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多,你拥有的这些岛可真是足够大的。当初我在地图上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它们,我还以为那是些苍蝇屎呢,真想用手把它们擦掉。后来,我又看了一个关于这些小岛的资料,也证明我想法的正确性。哈,看吧,这些岛根本没有用处,对不对?我真是想不通,费多,你是个聪明人,干嘛要抱住这些岛不撒手呢?沿着海滨,捡些个破烂称得上是什么求生之道啊?是不是因为要资助上百个私生子,所以这才是这些岛屿的诱人之处,我说得对吧?”他不可一世地笑起来。
“你说的是我叔叔加斯顿?你要知道,家族的其他成员可并不赞成他的这些行为,他那样做急剧地把家族的财富消耗掉了。”费德勒并没有立刻暴发。
“家族财富?我没听错吧!在什么地方啊?难不成藏在玛瑙贝壳里面?”格里斯特一边不怀好意地问,一边冲着邦德挤眉弄眼。
“事情不全是这样。”面对着格里斯特无礼的态度,费德勒显得很尴尬。
“一百年之前,我们发家致富确实是靠卖龟板和珍珠母,因为那个时候,这些东西非常值钱。但是后来我们就不干了,而主要是经营椰仁干。”
“这样啊,不过那些私生子是不是也可以当做劳动力!如果真是这样,也是个不错的方法。我真希望我的家族也可以用这个办法来赚钱,哈哈。”说完,他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邦德没等到他说完,就将椅子猛地向后面一推,大步走出了房间,顺手把房门使劲儿一关,一个人来到了船尾的甲板上。
邦德独自在甲板上呆了有十分钟,听见身后有声音,转过头一看,是莉兹。她走到他的面前说:“我本来是要去睡觉。后来想了想,应该到你这儿来看看是否还需要什么东西。我恐怕没有当好主妇的这个角色。嗯,你不在乎露天睡觉吗?”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些紧张。
“不介意。这儿的空气比里面要新鲜。再说,满天的繁星看起来也很舒畅,你看,这样的满天星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邦德说。
“我最爱看的是猎户星座的三颗明星和南十字座的星群。记得小时候,我一直傻傻地以为星星就是天破了个洞呢。整个世界都被裹在一个黑套子里面,套子外面的宇宙空间才是明亮的。光线就是从套子上的洞透进来的,这就是所谓的星星。现在有时候想想,真是挺幼稚的。”她对这个话题还是很感兴趣的,将头抬起来望着邦德,好像是希望邦德可以对她友好一些,至少应该和她的反应差不多。
“不会啊,说不定你的想象才是正确的。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想象力,不该盲目相信那些科学家。要知道,他们总会想把美丽的、具有神秘色彩的事情给解释得干巴巴的。你小时候住在什么地方?”邦德问道。
“新福雷斯特郡。我在那儿度过了最美好,最幸福的童年。在我心里那是个好地方!真的很想再回去看一看,不过不知到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也许你故地重游的时候,未必会有这样的感觉,甚至会觉得枯燥乏味呢。别忘了,离开那里之后,你早就和以前的你不一样啦。”
她用手轻轻碰了碰邦德的衣袖,说:“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了解……这样的生活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就连普通人可以获得的生活,对于我来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我是说,”她的语气里有一种绝望,但还是有些神经质似地笑了几声,“我这么说也许你都不相信,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一个人这样在一起了,更别说聊天了。我几乎都快忘了聊天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她将邦德的一只手紧紧握住说:“真对不起,让你听我说了这些,我也只是想说说。现在我必须要回去睡觉了。”
“很好,很不错。你竟然和一个潜水员接吻!”格里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客厅门口,这句话一字一句地从他的嘴里面蹦了出来的,但是声音还是非常的柔和。
格里斯特双腿分开,两只手举起来撑在门梁上面。客厅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像极了一只狒狒。客厅中飘来冷气,将甲板上温湿的空气一下子吹散了。格里斯特向前迈了几步,走到甲板上,门在他后面关上了。
邦德听了这话,勇敢地迎上去。尽管双手垂在两侧,但他站的这个位置只要一挥拳,就能打中格里斯特的太阳穴。他说:“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格里斯特先生,小心点儿你的舌头。今天晚上你没挨揍算你走运。记住,别把你的运气都给赶跑了。瞧你醉的,睡你的觉去吧。” 格里斯特铁青着脸,将身子转向他的妻子,露出鄙夷的神色,说:“哇哦!让我仔细听听这个不要脸的娘们都说了些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哨子,用一只手捏着上面的链子抡成一个圆圈。“我看他还不知道我的厉害,难道你没有告诉他吗,宝贝儿?要知道,船上的很多东西可不是用来作摆设的。”
他又冲着邦德说:“小伙子,希望你了解眼前的情况,只要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吹这东西,只要吹一下,我们就会永远地说拜拜了。”他用手指了指海,“你也不希望从这上边翻到海里去喂鲨鱼吧?吉姆这么可爱,要是去喂鲨鱼了不是太可惜了吗?现在你知道你的地位了吧?好吧,我们握手言和吧。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他向前走了几步,抓住舱门的把手,冲着莉兹勾了勾手指:“过来,宝贝儿,我们睡觉去。”
“恩,好的,米尔顿。”莉兹的眼睛闪烁着惊恐和不安,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她的丈夫。“晚安,邦德先生。”她低声地道了句晚安,小跑着从格里斯特的手臂下穿过,进了客厅。
“你不用太认真,小伙子。这也没有什么必要真的生气,是吗?”格里斯特举起一只手。
邦德没说一句话,只是愤怒地盯着他。
格里斯特干笑了一声:“好了,再见。”说完,他也走进客厅,把门关上了。邦德隔着窗户,看见他摇摇晃晃地穿过客厅,熄灭了灯,然后走进过道。他的舱房中一道灯光亮了起来,很快又熄灭了,剩下的是漆黑一片。
邦德无奈地耸耸肩。上帝,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人!他轻轻地靠在船舷的栏杆上,抬起头,仰望着满天的星空。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让刚刚一直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
30分钟后,邦德在船员们使用的盥洗室里冲了个澡,拿着一大堆软垫子在甲板上铺好了床。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哀鸣将黑夜的沉寂划破,短暂之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这一定是莉兹的声音。邦德迅速地穿过客厅和走廓,站在了一间舱房门口。
他竖起了耳朵,女人低低的抽泣声和格里斯特那柔和单调的嗡嗡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还是算了吧,自己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他把手从门上移开。他们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去管什么闲事。莉兹既然心甘情愿地忍受格里斯特的暴力,不愿意杀了他或者离他而去,那么他——这个旁观者——又何必狗拿耗子呢?邦德又顺着过道踱步走了回去,谁知刚进客厅,又是一声惨叫。他低声咒骂着走出客厅,回到床上躺了下来。一个年轻的女人为什么如此的懦弱,一丁点儿的勇气和反抗精神都没有?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对丈夫?都是无条件地顺从?邦德的脑海里一直反复地想着这些问题,越是到后来越睡不着。
就在他快要入睡时,头顶的甲板上传来了格里斯特呼呼的鼾声。记得游艇离开维多利亚港后的第二天夜里,格里斯特曾经半夜从他的船舱中钻出来,睡在一个吊床上,吊床是绑在快速汽艇和救生橡皮筏之间的帆布,那一晚他没有打鼾。可能是由于他这次饮酒过多,所以鼾声如雷贯耳。这种嗓音实在让邦德难以忍受。他看了看表,一点半钟。他决定如果鼾声在十分钟之内还不停的话,他就去睡到费德勒·巴比舱房的地板上。他宁愿在那里挨冻,忍受早上起床后可能四肢僵硬的疼痛,他也不愿听见这如雷般的鼾声。
邦德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表的分针一格一格地移动。就在他刚要起身收拾衬衫和短裤时,一声巨响爆发出来,紧接着传来混杂着的各种声音:踢打声、挣扎声、熟睡的人在窒息时发出的咯咯声。难道是格里斯特从吊床摔倒甲板上了?邦德胡乱猜想着,放下手里面的东西,顺着船梯向上爬去。他的头刚刚伸到甲板上,咯咯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邦德一个箭步窜上甲板,月光下,一个黑影四肢摊开躺在甲板上。
他冲上前去,低下头一看,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只见格里斯特躺在那里,面部扭曲,让人觉得阴森恐怖。当然,更令他吃惊讶的是,格里斯特张开的大嘴里面吐出来的不是舌头,而是赫尔德斑鱼的尾巴!
他已经咽了气,面目狰狞,死的非常惨。可想而知,鱼被塞进他的嘴里后,他一定是拼命地把鱼往外拉,可越是使劲,赫尔德斑鱼的背鳍和尾鳍就越深地扎进他的腮部。他嘴唇周围血迹斑斑,锋利的鱼刺穿透了他的口腔,一根根暴露在外面。邦德一阵战栗。原来从生到死只是瞬间的问题,看着死去的格里斯特,可想而知那一瞬间他是多么害怕、多么痛苦!
邦德直起身子,走近甲板上一排玻璃容器面前,里面都盛着标本。最边上一个瓶子敞开着,盖子放在甲板上。邦德小心地在油布上擦了擦瓶盖,把它捡起来,轻轻地盖回了瓶子上面。
他回到尸体旁。据他目前分析,最可能作案的有两个人,但是会是谁呢?凶手把如此珍贵的战利品当成杀人的武器,可见凶手对死者恨之入骨。这么一来,像是那个女子所为,毕竟她有充足的理由去这么做。
可是也不能就完全排除费德勒·巴比。这位有着克里奥尔人血统的富家子弟,先天也是有着残忍的种子。再说,之前格里斯特对巴比家族说过的那些足以点燃费德勒复仇之火的话也可以看作是费德勒的杀人动机。费德勒没有当场揍他,很有可能满腔怒火地进行着周密的策划,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邦德向周围观察了一下。那女人和费德勒应该都可以听见格里斯特的鼾声。舱房在游艇的中部位置。而舱房外面的甲板两侧都有梯子可以通向案发的现场。而在驾驶室里的舵工除了轮机舱里发出的轰轰的噪音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从装有福尔马林的瓶子中取出一条小鱼塞到格里斯特张得很大的嘴里面,易如反掌。不过,无论是他们谁做的案,都一定没有想到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更没考虑法律上的麻烦。而邦德自己也会被认为是嫌疑犯之一,这里可没人证明他的清白。看来,他必须亲自出马解决掉这件事情。
邦德从船甲板边缘处向下看,底下是大约三英尺宽的甲板,从船头一直延伸到船尾的部分。甲板和大海之间隔了一条两英尺的栏杆。设想一下帆布吊床断开了,格里斯特从床上翻滚下来掉在了船的甲板上,又从快速汽艇下面翻滚到甲板的边缘,最后在那里滚了下去,究竟是滚在下层甲板上,还是直接就掉到了大海里,这大概只有天知道了。通常情况下,船航行得这么平稳,掉下去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然而邦德已别无选择,只能照着自己的推论去布置现场。
邦德立刻行动起来。他从餐厅拿来一把餐刀,用力地将绑吊床的一根主要的绳索切断,让吊床耷拉在地上。然后找来一条湿毛巾,把木板上的血迹和溅出来的福尔马林溶液擦得干净。而处理尸体则是最麻烦的事情。邦德小心翼翼地它拖放到甲板的最边缘,然后顺着梯子来到下层的狭窄甲板上,站直了身体,双腿叉开,用手将散发着浓浓酒气的尸体拖到甲板上,然后扛在肩上,晃晃悠悠地走到低矮的栏杆前,一下把他扔到海里。尸体在水中翻了几个身,而波浪一直在拍打着尸体,没一会儿功夫,尸体就渐渐消失在尾波的尽头了。邦德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的舱口。假如舵手听到了动静,到船尾来查看,他也能随时从客厅里溜走。
半天过去了,轮机室里一点儿声响都没有,邦德这才松了口气。他偷偷溜回甲板上,把湿抹布和餐刀丢进海里,又对现场重新彻查了一遍。恐怕只有验尸官才会吹毛求疵、刨根问底地追问格里斯特究竟是他杀,还是事发意外。邦德回到舱房,倒在床上,十分钟之后就进入了梦乡。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