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邦德乘坐拉古纳直达快车去威尼斯,拉古纳列车外形精致华丽,呈流线形,但内部设施却不怎么样。列车的座位好像是为个子较小的意大利人设计的,邦德坐在上面感觉有些拥挤。而且他的座位邻近过道,正好在车轴的上方,把他摇晃得有些不自在。就算此时的窗外展现出童话的仙境,邦德也不会抬头瞥一眼。在晃动的车厢里,他在专注地看着一本书,偶尔会活动活动,缓解一下坐得僵硬的长腿,心里面则暗自咒骂着意大利这个破地方。
火车经过梅斯特雷,进入了威尼斯城境内。威尼斯的迷人景色在窗外快速地展示着。运河将落日映在水里,泛着片片红光,令人赞叹不已的丽蒂宫饭店赫然出现在眼前。邦德早就订下了丽蒂宫饭店2层最好的双人房。
晚上邦德挥霍了一大把面额都是1000里拉的钞票。他进出一个又一个的豪华酒吧,目的是为了告诉人们,他是个有着远大前程、地位显赫和收入丰厚的作家,就和他向那个女人所叙述的一样。在威尼斯的第一个夜晚让邦德觉得非常的兴奋。他带着愉快的心情回到了饭店,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邦德在大街小巷漫步,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眉目。他参观了两座教堂,但不大喜欢它们的内部结构和装饰,他进去只是想从在侧门出去之前,仔细观察周围有没有人尾随自己。当确定没有人后,他便来到弗洛里思酒吧,点了一瓶阿麦里坎开胃酒,自斟自饮起来。一对法国男女的窃窃私语传到他耳朵里,他一时心血来潮,买了一张明信片寄给他的秘书。秘书很早之前随乔治亚小姐到过意大利。邦德在明信片上写到:“威尼斯极其迷人,让我沉浸在其中。之前去了火车站和证券所。一切还算满意。下午参观了市喷水装置,又在影院看了《布丽奇特·巴多特》。你曾听过‘啪!我的太阳’这首曲子吗?太动听了!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浪漫和有趣儿。”邦德写得有些夸张,但确实真实地反映了他对威尼斯的感受。威尼斯最美丽的季节就是五月份和十月份,白天阳光温暖,夜晚凉爽宜人。阳光普照,但却不会有灼热的感觉,清新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游人缓慢地散步在由石头铺成的路面上,丝毫不会感觉疲惫。这段时期游客比较少。尽管威尼斯城可以轻而易举地容纳十万余名游人,将他们分散在不同的街道、小巷、广场或是塞进公共汽艇中,但是在人少时,这座城市会格外地令人感到逍遥自在,心情舒畅。
兴趣盎然地游览之后,邦德吃过午饭,回到了旅馆。他把房门关上,匆匆脱下外衣,检查了手枪,关上保险,并练习了两次快速的拔枪动作,然后将枪插进枪套里。是该动身了。他登上了开往阿尔帕罗尼的12——40路公共汽艇。汽艇快速地向前开去,把威尼斯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平静的湖面荡起了层层波浪。邦德坐在船首,心里依旧忐忑不安:究竟是不是在等待自己呢?
在阿尔伯罗尼码头和阿尔伯罗尼海滨浴场中间有一条长约半英里的土路,路面上尘土飞扬。一些别墅、还没有竣工就被遗弃的建筑物和一片片废旧的场地在阿尔伯罗尼岛上散乱分布着;一些长满了野草的炮台,都是战时遗留下来的;在不远处的地方,一片铁丝网将一片空地围起来,铁丝网上面挂着很多画着骼髅的木牌,铁丝网上面还标注着“危险”的字样,提示着人们不要靠近,而里面的那块空地,以前应该是个高尔夫球场。这里给人一种荒凉、神秘的感觉,甚至有些阴森恐怖。没准铁丝网周围的那些沙丘和灌木丛里还残留着不少战时遗漏的地雷。这里和他刚刚离开的繁华而又热闹的威尼斯城相比,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邦德走过半英里长的土路,穿过半岛来到海滨时,已经满身是汗了。他在一棵银叶的相思树下休息了片刻。他向前望了望,发现前面已经再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可以稍微遮挡一下烈日了。目的地近在眼前了。在他前面有一个用蓝色油漆写的“巴尼,阿尔伯罗尼”的木牌路标,上面的字都已经有些褪色,而且摇摇欲坠。路标的前面是几排很破旧的小木屋,再往前便是一片有百米平米的沙滩和一片湛蓝的大海。海滩上很寂静,一个人都没有,他穿过路标后,听到从前方的茅屋里传来阵阵的那不勒斯音乐,这是一个看起来快要倒塌的小茅屋。可口可乐和各种意大利饮料的广告将小茅屋贴得很满。一些破旧的躺椅、两辆自行车以及一只瘪的儿童气垫把茅屋的靠墙处堆得满满的。所有的设施都是那么破烂不堪,任谁也猜不出这里会是个营业场所。松软沙地被晒得滚烫,他踏在上面绕过茅屋,来到了海边。宽阔起伏的沙滩在他的左面展现开来,一直通向岛的中心。在他右面是大约绵延一里长的海滨,与半岛顶部的防波境相连。海滨后面的沙丘,与那块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破旧高尔夫球场连成一片。在离邦德约500米的沙丘边沿,有一点醒目的黄色。
邦德朝着那团黄点走去。
靠近黄色遮阳伞后,邦德没有按照事先说好的那样,先敲上两下,而是径直俯下身子,一面望着遮阳伞下那暴露在阳光下黑里透红的身体,一面打着招呼:“你好。”
她身着黑色比基尼,躺在一块黑白条的浴巾上面。当邦德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她迅速把比基尼向上拉了拉,半睁着眼睛说:“你早到了5分钟。我告诉过你,事先要先敲一下。”
遮阳伞下,邦德紧挨着她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脸说:“沙地里唯一的一棵棕桐树被你给占了,我只能赶紧先躲到树下再说。亏你想得出要在这种地方见面。”
“我更喜欢一个人呆着,不愿意被别人打扰,就和葛丽泰·嘉定一样。”她笑了起来。
“这里就我们俩个人吗?”
“怎么啦?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要带保镖?”她瞪大眼睛问道。
“你不是觉得男人都是猪,没有一个是好的吗?所以我想,为了以防不测,你会……”
“哈,你可真是个猪绅士、猪先生。这儿这么热,不是个开玩笑的地方,更何况我们是在做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说对不对?我给你讲有关毒品的故事,你给我一枚钻石别针,是这样吧?”
“没错,那我们从哪儿说起?”
她把身子支起来,双手抱膝而坐,眼睛里没有之前的挑逗,取而代之的是提防:“你想知道些什么,问吧。”
这微小的改变并没有逃过邦德的眼睛。“我听人说你的朋友科鲁姆博是贩毒的大人物,那就从他说起吧。我想他会成为我小说中的主要角色,放心,我不会使用真名的。可我关心的是细节问题。你能不能说说他究竟是怎么干的吧?这种事作家胡编乱造可不行。”他尽量表现得漫不经心。
“埃恩里科倘若知道是我把他的事说出去的,肯定会大发雷霆的。我猜不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垂下眼睑。
“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她认真地看着他说:“先生,如果他愿意的话,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而且他做事向来不择手段,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一点我太清楚了。”她扫了一眼他的手表,接着说道,“他这个人疑神疑鬼,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派人跟踪我了呢。”她又拉了拉他的衣袖,突然神色慌张起来,她急切地说,“你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你不应该到这儿来的。”
邦德低头看了看表,3点半整。他转过头,向后面的海滨审视了一番:3个黑衫人在茅屋附近,他们正朝着海滨走来,步伐一致,好像是在列队操练。
邦德站起来,冲着眼前这个低垂着头的女人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了。也请你转告科鲁姆博,我是个执着,而且轻易不会放弃的作家。从现在起,我将开始写他的生活经历。再见。”沿着沙滩,邦德向半岛尽头跑去。他想从那儿顺着另一条海岸跑回村子,也许只有回到有人的地方,他才安全些。
突然,3个黑衣人加快步伐朝海滨这边跑来,胳膊和双腿的每一次摆动都非常地有规律,好像是正在训练的长跑运动员。当他们从遮阳伞旁经过时,其中一个黑衣人向女人举起一只手,她也同样地挥了挥手招呼了一下,然后脸又朝下趴在沙滩上。没准她只是想晒晒脊背,当然不排除她是不愿看到这场追逐。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邦德跑得满头大汗,他边跑边扯下领带放进口袋里。3个黑衫人同样是汗流浃背。现在就要看哪一方更有耐力了。半岛的尽头离邦德越来越近,当他到达那里以后迅速爬上防波堤,转身看了一眼。他们离他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他们已经呈扇面形状散开,其中的两人向高尔夫球场奔跑过去,绕着周围的铁丝网不停地奔跑,完全没去注意上面标着骼髅的警告牌;而邦德还在沿着堤坝飞奔,可是暗地里一直估算着双方的角度和距离。按照现在双方的速度,他还可以勉强脱险。
汗水侵透了邦德的衬衫,他的脚也疼了起来。跑了将近一英里的路了,到底还有多远才能到达安全的地方呢?奔跑的这一路上,邦德有那么一会儿就会经过一个炮台,他估计至少还要三十个炮台才会到达防波堤尽头的渔村。这段距离也得有一英里远。他能不能跑下来呢?他必须要抢在两个黑衫人前面率先到达安全地带。邦德的心狂跳不已,汗水浸透了外套,双腿一直被裤子摩擦着。他身后大约300米的一个家伙紧追不舍,而另外两个家伙在右面的沙丘中若隐若现,和邦德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左面则是一个石砌的斜坡,大约二十英尺长,一直延伸到广阔无边的亚德里亚海。
邦德累得气喘吁吁,脚步正想放得慢一些,歇一口气,抬起头看见前方有6、7个打扮得很像渔民的人,有的在水里呆着,有的在堤坝上晒着太阳。顿时,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沙丘中传来,一时乱泥腾空,碎石四溅,一阵微弱的冲击波向邦德袭来。他不由地把脚步放慢。一直在沙丘中不停地追击着邦德的那个人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发出可怕的咕咕声。突然,他用双手抱住脑袋,整个人向前扑倒。邦德意识到,这个人再也不能动弹了,除非别人将他抬走,否则他是离不开这里的。邦德松了一口气。这时,他距刚才的那些渔民大约仅有200米远。那些渔民正凑在一起望着他。
“我是英国人,打扰一下,这里哪儿有警察?”邦德大声地用几个简单的意大利单词来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思,而且他边说着边朝后面看去,那个奇怪的黑衫人,竟然毫不在意那些渔民,仍然奋力地向他逼近,同时还挥舞着手中的枪,他和邦德之间的距离只有100米左右了。而前面的渔民全部散开,呈扇状堵住了邦德的去路。他们将鱼叉炮对准邦德。一个穿着红色泳裤的、戴着绿色面罩、脚上绑着一副橡皮脚掌的大个子男人站在最中间。他把面罩掀到脑袋上面,双手叉着腰站在中间。邦德刚刚放松的神经,不得不又紧绷起来。他喘着气粗气,放慢些脚步,已经满是汗的手试图从衣服下面拔出手枪。没错,这个大个子男人就是埃恩里科·科鲁姆博。
科鲁姆博紧盯着邦德,一步一步逼近。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20米时,科鲁姆博冷静地说:“把你手上那个小玩意扔掉,情报局的邦德先生!我手里握的可是COZ型鱼叉炮。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站在那里不要动。”然后,他用英语向站在他右侧的人问道:“上个星期,那个阿尔巴尼亚人站在多远来着?”
“20米,头儿。那家伙可比眼前的这个肥上好多,抵得上他两个,但鱼叉照样能从他身上对穿过去。”
邦德冷冷地答道:“就算是我身上中了五支鱼叉,你也一定不会少吃我的一颗子弹的,科鲁姆博先生。”他顺势往旁边一坐,手枪靠在膝盖上面,对准了科鲁姆博肚皮。
科鲁姆博点了点头,笑得有些阴森。原来,哪个黑衫人早已站在了邦德的身后,突然,他用手上的卢植手枪猛地向邦德脑袋上面砸去。邦德一下子昏了过去,倒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邦德稍微地恢复了意识,恍惚中感觉自己在海上,躺在一艘船里。“没事了,我先走一步。放心吧,他没事的。”一个男人正用一块浸湿的凉毛巾擦拭他的前额,一面用不是很流利的英语喃喃地说道。
邦德无力地躺在一张床上。这间小屋布置的很典雅,窗帘的色调也让人觉得很舒服,屋里有一种女人的气息。一名衣着有些破旧的人正俯身看着他,邦德觉得他是那几个渔民之一。他看到邦德醒了,便微笑着说道:“感觉好点儿了吗?很快就会恢复的。”他有些抱歉地挠着后脑勺说,“你受伤了,不过已经快好了,结了疤之后,用头发一盖,姑娘们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邦德虚弱地和他笑着点点头,突然袭来的一阵疼痛使他不得不又把眼睛闭上,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水手一脸愧疚的神色,轻轻地摇了摇头。水手让邦德看着时间,已经快到7点。他又用小拇指指着手表上的9点,用意大利语说:“吃饭,好吗?”
“好的。”邦德回答道。
水手又把一只手贴在脸上,然后把头枕在手的上面说:“睡觉。”
邦德又说:“好。”
水手说完走了出去,把关上门,但并没有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