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只对我这样。他喜欢美国人,对美国人要好得多。”您可能有所不知,他父亲是德国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普鲁士。”格里斯特夫人的回答里没有一丝儿抱怨的口气,“所以他继承了德国人的愚蠢想法,顽固地认为欧洲人已经变得一无是处,堕落了。没有必要和他争论什么,他就是这样死脑筋。”
原来如此!这个老德国鬼子,自以为是的幽默!格里斯特夫人要忍受这一切,日子一定会不好过,做他老婆真不容易。可她是那么漂亮迷人,却沦为供他使唤的奴仆,真可怜。想到这儿,邦德不禁问道:“你们结婚多久了?”
“两年了。结婚之前,我在他的饭店里当女招待,他是格里斯特集团的老板。婚后的生活就真的和童话故事里写的一样,甚至比那还要好,美妙至极。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会忍不住要使劲儿捏自己一下。你看看这个休息室就明白了。”她用手指了指这间富丽堂皇的房间,继续说,“最重要的是他对我非常好,还总给我买礼物。他在美国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无论我们到哪个地方去,受到的待遇都和皇族的接待差不多。”
“很容易想象得到。他一定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吧?”
“嗯,没错。”她笑了起来,但从笑声中邦德仍听得出来里面有一丝的勉强,“他认为他应该受到和国王一样的礼遇。他坚信经过自己的奋斗,爬到树顶上面的人有权享受在树尖上生长的果实,因为那是最好的。倘若别人稍有不太周到的地方,他便会雷霆大发。”格里斯特夫人忽然刹住了话头,她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忙说:“不好意思,我说了这么多。别人会误以为我们有多熟呢。也没准是因为你也是从英国来的吧。”她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我得去再穿件衣服了,我刚才一直在甲板上晒日光浴来着。”这时,一阵轰鸣声从游艇中部的甲板下传过来。“听到了吗?开船了。我建议你到后甲板上面观赏一下这里迷人的景色,我换过衣服就来找你。要知道,我很想了解一下伦敦的事情。这边走。”她从邦德面前走过,拉开一扇门说:“实际上,在甲板上过夜是个很好的选择,上面有的是柔软的垫子。船舱里虽然有空调,但还是有些闷。”邦德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出休息室,把门关上。棕榈木嵌成的甲板显得非常坚实和华丽。游艇的尾部放了一张用海绵橡皮做成的长靠椅,周围全是藤条椅。
邦德看见一个角落里放了一个巨大的饮料柜,猜想格里斯特先生一定酒量惊人。不知道格里斯特太太是真的很害怕她丈夫,还仅仅是他的感觉而已?从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来看,倒很像是主仆的关系。不过有一点很肯定,就是她为了那个美妙的“童话故事”,不得不付出惨重的代价。邦德看着郁郁葱葱的马埃海岸在向后移动,估计游艇正在以十海里的速度向前航行。以这样的速度,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到达岛的北端,进入大洋。浪涛轻轻拍击着船身,邦德又将目光集中在了漂亮的格里斯特夫人身上。
她的身材很棒,美丽诱人,以前应该当过模特儿,但是神态举止却没有一点儿模特所特有的冷漠。只是后来她才又干上了酒店女招待。她最多不超过三十岁,显得美丽、可爱,而且淳朴。一头淡黄色的头发,很有弹性地垂在肩上,非常迷人。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反正邦德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她刻意地抖动、抚弄或炫耀,不像有些女人一样,卖弄着风情,她这样的姿态反而增添了她的魅力。
可是现在,她却和一个自命清高的家伙浪迹天涯。从表面上看,这家伙像模像样地东奔西跑着,而事实上也许是毫无作为。当她和丈夫站在一起时,一双清澈明亮的蓝色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丈夫看,她并没有浓妆艳抹,似清水芙蓉一般,显得文雅和温顺。不知道这是否是她丈夫的旨意:让她像日耳曼民族的姑娘一样保持一种来自自然的淳朴。想到这儿,邦德疑惑起来。他们就是海明威笔下的一对生活幸福美满的夫妻,丈夫模仿着硬朗的汉子,妻子自然是旁边温顺的小绵羊。有些时候,比如说她给他们送饮料时,丈夫会立刻摆出一副大男人的架势,而她则是一副小女人的模样,这时,邦德会感到一丝的紧张和拘束。他感觉,格里斯特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所以行为举止粗犷强悍,其实这样做反倒是很夸张造作。邦德想到要和这种人朝夕相处四五天,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暗下决心,任何情况都不能发脾气。美国有句俗语是怎么说来着?“世上是没有人喜欢吃乌鸦肉的。”不过,邦德现在的情况是在今后的五天中既要“吃乌鸦”,又要去避免让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男人把原本可以愉快的旅行给破坏了,这真是一个颇有趣的心理锻炼。
“嘿,小伙子,你还真悠闲。”格里斯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我老婆让你帮她做了些什么啊?大概她把一切都给包揽了吧?不过没碍事,女人天生就是要做这些事情的,你说对不对?费多现在在掌舵,我趁这会儿没事过来看看你。在这里看风景很不错吧?”邦德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就又弯腰把身子探进舱里。
“格里斯特夫人正在换衣服。这里风景好很不错,尤其是在甲板上看。”邦德回答说。
格里斯特先生回过头来,目光严厉而傲慢地盯着邦德:“嗯,我给你介绍一下艘游艇的来历吧。这条船是布朗森造船公司生产的,这家公司百分之九十的股票都是我的,所以任何的产品,只要我想要,就一定能到手。它是由世界上最杰出的船舶设计师之一罗森·布拉特设计的。船身长一百英尺,宽二十一英尺,由两台五百马力的发动机发动。最快的时速可以达到每小时十四海里。以八海里时速航行的话,可以达到持续航行二千五百海里。船上备有空调,两个储藏柜,都是卡雷尔公司特制的,能储存一个月的食物和饮料。我们唯一缺少的就是能洗澡用的淡水。知道了吧?现在我们到前面去参观一下船员的舱房,然后再回来。顺便提醒你一声,吉姆,”格里斯特用脚踏了踏甲板,接着说,“看到了吧?在这里,当头儿的说了算。无论是谁,在干什么,只要我不想让他继续做下去,我只要说‘住手’,而不是‘停’,你懂我的意思吗,吉姆?”
“我理解,她是你的船嘛。”邦德点了点头,从表面上看没有恼怒的意思。
“应该说‘它’。”格里斯特先生立刻纠正道,“真是不会说话。钢和木头做成的东西怎么能用‘她’呢?好了,咱们走吧。船舱空间的高度有六英尺二十英寸,在里面你完全可以挺直腰杆走路,不用担心撞到脑袋。”
邦德跟在格里斯特身后,30分钟之后他们才从船头走到船尾。格里斯特先生不时停下脚步,对游艇上面的设施评价一番。质地如此优秀、设施如此豪华的游艇,邦德以前还从未见过,仔细的观察你就会发现,船上的每个部分的设计都是非常人性化的。
就连船员们用的浴缸和喷头也是超大号的。船里面所有的走廊都是由不锈钢制成,格里斯特所谓的厨房也和他住的舱房面积一样大。格里斯特没有敲门就推开了其中的一个房间。莉兹·格里斯特正坐在梳妆台前。“宝贝儿,你在做什么?”格里斯特柔声地问道,“我还以为你在准备食物和饮料呢。原来你躲在这里费这么大功夫来梳妆打扮,难道你是想在吉姆面前炫耀?”
“对不起,米尔顿。我本来是要马上下来的,可是刚刚被拉链卡住了。”格里斯特太太一面慌忙地拿起一个带镜的小粉盒子,朝门的方向走去,一面冲着格里斯特和邦德微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尴尬,甚至是不自然。
邦德抬起头,发现一条约三英尺长的细鞭子悬挂在墙上,差一点儿就被格里斯特那大号双人床旁边放着的桌子给挡住了。那是刺鱼的尾巴。
邦德装作毫不在意地走到大号双人床边,从墙上取下鞭子,用手指摸摸带刺的软骨,从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他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今天上午我也捕到一种和这个一样的鱼。”
“巴林岛。阿拉伯人用这种鞭子打老婆。用它惩罚莉兹,抽上一下就够了,效果很明显。这叫作‘惩罚鞭’。”格里斯特一副得意的神情。
邦德将鞭子重新挂到墙上,严肃地盯着格里斯特问:“真的吗?塞舌尔的无里奥耳人非常粗鲁。可现在在欧洲,就算是收藏也是非法的,更别提用它来打人了。”
格里斯特听了向门口走去,冷冷地说:“小伙子,这条船属于美国的领土。我们走,去喝点儿什么吧。”
午餐前,格里斯特喝了三大杯加冰的伏特加,吃饭时又喝了些啤酒。饮毕,他的眼白颜色微微转深,目光四处游走,可嗓音依旧柔和如初。他侃侃而谈,解释此番他们出海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
“美国有这样一种基金会制度,有些走运的家伙挣了大钱之后,不想把钱交给山姆大叔的宝库,于是就会设立一个基金会,比方说这个格里斯特基金会,然后拿出钱来资助幼儿、残疾人士,做些慈善的工作,或者是投资科研项目等等。总之,只要你把钱捐出去,除了留给你自己或者赡养你的人之外,随便给什么人都行。用这种方法,你就可以免交税金。所以,我拿出一千万美元成立格里斯特基金会。我喜欢环游世界,尤其是乘坐着游艇。于是便从基金中拿出了二百万美元,为的是建造这艘游艇。我们基金会下设有一个大型博物研究所,叫做史密森尼亚恩,我告诉他们我将环游世界,可以为他们采集标本。这样一来,名正言顺,我就能打着科学探险的名义进行环球旅游。每年大概有三个月的时间用来度假,为的是减掉我身上那几斤多余的肥肉。我这么做高明吧?”格里斯特等待着客人们为他喝彩。
费德勒不相信似地摇了摇头,说:“听起来还可以。不过你要采集的都是些罕见珍贵的标本,有把握找得到吗?万一史密森尼亚恩想要大熊猫或是更稀少的动物,你难不成还要去濒临绝迹的地带寻找它们吗?”
格里斯特表现得很遗憾似的,说:“费德勒,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钱,有了钱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你是想要大熊猫吗?没问题!你只要到哪个倒霉的动物园买就可以了嘛。没准他们正缺少给爬行动物的栖息馆提供中央供暖装置的资金,或者是缺少给老虎或是别的动物修建房屋的钱。他们想要,你就给他们,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偶尔在政府方面会有一点儿小麻烦,比如说有些动物是受到国家保护的。不过,这也一点都不难。我来你们这个岛,就是很想要一只普拉斯岛黑鹦鹉和一只阿尔达布拉岛巨龟,还有你们本地各式各样的贝壳和我们现在要去捕捞的这种鱼。可是黑鹦鹉和巨龟是受法律保护的。所以我昨晚打听了城里面的情况,然后就去拜访了你们的总督。我说,我了解到你们想要修建一个游泳池。没问题,格里斯特基金会可以为你们提供资金。要多少钱?五千美元,还是一万?好吧,就一万。我随身都会携带支票本,当即就开出了一张。”
“我把张支票攥在手里,然后对他说,我有个很小很小的要求,就是需要你们这里的黑鹦鹉和巨龟做标本。我知道它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可我也不贪,一样一只就够了。再说,我也不是给我自己要,而是替史密森尼亚恩博物研究所做科学实验用,你们觉得是否妥当?要知道,这种小小的交涉和谈判是必不可少的。他们会考虑我是为博物研究所采集标本而用的,最重要的是支票在我的手中。最终,他们还是满足了我的这个小小要求,皆大欢喜,不是吗?从总督那里出来,往回走时,我在城里又停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很年轻的生意人阿本达纳,我把收集到的鹦鹉和巨龟委托给他,请求他暂替我保管。聊天的过程当中,我们谈到贝壳的事。也算我走运,阿本达纳从小就收集这些贝壳,他把他所收藏的标本拿出来让我欣赏。他的这些宝贝保护得非常仔细,都整整齐齐装在一个托盘里,每个贝壳都单独用一个棉线小口袋装着,没有一点儿伤痕,甚至是我要的伊沙贝拉和马爬两种贝,他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