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在习惯这一切之前,我赖定你了!”吼完,我打开便当,叉起我的炸龙虾。
忽地,桌子对面冒出一颗头,那没有脖子的妖怪又来了。哼!想抢我炸龙虾!没门!我想也不想,抄起一本书就甩过去。哎呀,居然把那颗头打到三米以外了,那个身体摸索着过去拾起自己的头。“啊?原来……妖怪是这么好对付的?”
“噗!”
嗯?谁在笑?我马上转头,正好看到黑羽鸣把表情调回“生人勿近”状态。讨厌,没有见过美少女打妖怪吗?我一口咬掉了炸龙虾。
放学的时候,我扯着黑羽鸣一起回家,因为我担心路上会出现更奇怪的妖怪,我还希望他继续待我家里。
黑羽鸣一再向我保证:本地区的妖怪是无害的。
我……我就姑且相信他吧。
我相信黑羽鸣,妖怪是无害的,但是,它们是折腾的!
洗澡的时候,雪女跑来了,她也算是女的,我没有尖叫,但是,她把浴室都弄成了冰窖啊!
写作业的时候,“青蛙”军团在桌子上跳舞给我“加油”,今天的它们还带来了“乐队”——一群“呱蛙”。
大胖子样的“氢气球”自昨天起便飘在大厅天花板上,我想它莫非是在睡觉,晚餐时我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它朝我咧嘴猥琐一笑。咳咳!我被汤呛着了。
当我走进自己房间时,巨大的壁虎影子在天花板上游来游去,我猜,我真的躺来睡觉,会时刻担心它是否会忽然实体化掉下砸着我……好大压力啊。
唯一可爱的大概要数猫妖了。好可爱,给姐姐抱抱。喂!不要乱跳啊!啊!我的书架啊!我的CD架啊!我的花瓶啊!我的电脑啊!妈妈在房间敲门说:“小爱,能够看到妖怪的确是兴奋的事情,但不要与妖怪玩得那么疯,要睡了哦。”谁兴奋啊!
……
午夜到来前,我忍无可忍了,抄起电话:“黑羽鸣!我受不了了!啊——”
黑羽鸣匆匆跑来了,他把妖怪们劝走。这一批妖怪们是暂时走了,但是,它们也许会重回啊,其它妖怪也可能会跑来啊。
我拉着黑羽鸣不放:“不要离开我,你的存在相当于海难中的救生圈、迷路时的指南针、火灾里的水源、黑夜里的火把、雪天里的火炭……呃,我是不是胆小得令人鄙视?”
黑羽鸣拍拍我的头,说:“我也曾经害怕过。”
“那你会继续帮助我吗?”
“当然。”
他拿出一叠剪成人形的纸符,念了我听不懂的咒语,然后,那些纸人渐渐变大了,它们站立起来,一部分守护在我的房间里,一部分走出房间守护在这个家各个领域里。
我张大嘴巴看着士兵一样武威的纸人,听到房间外传来奶奶开心的声音:“哎呀哎呀!久违了啊!我们家被式神保护着啊!”
“谢谢。”我一下安心下来了。
“就由它们代替我留在这里陪你啦。”黑羽鸣也露出颇为满意的表情。
这一个晚上,我睡得非常安心,还做梦了,不过这个梦比较奇怪。
梦里,一个有着银黑双色头发的小少年从湖里拾起一个玩具球,一个小女孩说着“谢谢”,向他伸出手,但小少年却说:“我们作一个约定吧。”“什么约定?”“你答应将来当我的新娘,我就把它还给你。”……
闹钟惊醒了我的梦,我伸着懒腰,想着中断的梦,心想:真是小气的家伙,帮忙拾过球居然还要作约定。新娘?笑话。
等等!那个小少年好像是站在水面上的……人类怎么可能站在水面上?那个小女孩……怎么长得像小时候的我?还有那个球……好熟悉啊!
我马上从榻榻米上跳起来,打开衣柜从最高层拖下一个皮箱,这个箱子里放有杂七杂八的旧玩具与小玩意,是我的童年记忆。箱子打开的一瞬,我第一眼看到了梦里出现过的那个玩具球……这是我的童年玩具啊!
我一下幻想开去了。那个梦真的只是梦?也许它是一段被封印的记忆。灵力苏醒?是不是代表有些非人类生物从一开始便看出我不那么普通?
我拿出玩具球细看,想从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上面刻有两个明显不是玩具球本来便有的字:滑瓢。
“滑瓢!”黑羽鸣大吃一惊。
是的,听了我的叙述之后,黑羽鸣露出了万年难得一见的惊诧神色,而且不是普通的惊讶,是极度惊讶。
午餐后的休息时间里,黑羽鸣把我拖到校医室,他指着床,说:“你,躺下睡觉,做梦。”
什么?睡觉?做梦?我讪讪一笑:“黑羽鸣同学,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真的要睡,除非听催眠曲。”
“催眠曲我不会。我……给你数绵羊吧。”黑羽鸣如此回答我。我的唇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原来,这位仁兄还有说冷笑话的潜力。
黑羽鸣却并非是在说冷笑话,他真的开始给我数绵羊了。我希望他别数绵羊,改数式神。
“好。一只式神。两只式神。三只式神……”
在黑羽鸣的式神催眠下,我闭上眼神,脑海里幻想着那些巨大的白色式神一只一只地跳过去……跳过去……跳过去……
式神跳啊跳,忽然出现了一个帅哥,他有银黑双色的长发、细长的眉梢、紫红的眸瞳、血色的唇薄,穿一身月白浴衣,又披一件红色外袍,手指拈一枝玉兰。
美……美艳!即使是睡梦里,我的心没由来的急速跳动。
美艳帅哥向我递出他指间的玉兰,说:“我名滑瓢。是时间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了,我的小新娘。今天黄昏时刻,我来接你。”
“等……等等!”我大喊,猛地坐了起来。
面前,是神色凝重的黑羽鸣。我如实把梦里所见所听告诉他,又问:“滑瓢,到底是谁?”
“滑瓢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妖怪,人生格言是日行一恶,他统领着为数众多的魑魅魍魉。”黑羽鸣神色继续凝重,“他真的要来抢婚,没有谁能够拦得住。”
“包括你?”
“嗯。”他点点头。
我低头戳着手指,说:“虽然是妖怪,但是,真的是帅哥耶……貌似嫁给他也没有那么糟吧……”唉,我为什么要说这样子的话呢?也许真的被帅哥吸引,也许是不想让黑羽鸣为难,也许是这几天接触的妖怪的确无害因此不那么害怕它们了。
黑羽鸣轰地站起来,扯起我就往外拖。
“哇!去哪里啊!现在不是下午上课时间吗?”
“你黄昏就要嫁人了,还上课?”
我被黑羽鸣拖到了据说是他家的地方,这是古老的房子,房子后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园子。黑羽鸣指着园子说:“这里,就作为你的出嫁处吧,届时,会有成千上万的妖怪到来。”
“成千上万……”那不是比百鬼夜行还要多十倍甚至一百倍么?
黑羽鸣把我招呼到屋子内,他扔出一叠纸人,让它们化为了式神。“去,把本地区所有妖怪全部召唤而来。”
“黑羽鸣同学……”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如果我问出这个疑问,他是否会回答我“让妖怪们为你送行”?他变得很奇怪,他今天说的话比过去几年我们当同学时要说的话都多,而且啊,他的表情丰富起来了。原来他真不是面瘫男啊。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式神们的工作已经做好了,这个地区的妖怪们陆续到来,它们从正门、后门、窗户等一切入口走进来跳进来飘进来钻进来,越来越多,渐渐地,这个空间越来越小。
哇!停止啊,怎么还不断涌进来啊!黑羽鸣居然还优哉游哉地喝茶,当然,由于太挤了,他手里的茶被撞翻了。
“黑羽鸣同学!”我扳着他的肩膀,大喊,“你有话就说吧!不要用妖怪来暗示什么了!”
“我说过了,滑瓢统领着为数众多的各式妖怪,所以,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大量妖怪,比我身旁的这些要多很多很多……”黑羽鸣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难得啊,他笑了,但他这笑实在太让我崩溃了!
行了,黑羽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大吼一声:“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给滑瓢!管他帅得人神共愤!啊——我以黑羽鸣之名命令你们全部滚出去!”
真有效,妖怪们开始陆续退出这个房间了,黑羽鸣非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他说:“你很有代替我管理这些妖怪的潜质。来吧,我们出去等候滑瓢的到来吧。”
“我不要!”我马上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黑羽鸣把我拉起来,他的口吻变成了安慰式的,他说:“滑瓢有一个弱点,也许我们可以利用它。走吧,你只要配合我就行了。”他走进他的卧室拿了一样物品,然后拖着我走向园子。刚才挤在屋子里的妖怪也留下凑热闹。
黄昏,往往是逢魔时刻。
我曾经在漫画、动画、画卷、影视里见识过所谓的百鬼夜行,但是,当太阳沉入地平线之后,眼前迎来了规模比百鬼夜行壮观数十倍的景象,我吓得只有躲在黑羽鸣身后的份,扯着他的衣服支持自己不倒下。
梦中见过的滑瓢乘车而来,那辆车也是妖怪吧,长有老者的脸孔,车辆在燃烧。
滑瓢在众妖怪拥耸中高高而站,他说:“黑羽,好久不见了。”
黑羽鸣回话:“是啊,好久不见,那时候的你还没有统率众妖。”
“那时候的你还在与妖怪搏斗呢。打得过就收服,打不过就逃,哈哈哈。”
“无论人类或妖怪,总是一步一步成长的,你那批手下,也是你逐步收服起来的吧。”
咦?听他们的对话,感到他们好像是一对朋友呢。
滑瓢又说:“对的,成长。我的小新娘也成长了。黑羽,把她交给我。”
哇!进入主题了,我继续努力着要把自己完全躲在黑羽鸣的后背里。
“不行。”黑羽鸣终于摊牌。
“为什么?”
随着滑瓢的此句冰冷问话,两方面的妖怪全部安静下来,它们很有兴致地等着看好戏。
“因为,”黑羽鸣把我从后背里拖出来,他握着我的手,“她早已经是我的。我们走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她还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与你在多年前已经有约定。”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不知者不罪?但是,黑羽鸣,这条守则对于妖怪来说行得通吗?
果然,滑瓢质问:“证据呢?”
黑羽鸣拿出他收藏在卧室里的东西,打开包裹着的绸缎,可见是一盒扎着丝带的巧克力。我看去,感到有点眼熟。
“这是小爱送给我的情人节巧克力。滑瓢,你曾经伪装成人类生活在人类世界里,应该知道其中的含义吧。”天啊!那盒义理巧克力?他收藏到现在?
滑瓢继续质问:“证人呢?”
“我!”雪女飘出来。
“我也是!”无脖子妖怪跳出来。
“还有我!”长翅翼的猴子接着飞出来。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滑瓢一挥手,庞大的妖怪队伍开始撤退。面对此情此景,目瞪口呆也不足形容我的反应。
我问:“为什么滑瓢那么容易就放弃?”
雪女答:“滑瓢最令妖怪们敬仰的一点,同时也是他的一大弱点,便是他严格遵守道义。例如说:不知者不罪。又例如说:朋友妻不可欺。”
朋友……妻……什么嘛!我一下子脸红了,继续问:“他凭什么要相信你们三个证‘人’?只凭说的便能当证据?”
无脖子妖怪跳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嚷:“因为,我们这三类妖怪是不会说谎的!”
哦,居然妖怪中还有如此分类啊。
然后,我继续红着脸,转身问黑羽鸣:“其实,那盒巧克力……”
黑羽鸣马上竖起一根手指作嘘声状:“什么也不会说了。你要知道,我们的关系已经在成千上万只妖怪前确定了。”
囧!我愣愣盯着黑羽鸣的端正得帅气的脸,嚅嚅问:“那你……对我……”
“我们时常在车站里见面,你总会对我点头一笑,非常随和,非常真诚,渐渐地,我感到那是世上最美好的笑容,也渐渐地,对于我来说,你成了一个特别的存在……收到你的巧克力,我让自己处于兴奋状态好长一段时间……”这个沉默寡言的总是脸挂让人后退三舍冷漠神色的少年,一改常态,在我面前笑得温和如春,并且说了一通有关于爱的言语。
我想,我从此刻起,也爱上他的笑容了,也把他列为生命里一个特别的存在了。
身旁的妖怪们,本分地当着路人甲的角色,安安静静地托着下巴看着,听着。
完