做了一个鬼脸。电话铃很快又响起,他一把抓住了话筒。
“喂?……好。”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捡起地板上的外套,边穿边强打精神。刚才他一直在桌边迷迷糊糊地犯困,这时必须要到楼上去了。在外间办公室看到玛丽时,他非常想摸一摸她那充满诱惑的后颈背,好不容易才控制住。
电话是M局长打来的。邦德顺着地毯走上外面的走廊,一边沿着走廊往前走,一边注意听着身旁通讯处办公室里传出来的细不可闻的噼啪声;然后他乘着电梯到了第八层。从莫妮彭妮小姐的神色来看,没发生什么大事。一般说来,如果她知道了什么,脸上一定会表露出来,或者是兴奋,或者是好奇,总会事先预告。如果邦德有麻烦,她总会表现出鼓励或气愤不平。而现在,她只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显得很平淡。邦德便明白接下来要谈的事不过是某种无关紧要的例行公事。于是,他调整了他的步履,走进了那间貌似深不可测的局长室。
M局长办公室里,有一个陌生的访客坐在M局长的右边。M局长像往常一样,坐在蒙着红皮桌面的办公桌旁。
邦德进来时,他语气生硬地说:“凡谢尔博士,这位是我们研究所的邦德中校,我想你们以前没有见过吧?”
对这种客套邦德早就习以为常了。
M局长站起来和邦德握手,凡谢尔博士也站了起来,他迅速地抓了一下邦德的手,又迅速地收了回来,仿佛碰到的是一只巨毒蜥蜴的爪子。
凡谢尔博士用敏锐的目光打量着邦德,似乎邦德只是他的一个解剖物或类似的东西。邦德在心里想,凡谢尔博士的眼睛肯定装有一个镜头快门,而且速度能达到千分之一秒。
凡谢尔博士显然是个专家,他的兴趣在于事实、理论和事物,却不包括人。邦德默默祈祷,但愿M局长叫他来是为了给他下达某种命令,或者让他去执行某项任务,而不是让他像个小丑似的给人看。然而,邦德回想起几分钟前自己那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再设身处地想想M局长,便体会到他本人的无聊,他同样也在忍受炎热气候的煎熬,同样也面对着工作空虚无趣的压力。因此他自然也会在工作中制造出某些戏剧性的效果,榨取出最大的乐趣,借此纾解自己的无聊,让自己宽心。
凡谢尔博士正当壮年,面色红润,从这可看出他很注重保养。他的穿着非常时髦,是模仿爱德华七世时代的装束:深蓝色的外套上订着四颗钮扣,袖口向上微卷;大领带是丝织的,上面别着一枚宝石别针;高领衬衣整齐而洁净,袖口上缝着古币似的链扣;一副夹鼻眼镜系在黑色的粗丝带上。一眼看去,邦德就感到这个陌生人身上有一种综合气质,好像是个文学家,又像是一个批评家,可能是个单身汉,说不定还会是一个同性恋者。
M局长向邦德介绍:“凡谢尔博士在甄别古代珠宝方面是权威。他是英国海关的顾问,也是刑事侦缉部珠宝类问题的顾问。当然这是秘密。情报五处的朋友们推荐他到我这里来,处理与弗露英思坦女士有关的事宜。”
听到最后一句话,邦德便明白了。玛丽娅·弗露英思坦的身份是双重间谍,她既为英国秘密情报局工作,又是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秘密特工。名义上她虽然属于通讯处,但她却在专门为她改建的密室里工作。她的工作是特定的,专门负责一种特意为她编订的紫色密码。她每天的任务是把冗长的绝密情报翻译成密码,再分六次传送给美国中央情报局。当然这些电文都是由00处提供的。
该处负责控制这些双重间谍。情报只不过是一些真假不明的消息,有的一眼就能看穿是谎言。玛丽娅·弗露英思坦混入英国秘密情报局后,她苏联间谍的身份就暴露了。俄国人派她来是为了窃取紫色密码的译码本,以便获得绝密情报,并要尽可能将这些情报发往苏联。她的工作属于高度机密,必须格外谨慎。三年以来,她还没有出现过任何纰漏,但是如果还接着让弗露英思坦在总部悠哉,那毫无疑问是拿高度机密冒险。好的一点是她的魅力还远远不够勾引身边的军官们,否则将会对国家安全造成极大的威胁。
M局长对着凡谢尔博士:“博士,也许你可以向邦德中校讲一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